第60章 彼此的後背
我們一行人沿着山間小道邊走邊聊,不知不覺就到了山坡的下山路邊,倪建平指着山腳下的一排排平房問我:“愛民,這裏還認識嗎?”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我的新兵連駐地,團教導隊所在地,望着山下掩映在群山環繞中的簡易兵營,腦海中回閃着十個月前剛入伍時的情景,我們滿懷着對軍營的渴望和憧憬從家鄉來到這裏,開始三個月艱苦的新兵連生活。在這裏我們完成了從一名老百姓到軍人的轉變,實現了人生的第一個飛躍,我們第一次在艱苦中懂得了困難面前不低頭的真諦,可以說,那是我們夢開始的地方。
我獃獃地凝望着山下的兵營,忘卻了周圍的一切。
“哎,愛民你怎麼啦?又在感嘆人生啦?快走吧,老鄉們在等我們呢。”黃步清的話把我拉回到現實,我抱歉地對看着我的戰友們笑笑,加快了下山的步伐。
團衛生隊建立在山坳的拐角處,一棟藍灰色的兩層樓依山而建,坐東朝西,一條蜿蜒的公路從這裏經過,向著汽車連的方向延伸,南面是一望無垠的大海,那波光粼粼的海面在微風下緩緩流淌,與天空中一輪即將落山的紅日交相輝映,把海天一色的美麗點綴的渾然天成。
衛生隊主樓上端醒目地海軍鐵錨標誌格外顯眼,門口站着一名執勤的哨兵,雖然簡樸但也不失莊嚴。
緊挨着衛生隊樓房的是一個高大寬闊的房子,屋頂上聳立的煙囪告訴我,這是衛生隊的伙房,門口站着一個身穿短袖海魂衫,帶着白色飯兜的戰士遠遠向我們招手,黃步清一見興奮地揮手嚷嚷道:“哎,利忠啊,我們來啦,晚飯準備好了嗎?我們可是餓啦。”
我仔細一看,就是上午來團部看望我的衛生隊給養員龔利忠,我趕緊上前和他握手說:“不好意思,讓你們這麼多人為了我忙,真過意不去。”
龔利忠一揮手說:“瞎說,什麼客氣話,我們是借你光聚一聚,總要有個借口啊。”
封文全把袖子一卷問:“要幫忙嗎?大家一起動手快些。”
龔利忠趕緊擺手:“哎不用了,都差不多了,就等你們來開席了。”說完領着我們到廚房後面的一間工作間裏,裏面放着一張長方形的大桌子,上面已經擺好了七八個冷盤菜,還有十幾瓶啤酒。
我環顧四周問:“咦,其他戰友呢?”
龔利忠遞給我一根煙說:“徐成斌和龔維忠去請我們指導員了,馬上就來。”
我一愣:“啊?搞大了,還把指導員也請來,這我可受不起。”
龔利忠笑眯眯地告訴我:“我們指導員是崇明老鄉,自己人。”
正說著,徐成斌和龔維忠陪着一位穿白色短袖幹部裝的人向我們走來,龔利忠忙說:“我們指導員來啦,愛民我給你介紹。”
龔利忠對走來的幹部敬禮道:“指導員,這是我們崇明老鄉,長江農場的,剛從奉化農場調到團部後勤處當通信員。”
我趕緊上前敬禮道:“指導員,後勤處通信員黃愛民。”
身後的石銀林、倪建平、封文全和黃步清也跟着一起向指導員敬禮,指導員回禮后握着我的說:“都隨便點,崇明老鄉嘛,對不對,我很高興今年一下子來了那麼多我們崇明的小老鄉,我叫宋家山,衛生隊指導員,比你們早當兵十幾年,老傢伙嘍,不行了,快滾蛋了。”
入座后龔利忠對宋家山說:“指導員,還是你發句話吧。”
宋家山指導員豪爽地一揮手:“好吧,來,為了你們的軍人生涯的開始,為了我們的老鄉情誼,也為了給小黃同志接風,我們幹了!”說完自己帶頭先把軍用茶缸里的啤酒一飲而盡。
龔利忠也跟着幹完了,我們團部三人和汽車連徐成斌他們四人都面面相覷,不敢喝,畢竟現在不是八一建軍節和春節等允許喝酒的日子,這一會回營房怎麼辦,一身酒氣,違反軍規的。
宋家山一看我們都沒動茶缸,就對我們說:“我不強求你們喝酒,自己掌握吧。”
倪建平對我和石銀林說:“愛民你一個人住值班室,而且今天主題是為你接風,你總要表示一下吧?銀林你和團首長一起住,我知道這幾天團長、政委都不在,你也喝點吧,我就不喝了,一會回班裏睡覺酒氣一問就聞出來了。”
我想了想一咬牙端起茶缸對宋家山和龔利忠他們說:“謝謝指導員和利忠兄,也謝謝戰友們關心,我就喝這一杯。”說完一口氣幹了。
石銀林一拍桌子說:“好吧,為了愛民,我也豁出去了,我也喝一杯。”說完也幹了。
我望着石銀林心裏充滿無限感激,便又倒了一杯橘子水對他說:“銀林,什麼也不說了,都在杯子裏了。”
石銀林也倒了一杯橘子水和我碰杯說:“幹了。”我們倆一飲而盡。
龔利忠對汽車連的徐成斌他們說:“哎,你們汽車連的兄弟也派個代表吧,不可能一點都不喝吧,那我也太沒面子了。”
黃步清為難地說:“我們和建平一樣住班裏,喝過酒有味道不太好,明天還要出車呢。”
封文全慢吞吞站起來說:“我敬指導員和大家一杯,反正我在炊事班燒飯,我和班長說過的,今晚可能要喝點酒,我幹了。”
徐成斌也端着茶缸說:“不管了,我也喝一杯。”黃步清忙制止:“嗨,你是連部通信員,和連長住一間,你還敢喝酒,回去不要命啦?”
