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神的旗幟
第一個機械人已經衝到了門外，他大力的拍着門：“放我進去，我保證，就我一個！”
他的身後，還有更多的機械人和蝗蟲一樣的電磁蜘蛛。
顏哲也衝到了門口，因為驚恐，他的眼珠瞪得很大，像是要掉出眼眶：“邊澄，我知道你在裏面，快開門，放我們進去，快開門呀！”
魏偉哼了一聲：“一群地老鼠，要是能餵飽那群蜘蛛就好了！”
邊澄深深看了一眼液晶屏幕上不斷哀求的顏哲，咬咬牙轉身就往隧道內跑，白蘭和巴格還在等着她！
可是，就算爭取到幾分鐘的時間，他們又要怎麼逃出生天呢？
現在地面上的出口，恐怕已經佈滿了電磁蜘蛛！
出去，就是死！
她心裏迷茫，腳步卻不停歇！
身後傳來魏偉居高臨下的聲音：“別傻了，你還想去救那兩隻老鼠？還是保跟我走吧，至少能保住自己的命！”
邊澄腳步一頓。
腦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魏偉在地下城盤踞那麼久，肯定有他自己的退路。只是這樣的時候，他為什麼要選中自己呢？
肯定不會是出於那點色心，而是因為，自己對他來說是有價值，而且是必須的！
轉瞬之間，她就有了決定。
“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須帶上白蘭和巴格！”
沒有時間討價還價，這個道理魏偉也懂！
他的猶豫不過兩秒，點頭：“好！給你五分鐘時間，帶上他們來我家裏，過時不候！”
從2號門進入東五區居住地，有約莫100米的緩衝帶，外面的動靜，已經開始驚動了裏面的人。
不斷有人從洞穴里走出來，一臉迷茫的表情。
除了內部的鬥毆，地下城一般是死寂的！
機械人情感匱乏，彼此之間的交流也不像人類那麼頻繁。
邊澄很快就到了自己家。
黑暗的洞穴里，巴格筆直的坐着，柔軟的眼睛裏一片空洞。
邊澄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巴格，你怎麼了？”
“姐姐，我做夢了！我夢見好多電磁蜘蛛，到處都是被掀開的頭蓋骨，他們的晶片都被吃掉了！”他小小的聲音回蕩在洞穴之中。
被吃掉了，吃掉了，掉了——
餘音在牆壁之中反覆震蕩。
“別怕，姐姐們會保護你的！”邊澄抱緊了低聲哭泣的巴格，來不及思考他為什麼會做夢，夢到不久前發生的一切。
這樣的動靜，將白蘭也驚醒了！
巴格的哭泣加上邊澄凝重的臉色以及外面不斷增大的喧鬧之聲，讓她很快意識到事情出現了變故。
“發生了什麼？”
邊澄言簡意賅的說了兩句。
白蘭曾經在魏偉手下吃過不少虧，對他很反感，邊澄覺得自己可能需要點唇舌來說服她。
可沒想到，她直接就拒絕了：“不能與虎謀皮，他那樣的人，不值得信任！”
“可是我們沒有別的出路！”
地下的隧道四通八達，
行差踏錯可能就陷入死路，就算運氣好，避開所有的電磁蜘蛛到了地面，誰又能保證，現在的地面是安全的呢？
白蘭的神情冷靜又堅定：“相信我，跟我走，我們自己可以謀得一線生機！”
一邊是利益交換來的機會，一邊是親情要求的毫無保留的相信。
邊澄猶豫了三秒后，點頭：“好！”
白蘭神色舒展，綻開一絲笑容：“別浪費時間了，我們現在就走！”
她從角落的暗格里拿出那瓶中級能量液，遞給邊澄：“快，把它藏起來！”
無論什麼時候，這樣將近1L三級能量液，都是會讓人眼紅的存在。
關鍵時刻可以救命的東西，必須要妥善保存！
邊澄點點頭，將衣服下面的兩粒扣子解開，露出平坦健美的小腹。
她在肚臍眼處輕輕一按，原本看上去天衣無縫的小腹上下分開，露出拳頭大的一個小口，可以清晰的看到內部錯綜複雜的電路。
邊澄將那瓶能量液塞進去，再次按了按肚臍，小口旋轉着合上。
小腹依然平滑，看不出一絲的痕迹！
就像你不能讓一個將蘋果吃進肚子的男人再吐出一個完整的蘋果，已經進了機械人肚子的能量液，也不能再被提取出來。
之前她就是用這樣的法子，逃過了大黑的鼻子，讓大黑以為這些能量液，其實是被邊澄吸收了！
那一點初級能量液也沒有浪費，全部進了巴格的肚子。
