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幽龍之心
顧行歌停在了門騙,門后是如鶯啼般的笑聲,他伸出的手又縮回了來,立在門前聽着那毫不避人的竊竊私語。
“妹妹可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只可惜可憐了妹妹來到這個地方。”清涼似薄荷花香的女聲開口說著。
“姐姐說笑了,妹妹以前無依無靠,食不果腹,衣不蔽體,來皇都后也算得一份心安。”洛君離獨特的聲音聽着如水般嬌柔。
“不過行歌是個愣頭青,不懂得憐惜人,妹妹有什麼需要儘管找姐姐。”薄荷花香的聲音又說。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他呀,”聲音似一波三折,“就像只寄居蟹,張牙舞爪,銅牆鐵壁,可內心卻脆弱的很。”
“可聽人說他的武器是個幽龍,幽龍是一種可以吞噬一切的存在。”
“那幽龍豈不是早就滅絕了,其實啊,傳說幽龍潛入深淵是為了尋找一種往生之花。”
“為什麼要尋找那種花?”
“因為有人喜歡。”
“真難想像。”
“妹妹可真是天真可愛,騙你的啦。”
“姐姐又消遣我了。”
“他只是背負了太多不屬於他的命運……”
“嗯?”
“他以前在風來王手下做事,而風來王……”
聲音戛然而止,門嘰嘰響着。顧行歌走進屋內,靜靜地望着鏡前站立的兩位。
洛君離驀然轉頭,目光中帶着一絲狡黠的笑意,她似柔似糯般低語,“回來了。”
安靜站立的女人始終未動,纖細手指在洛君離柔順長發間遊動,袖口低落,露出皂白肌膚,淡墨色的長發覆著淺綠色的長裙,她恬靜溫柔,彷彿流雲凝滯,江川忘流。
她轉頭淺笑,一切又緩緩運轉,葉眉花顏緩緩消開。
“行歌,該有多日不見了。”
“你怎麼來了?”顧行歌語氣平淡。
“我為何不能來?連何時成親都不告訴姐姐,未免也太過冷漠了點吧,”女人盈盈笑着。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情況,哪有錢置辦酒席,”顧行歌合上門走到牆邊拎起一壺酒,“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事。”
“怎麼不算大事,”女人眼中浮出一絲怒意,“你不在乎,可不能苦了妹妹。”
“有錢再補吧,”顧行歌坐在椅子上。
女人不再多說,替洛君離編好髮髻,插上翠簪,緩緩轉過身,從袖口掏出幾張票據,“這是鷹社錢票,不夠再來找我,別把那個東西當了。”
“嗯,”顧行歌只是應了聲。
“另外,給她多置辦幾身衣裳,免得丟了你顧行歌的人,”女人走到門邊,拉開門,最後說,“有空去一趟漁夫大人那,他有事找你,我想你也有事找他。”
“嗯,”顧行歌頭也不抬的又說了聲。
女人低聲笑笑,緩步出了房間,房門關上,輕輕的腳步聲慢慢回蕩。
“你不去送送她?”洛君離頭也不回地說,“夜深了,路上可不安穩。”
“你如果知道她身份就不會問這句話了,”顧行歌說。
“怎麼不知道,花傾國,沁香館花魁,名動皇都的美人,”洛君離淡淡地說,“當然這只是表面身份,她其實是風來王的養女,海盜間諜。”
顧行歌默不作聲,只是端起酒瓶大飲了一口,“你怎麼知道的?”
“幻術雖不能窺探內心,但卻能構造夢境,而在自己的夢境中會顯露最真實的自己,”洛君離說。
顧行歌若有所思的飲了口酒,又道,“盡量還是和她少點接觸。”
“為什麼?”洛君離問,“難道怕她告訴我你的秘密?”
顧行歌沉默不語。
“只是去當這枚玉佩時遇到的她,”洛君離將一枚青綠色的玉佩放在桌上,玉佩上刻着寫意的風字。“她說這可是你的身份,永遠也無法拋棄,她帶我去大吃了一頓,又替我買了身衣裳,與我一同回來等你。”
“挺好的,”顧行歌說,“穆家的人沒有發現你吧?”
“沒有,但那女孩是個聰明人,多少會猜到一些。”
“沒區別了,”顧行歌說,“這次任務很成功,我們馬上就要搬到灼塔去了。”
“灼塔……”洛君離低聲重複着,“這不過是第一步,你還想走多遠?”
“不知道,”顧行歌低聲說,“大概什麼時候死去吧。”
“背負了太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大概也會覺得疲憊吧?”洛君離忽然問。
顧行歌一愣,他放下酒瓶,輕聲問,“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你的秘密與我而言,便不是秘密,”洛君離淡淡的說,“別人都說幽龍是海盜叛徒,賣主求榮的小人,可在我看來,幽龍是個無時無刻不自責內疚的可憐蟲,風來王自知難逃一死,可他不願自己那麼稀里糊塗的死去,便讓你割下了他的頭顱,來活下來,為他找到那個真正的叛徒,或許直到他撲上你的劍的那刻,你才成為真正的幽龍,你本就是孤獨的,只是不善於表達,卻依舊喜歡着清空濁海之下的人,而如今連那份喜歡也只能存在心底。”
顧行歌靜靜望着盛裝的洛君離,一言不發,洛君離一步步走來。
“幽龍啊,深淵的盡頭是什麼?”
顧行歌依舊沉默。
洛君離站在他身前,抬起雙手捧住他的頭顱,輕輕擁入懷裏,她輕聲低語。
“是我,是屬於幽龍的……玄鸞。”
顧行歌感覺着覆蓋面頰的溫度以及心跳聲,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