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突如其來的調令
正當我農場混的有模有樣的時候,突然間命運就此改變,而且是在毫無徵兆前提下到來的。
八月二十六號一大早,我們和往常一樣去稻田除草和施肥,剛下田不久,連部文書就來到田邊大聲把我們排長叫去,回來時排長臉上有些不舍地對我說:“小黃,你馬上和文書去連部,連長、指導員找你。”
我直起腰不解的問:“什麼事?排長”
排長揮揮手說:“去吧,一會就知道了。”
我從排長眼神里感到了些許不祥的味道,心裏七上八下地赤足跟着文書後面來到連部,身後的戰友們都停下手裏的活看着我。
一進連部會議室,只見除了連長和指導員外,還有一名沒穿軍裝,身穿藍色水兵褲和短袖海魂衫的人,看年紀有三十好幾了,我不敢怠慢,上前一步立正敬禮道:“報告連長、指導員,二排五班戰士黃愛民報到,請指示!”
連長指着我對那位不知名的陌生人說:“喏,就是他。”
陌生人從椅子上起身打量着我,我趕緊敬禮:“首長好!”
陌生人笑着對我說:“別叫我首長,我是來接你的。”
啊?接我?去哪兒?一連三個問號在腦海中快速閃現,我獃獃地站在那裏不知所云。
連長一揮手說:“指導員你說吧。”
指導員過來鄭重地對我說:“黃愛民同志:”
我挺胸應答:“到!”
指導員接著說:“剛接到團後勤處首長命令,調你到團部後勤處擔任通信員,你馬上回宿舍整理行裝,跟陳瑜同志走。陳瑜同志是團後勤處的文書,是一位有着八年軍齡的老兵,專程前來接你的。”
我一下子沒有反映過來,依然站在那裏沒動。
連長過來拍拍我的肩,口氣有些沉重地對我說:“小黃啊,我們早就料到咱這小廟留不下你,可沒想到會這麼快。去吧,到團部更適合你,這兒的確不是你呆的地方,何況你已經在這裏鍛煉了整整半年了,你的表現非常好,我們大夥都很喜歡你。但是軍令如山,趕緊去準備吧。”
我這才緩過神來,大聲說:“不!連長、指導員,我不去,我哪兒都不去,我就在這裏,我喜歡這裏,別讓我走。”
連長和指導員都沉默不語,兩人燜着頭抽煙,煙霧在小小的會議室里繚繞。
我哭訴着乞求道:“連長、指導員我真的不想走,我願意留在這裏,幫我和團部說說情,讓我留下吧,我保證不拖連隊後退。”
文書聞訊過來把我按在椅子上說:“小黃,你以為連長、指導員捨得讓你走啊,告訴你吧,本來連長、指導員說好了,到年底送你去教導隊受訓,回來后我下去當班長,這文書的位置給你留着。可是你要知道,這是上級的命令。”
我不顧一切地說:“我不要什麼破班長和文書,我就要留着這裏。”
“黃愛民同志!你別忘了自己是一名軍人,軍人不允許你討價還價,現在聽我命令,馬上回去準備,十分鐘後送你們的卡車在操場等,快去!”連長發話了,這口氣沒有一點餘地。
我淚流滿面地敬禮道:“是!堅決服從命令!”
