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0 故事開始
“老爺和夫人已經先過去了。”葉凌道，“我倆在樓下等你們。”
鄭筱楓點了點頭，葉凌便走了。鄭筱楓一拍鄭筱語的頭，說：“你也去準備吧。”
“好。”鄭筱語很乖巧地答應着。鄭筱楓打開衣櫃，選了一套西裝，並且儘可能地不去想這衣櫃裏曾經發生過的事。
很快所有人都準備好了，來到了停車場，坐在駕駛位上依舊是蕭颯。
車子發動了，目的地是全京市最豪華的飯店之一，天雀閣。
到了地方，立刻有服務人員走上前來幫忙打開了車門，他們都知道今天有貴賓中的貴賓到來，絲毫不敢怠慢。
鄭筱楓信步走了進去，當即就有好幾個美女服務員迎上來為他引路。正常來講引路這事一個人足夠了，但這些美女顯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來這裏吃飯辦宴的，非富即貴，誰要是能憑藉美貌迷住一個富家公子，那這輩子可就吃喝不愁了。鄭筱楓不但家境殷實，相貌那更是沒得說，西裝往身上一穿，修長的身材立刻就顯了出來，風度翩翩，玉樹臨風，也難怪那幾個美女一個勁爭先恐後地往上湊。這也是鄭筱楓一直以來從不精心打扮自己的原因，隨隨便便地就已經很帥了，還非要帥得離譜，反倒會引來不少的麻煩。
“幾樓？”鄭筱楓隨口問了一句，幾個美女立刻搶着回答道：“公子，您的主會廳在六樓。”
鄭筱楓有點沒理解，接着問道：“主會廳？什麼意思？還有副會廳？”
美女笑道：“怎麼您不知道？鄭老爺把整座天雀閣都包下來了。”
“什麼？”鄭筱楓的腳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一下，心想，“他居然都張揚到這種程度了嗎？還是說……因為這是我的生日？”
可下一秒，鄭筱楓又苦笑了一聲。
“怎麼可能，他從沒在我的身上用心過……”
鄭筱楓沒有再想這件事，一路跟着服務員上了六樓大廳，只見鄭懷仁正站在大廳中央，向人交代着什麼。賓客都還沒到，大廳里儘是些在佈置的工作人員。
看得出來，這宴會可以說是相當氣派了，從台上到門口，足足擺了好幾百桌，每一張桌上面都擺着名酒名煙，那都不是誰說喝就能喝得起，說抽就能抽得起的。這還僅僅是六樓，整個天雀閣，可是足足有九層樓之高，不難想像這場宴會究竟是有多麼的鋪張了。
鄭懷仁看見兒子到了，走了過來，說：“不錯，沒給你老爹丟臉。過一會兒客人就到了，你在門口迎接一下。”
鄭筱楓點頭答應了，這尋常禮節，他倒不至於和自己父親作對。
過了不久，就有人從電梯裏上來了。最先到的是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手上帶着好幾個大扳指，身旁陪着的是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女子。鄭筱楓認識這個人，以前一直管他叫馮叔。這人是搞建材生意的，湖心別墅的建造就有他的一份，在京市也是一號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他身旁的那個女子，據說是他的第三十二個小老婆。
馮叔一見鄭筱楓，還沒等鄭筱楓說話，就掛着一臉的笑說道：“哎呀這不是大侄子嗎？好久不見又變帥了啊！”
鄭筱楓也笑着，走上前把老頭迎了進來，一邊寒暄着一邊把老頭引到了父親那邊。鄭筱楓簡單聊了兩句，便把他交給父親去聊了，回過頭來接着去迎下一個客人。
客人都來得很早，這些人鄭筱楓大都認得，基本都是各行各業的龍頭，亦或是手中有權利的人物，總之，沒有一個是身價低的。
大廳里也逐漸熱鬧了起來，孟芸、鄭筱語，還有蕭颯葉凌他們也沒能閑着，來來回回地幫着照顧客人，服務生們更是忙碌，每一道菜都要上個幾百次，工作量十分龐大，一點都耽擱不得。
大概過了四十多分鐘，又一個人走了上來，鄭筱楓正要迎接，卻先被這人的身份吃了一驚，居然是李昊珈。
“李隊長？”鄭筱楓心頭一緊，以為他又是來找麻煩的，問道，“你怎麼來了？”
李昊珈苦笑了一下，道：“你老爸一紙請柬，連我們局長都得給面子，我一個小大隊長還敢不來？”
鄭筱楓一聽，這才鬆了口氣，也笑了。兩個人也沒再多聊，慢慢地，人都到齊了，鄭懷仁把鄭筱楓叫到身邊，說：“走吧，上台說兩句。”
“好。”鄭筱楓答應了一聲。父子倆走到了台上，還沒等鄭懷仁把手裏的話筒舉到嘴邊，大廳里嘈雜的聲音立刻就消失了，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閉嚴了嘴，靜待鄭懷仁發話。
“咳——”
鄭懷仁試了試音，望着台下，沉思了許久。
“各位老朋友，各位老夥計，歡迎你們來到我兒子的生日宴，也是我兒子十八歲的成人禮。我知道，大家都是個頂個的大忙人，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到這來給我鄭某人這個面子，這份情我都記下了。”