這麼一分鐘的耽擱，地下城已經開始沸騰。
恐慌的情緒四處蔓延。
白蘭帶着兩人埋頭往隧道的更深處走，惶惶不安的機械人們，沒有太多在意這三個沉默寡言的人。
除了偶爾會有人拉住他們，一臉惶急的問：“你有沒有看見XXX？”
萌生出心智的機械人，最先進化的情感就是愛。
所以地下城裏有很多各式各樣的“情侶”，這時候會尋找的，大多是他們的另外一半。
邊澄沒法回答。
現在找不到的人，多半已經死了！
死亡已經亮出了鋒利的獠牙，他們根本無法抵抗。
巨大的精神壓力，讓許多已經進化的機械人崩潰了，他們瘋瘋癲癲，又跑又笑，拿着拚命積攢卻又一直不捨得放肆享用的能量液，大口大口的往嘴裏灌。
有些來不及吞咽，從嘴角溢出來，其他的人衝上來，一邊瘋搶一邊的添。
至少不會飢餓感里擁抱死亡——這樣也好！
邊澄和白蘭一左一右，將巴格護在中間，在癲狂的人群里，盡量迅速的前行。
砰砰砰——
巨大的撞擊之聲，伴隨着令人牙齒髮緊的嘎吱嘎吱的聲音，穿過各種混亂的聲音，被邊澄捕捉到了！
邊澄偏頭看了一眼，黑壓壓的電磁蜘蛛，已經佔據了2號門后的整個顯示屏。
噬人的黑暗，讓人牙齒髮冷！
陳舊的大門，馬上就要支撐不住了！
邊澄跟白蘭對視一眼，
拉着巴格的手，開始狂奔。
身後傳來彭通一聲巨響。
電磁蜘蛛終於突破了那張搖搖欲墜的大門，開始繼續享用饕餮盛宴。
凌亂的腳步聲，張狂的大笑，面對死神凄厲又無助的嘶吼混雜在一起，刺激着邊澄的耳膜。
白蘭帶着他們，沖入了岩漿核心區。
四周的溫度越來越高，被紅色岩漿點亮的隧道里，除了她們奔跑的腳步聲，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
巴格發出粗重的喘息聲，高溫會增加機體的負荷，降低性能。
他的腳步越來越慢了。
“姐姐，你們先跑吧，別，別管我了！”他的語言功能開始出現斷層。
白蘭猶豫了下。
“不，咱們一起走！”邊澄堅持。
白蘭點頭：“你再堅持一下，很快就到了，別說話！”
其實不止是巴格，白蘭的大腦也變得遲鈍！
各項感官敏銳度都開始下降，晶片開始出現高溫紅色報警。
213度，只要持續20分鐘，他們三個就會徹底報廢。
邊澄不禁有些懷疑，白蘭說的出路，到底在哪裏？
這一瞬間的晃神，讓她沒有看清腳下的路，踩到一顆石子，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前一撲。
眼前，就是灼灼翻滾的岩漿流。
耀目的火紅色，就像是死神的旗幟，在沖她招手！
不能慌！
千鈞一髮之際，她調動每一塊肌肉，生生讓身體在空中定格了一秒。
就是這一秒，讓白蘭和巴格一左一右，抓住了她。
她的腳底，距離岩漿只有咫尺之遙。
滾燙的熱浪從足底竄遍全身，讓她很快就變得燙手難以抓握。
她無法借力，身體的重量全壓在白蘭和巴格身上。
邊澄聽見嘎達嘎達的聲音。
那是關節無法承受重力，即將脫落的預兆。
她也想跟巴格一樣，說出那句別管我！
可是她張了張嘴，發出的音卻是：“別放手！”
她沒有那麼偉大，她還想活着。
顧不上岩壁滾燙，她將雙腳踏了上去。
刺啦刺啦的烤肉聲，很快傳入耳，與此一起，還有一股人造革燒焦的味道。
藉助這一蹬的力道，加上巴格和白蘭一起發力，她終於往上一躍，跳回了地面。
白蘭沒有拖泥帶水的詢問情況，只指着前方不遠處：“入口就在那！”
三人相攜跑過去。
身後傳來了凌亂的腳步聲，可是沒有人回頭。
回頭，浪費時間！
回頭，更會增加恐懼！
黑色的牆壁上，那道金屬門顯得格外顯眼和突兀。
他們一鼓作氣沖了進去后，反手關上門。
門裏的空氣，是那麼的清涼。
邊澄覺得自己的即將窒息的呼吸，終於再度恢復了！
只是她還來不及喘氣，嘭嘭嘭的巨大撞擊聲就將她的心吊起。
白蘭吼道：“別愣着了，快幫忙反鎖！”
這門是單向可見的，她們能看到外面的狀況，外面的人，卻看不到裏面的情況。
撞擊聲是魏偉發出來的。
他的嘴唇起了厚厚的一層白皮，眼珠通紅，遍佈血絲。
“放我進去，放我進去！這條路是我發現的！我保證就我一個人進去！”他凄厲的嘶吼着，他身後的不遠處，還跟着一大群機械人。
原來他說要帶她逃出生天，也是走的這條路。