徐成斌一仰脖子幹完了用手背抹着嘴說:“管不了那麼多了,大不了回去被連長罵一頓。”
宋家山對徐成斌說:“如果他批評你,你就說是我逼你喝的,讓他打電話給我好了。”
徐成斌一聽馬上又要倒酒,我一把奪過他的酒瓶說:“好了,好了,成斌兄,心意我領了,這輩子銘記了,別喝了,回去沒法交代。”
沒想到平時話語不多的徐成斌拍拍我的後背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出門在外,你我是彼此依靠的後背,這才叫戰友情誼。”
他的話一出立即引起了戰友們的一致好評,我帶頭鼓起掌來,由衷地說:“說的太好了,成斌兄的話很有哲理呀。”
指導員宋家山也稱讚說:“小徐說的好啊,我們離開家鄉在外面當兵,相互間是要相互幫襯,這彼此的後背說到點子上啦。”
龔維忠瞥了一眼徐成斌疑惑地說:“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和同學,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這樣深奧的道理,佩服啊。”
黃步清也用滿是疑問的目光看着他問:“就你這點墨水還能說出這麼有水平的話,連鬼都不信,你自己信嗎?”
徐成斌環顧四周,看戰友們都用同樣的眼光看着他,就頗為委屈地起身說:“哎呀,我小徐這輩子就說的這一句有點水平的話,咋地你們都嘲笑我,真是傷心啊。”
他的話一出引得我們哄堂大笑,我拍着他的後背說:“成斌兄,我信你,我也作你的後背。”說完我伸出手對所有的戰友說:“來,兄弟們,成斌說得對,我們都是彼此依靠的後背,一輩子的堅強後背!”
大夥都站了起來把手疊加在一起大聲說:“對,堅強後背!”、指導員宋家山一個人給我們鼓起掌來,頻頻點頭說:“嗯,不錯,小夥子們,八十年代的第一批新兵,到底不一樣啊,有文化,今後一定比我們這一代有出息。”
這時候徐成斌才舉手坦白說:“報告指導員和戰友們,這話的確不是我說的,是偷聽到我們連長和別人打電話時說的,我覺得說的非常好,就記住了。”
黃步清嚷嚷道:“我就說嘛,你小子半文盲一個,還有這樣高水平的話,咋回事,難道跟着連長水平也提高了,原來是偷聽別人的話,再來賣給我們啊。”
徐成斌瞪了他一眼:“你才文盲呢,老子是正宗的高中畢業生,不像你小子混混一個。”
一看兩人又要互掐,封文全趕緊把黃步清拉住:“怎麼哪兒一有你就老是要鬧事,就你事多。”
我馬上接口說:“哎,兄弟們,成斌說的很有深層次的意義呀,畢竟我們都是軍人,假如一旦祖國有召喚,我們都將義無反顧,到那時我們才真正是彼此的後背和依靠。”
倪建平點頭稱讚道:“對,這輩子我們都是後背和依靠,一日作戰友,一生戰友情。”
眾人調侃道:“呦呵,這又出來一個文化人,你這又是從哪裏偷聽到的?不會是在總計台值班時偷聽到的吧。”
離開衛生隊,和宋家山指導員、龔利忠還有汽車連的徐成斌他們告別後,我和石銀林、倪建平沿着山路返回團部,抬頭仰望滿天的星斗,回味着剛才戰友們的話語,心裏難以平靜,我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大聲唱起了我們海軍的軍歌:“紅旗飄舞迎朝陽,
我們的歌聲多嘹亮。……”石銀林和倪建平被我感染了,也跟着大聲唱起來:“人民海軍向前進,保衛祖國海洋鬥志昂。……”
歌聲在山野里回蕩着,回蕩着,我們年輕的心在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