剛離開連部,一抬頭只見我們全班都在門口等候着我,這一刻我再也忍不住了,一頭撲向班長的懷裏,大聲喊道:“班長,我捨不得你們,我不想走……”話未說完我竟然孩子般地嗚嗚大哭起來。
班長也含着淚拍着我的後背說:“小黃,這是好事情,調到團部進步快,在首長身邊機會多,你應該高興啊,排長特批我們全班來給你送行了,快回去洗洗準備吧。”
等我匆匆沖洗后回到班裏,我的背包已經打好,行李包也已經從倉庫拿出,床上整齊放着我的白色水兵服,一切都已經準備完畢了,我獃滯地看着眼前的這一切,一動不動。
班長把我的毛巾和臉盆遞給副班長后對我說:“快換裝吧,汽車已經在等着了。”
我從抽屜地拿出一本我收集的報刊圖案,對班長說:“班長,這個留給班裏作紀念,別忘了我啊。”話未說完眼淚又在打轉。
操場上的卡車按了兩聲喇叭,副班長催促道:“走吧,小黃,車等着呢。”
我在全班的幫助下,快速穿好水兵服,轉身環顧這留下我六個月痛苦與歡樂歲月的簡易宿舍,跟着一幫為我送行的人後面離開了。
一出宿舍門,只見杜志高和徐昌兩位和我一起從長江農場出來當兵的好朋友、好兄弟也在門外等着。我們仨默默地對視着,誰也沒有發話,杜志高從班長手裏接過我的背包,徐昌接過副班長的行李包,陪我走向操場。
操場上,卡車轟鳴,司機是我的上海寶山老鄉申錫昌端坐在駕駛室里,卡車旁,連長、指導員和文書,還有接我的那位不知道是幹部還是老兵的文書陳瑜,炊事班的班長、沒有參加勞動的戰友,甚至廚房燒飯的炊事員也帶着飯兜都站在車旁。
我跨前一步對連長、指導員敬禮道:“報告連長、指導員,二排五班戰士黃愛民整裝完畢,準備出發請指示!”
一向挺幽默的連長無言地握着我的手晃動着,嘴裏蹦出一句話:“好好乾,別給我們連丟臉。”
指導員也握着我的手,微笑地說:“記住這裏有你的戰友和兄弟們,有你留下的汗水和足跡。”
我抿着嘴使勁點頭,身邊的陳瑜對我說:“上車吧,到縣城還要趕上往寧波的長途,晚了就要等一個多小時。”說完率先登上了駕駛室,旁邊還給我留着一個位置,我對陳瑜說:“文書,我想在車廂上站着。”
陳瑜想了想點頭把車門關上,我轉身對在場的所有為我送行的首長和戰友們大聲說:“敬禮!”說完莊重地把右手恭敬地送到太陽穴。操場上的連首長和戰友無論是否穿着軍裝也都向我敬軍禮。
我爬上了卡車後車廂汽車啟動了,戰友們揮手向我致意,我再次敬禮。營區大門口,哨位上站崗的戰友也向我敬禮,我的手一直保持着敬禮的姿態,久久沒有放下。
車出了大門后,我默默地對着越來越遠的營區說:“再見了,我的農場我的連隊,我會一輩子記住這裏的一切。”
當車經過我們勞動的稻田的時候,我拍拍駕駛室大聲說:“班長,停一停。”
車“嘎吱”一聲停下,我向著田裏正在幹活的排長和戰友們大聲說:“排長,戰友們,我走啦……”
聞訊抬起頭的排長和戰友們都向我揮手,許多聲音在耳旁響起:“保重!”、“好好乾!”、“別忘了我們”……
那一瞬間我看到了許多我的崇明老鄉,張新、陸妙生、劉曉、杜志高、徐昌、周涼平、陸金堯、龔新生、陸飛德,陸新達、盛永兵、袁國明……哦,還有我的新兵連一班長張建國,還有許許多多已經叫不出名字的戰友那一張張青春與蓬勃的臉上,掛着汗水、淚水和燦爛的笑容,永遠定格在我生命的記憶中。
車一拐彎徹底消失在路的盡頭,前方出現了陸軍的營區,我忽然想起了那兩位叫不出名的陸軍班長和同年新兵戰友,幾個月前的偶遇依然清晰的在腦海里,可是如今我要離開這裏了,他倆也已經為國捐軀在南疆前線,我的心在無聲的流淚,我對着那片掩映在綠色叢林的軍營敬一個軍禮。
車再次停下,申錫昌探出身子關切地說:“下來吧,這裏已經離開營區了,外面很熱,太陽火辣辣的,到裏面坐吧。”
我笑着搖搖頭說:“謝謝班長,我想好好看看這裏。”
申錫昌理解地對我笑笑,回到駕駛室繼續上路,車沿着外面每天出操的土路,一路揚塵飛馳而去,塵土將我雪白的水兵服染黃,然而我依然貪婪地注視着這裏的一草一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