多可笑。
半個小時之前，他還在嗤笑那個向他哀求的人，此刻，命運就已經將他放在同樣的境地里。
他是東五區唯一的人類。
是自己唯一的同類呢！
似乎是看出了邊澄的猶疑，白蘭冷靜的說道：“他就是個禽獸，根本不值得同情！邊澄，我們不是救世主，還是先渡一渡自己吧！”
如果面對生死存亡，邊澄有足夠的理智，她就會發現白蘭一些異樣的地方。
可惜因為高溫和情緒的波動，她此刻腦子裏亂亂的，根本無法理清楚思緒。
白蘭再度吼道：“來幫忙！”
這樣的大門，是抵不住多久了！
邊澄在白蘭的怒吼中，來不及多想，只本能般的協助她，將視線範圍內所有有分量的東西不要命一般往門后堆砌。
只有拖延住他們，才能為自己贏得生機！
可是這樣犧牲別人保全自己實在太過殘忍！
此起彼伏的哀求和哭喊，在邊澄的耳膜上震蕩着。讓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劊子手！
只能朝同伴下手的劊子手！
太弱了，如果擁有足夠強大的力量，是不是能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所有穿越者都會帶的金手指，為什麼沒有出現自己身上？
終於，所有能堆的東西都被她們堆在了門后，白蘭這才舒口氣：“這些應該能為我們贏得20分鐘的時候，到時候，我們應該已經安全了，走吧！”
每走一步，邊澄的腳下都會傳來一陣刺痛！
美人魚化為人形走向王子時，應該就是這種感覺。
可惜她走向的是幸福，而自己走向的，卻不知是什麼。
這條隧道十分的狹長，越往裏走，濕氣越重。
邊澄在3019號行星上，從來沒有見過濕氣，機械人是不需要水的，這裏也不會下雨。
巴格按捺不住：“白蘭姐，前面已經是死路了！”
白蘭微笑着快走幾步，伸手一推，一個全新的天地展現在他們面前。
邊澄不知道該怎麼描繪她看到的景象。
她是不是在夢中？
眼前的場景，竟然如此的熟悉。
那堆砌得規規整整的，不寬不窄兩米寬的小河道里，流動的不是紅色的岩漿，而是顏色詭異，氣味難聞的液體。
液體上，漂浮着各種奇怪的東西，空氣里，也瀰漫著一股腐爛的臭味。
巴格睜着大眼睛，捂着鼻子，不掩飾語氣里的嫌惡與好奇：“這是哪裏？”
邊澄淡淡的開口：“如果我沒有猜錯，這裏是水晶城的下水道！”
那河面上漂浮的，有廢棄的衣服，用空了的化妝品盒，各種塑料製品等等。
白蘭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是的！”
邊澄超前後各看了看，一眼均是看不到頭，她問：“這條下水道，通向哪裏？”
“一頭，通到水晶城入口不遠，另一頭，通向地心！”
“地心？”
“對，地心！這些廢水和垃圾都被送入滾燙的岩漿之中，這樣才是安全的！”
邊澄敏感的反問：“安全？”
白蘭卻不能解釋更多：“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是記憶里有這些！”
好像有哪裏不對，但邊澄說不上來。
巴格一臉欣喜：“只要我們到了入口附近，就安全了！那裏會有機械戰警！他們會擊退電磁蜘蛛的。我們到時候突然從地下冒出去，一定會嚇他們一跳的！”
彷彿已經見到了那個畫面，年幼的孩子咯咯咯的笑起來。
歡快的笑聲，回蕩在近乎密閉的隧道中！
機械戰警，是機械人中最頂級的存在，是所有機械人都仰望的神！
白蘭一把捂住巴格的嘴，語氣帶着恐懼：“你小聲點，下水道里到處都鋸齒鼠，萬一驚動它們，就麻煩了！”
“鋸齒鼠？”
邊澄很清楚這種動物的危險性。
成年的鋸齒鼠凈身長可達1米，它們只有兩顆牙齒，
上下各一，如同兩把鋸齒。
這鋸齒可以毫不費力的咬斷小型激光炮的炮筒。
一隻已經很難纏，這裏居然到處都是！
巴格小鹿一樣的眼睛裏裝滿恐懼和疑惑，還有一些不贊同。
彷彿在無聲的指責白蘭為何會將他們送入死地。
邊澄卻理解白蘭的選擇。
兩害相權取其輕。
這條路，至少還可以碰碰運氣！
能不能活，就要盡人事，聽天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