說著，他居然彎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一時間，鄭筱楓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鄭懷仁居然做出了這個動作？以他的身份，這屋子裏有誰值得他鞠這一躬？又有誰敢受他這一躬？
台下頓時傳來了許多惶恐的聲音。
“您這是哪裏的話，您知會一聲，我們來不都是應該的嗎？”
“就是啊，再忙的事也沒有您的事重要啊。”
諸如此類的，儘是阿諛奉承的話。
如不是親眼所見，真的無法相信，這些平日裏叱吒風雲的大人物，也有對人俯首帖耳的時候。
這就是鄭家的勢力。
鄭懷仁起了身，伸了伸手，聲音又立刻停止了。鄭懷仁道：“多謝各位抬愛了，不過今天的主角畢竟不是我，各位有諸多好聽順耳的話，不如都留到後面去說。我兒子雖然才剛剛成年，但能力上，人品上，性格上，遠遠強過我這個做父親的，將來他繼承了家業，還望各位能夠多加指點，鄭某便感激不盡了。”
“這點還請鄭老爺放心，公子有事儘管來找我們，大家一定都鼎力相助。”又有幾個人回應道，其他人也都點着頭附和着。
“謝謝各位了。”鄭懷仁又說了一句客氣的話，鄭筱楓越聽越不對勁，這也太不像父親的風格了。此刻的鄭懷仁，就好像一個平常人家的父親一樣，正在認真地、真誠地招待所有來到這場生日宴會上的客人。
鄭筱楓不懂，台下的人就更不懂了，他們開始越來越緊張，甚至覺得這是一場鴻門宴了。
鄭懷仁的表情卻愈發柔和深沉了下來，眼神中一如既往的戾氣似乎都煙消雲散了，他開始笑，一種淡淡的微笑，鄭筱楓忍不住看着他。
“我鄭懷仁，年近半百，摸爬滾打了半生，最在意的，最得意的，就是這一雙兒女啦……”他的語速開始慢了下來，微微低下頭，似乎陷入了回憶。
“這輩子，我做過無數人，兒子，丈夫，兄弟，老闆，到最後發現這最難做的，還是這個父親啊。筱楓出生的時候，我高興得兩天兩宿沒睡着覺，老子本來不喜歡小孩，可是看着這個小玩意兒，卻怎麼看怎麼覺得喜歡。為了給他慶祝滿月，老子把生意擱置了十好幾天，結果被那些個老主顧罵得狗血淋頭，差點就再也混不下去了。筱楓四歲的時候，生了一場病，本來沒那麼嚴重，卻因為那個醫生誤診，差點進了重症監護。老子本想帶人把整個醫院都給拆了，可你們不知道，卻是被這小子給攔下來了。那時候他才多大啊？才四歲啊。才四歲就知道我做的不對了。那時候我就知道，這小子以後錯不了！至少，不至於走我這條老路了。”
這時，鄭懷仁抬起了頭，又轉而望向了上面，語速變得越來越慢了，這些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卻沒有絲毫忌諱的意思。鄭筱楓一時間忘了呼吸，這些事，他從來沒聽說過，甚至說，都沒有想像過。他發現自己迫不及待地想要聽父親講下去，他想知道究竟還有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鄭懷仁終於又開口了，可所講的卻不再是過去了：“我想讓他遠離這條路，自己就必須走好這條路，只有這樣，我才有做決定的權利，卻也因此少了對他的照顧……”
有些人永遠不會明白，有些路一旦踏上，就再也無法回頭了。
“十八年了，這個臭小子我養了十八年啦！我終於等到了他長大成人的這一天，他終於長成了我希望看到的那個樣子啦！我很開心，也很失落，這個角色，我扮演得很失敗，我想要成功一次，卻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了。”
“爸……”鄭筱楓忍不住叫了一聲，發現鄭懷仁的眼眶似乎已經濕潤了。大廳內靜得出奇，台下的人全都不知所措，鄭筱楓更是，他覺得自己的手都在抖，在他的印象中，父親不是這個樣子的，絕對不是。他不會哭，不會柔情，不會認錯，不會語重心長，都不會......
“哈……”鄭懷仁自己先笑了，把話筒遞給了鄭筱楓，“說的有點多了哈，我也不說其他的了，今天你才是主角，該到你來說了。”
“我——”鄭筱楓一片茫然，好容易回過神的時候，話筒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自己手上了。
鄭筱楓慌了，他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觸碰着他對父親一直冰冷的心。
“他——真的有關心過我嗎？關心過這個家？”
“他以前怎麼從沒提過這些？”
“各位叔伯……”鄭筱楓有些卡頓地說，“感謝，感謝你們能來我的生日宴。希望大家都能用餐……愉快，我就……我就不耽誤大家時間了……”
這時的鄭筱楓已經組織不出任何語言了，在公共場合，做一個完美的演講，原本對他來說是那樣的簡單。
“哈。”鄭懷仁又輕輕地笑了，接過話筒，道，“那行了，既然我兒子都發話了，大家就動筷子吧，今天不吃飽喝足了，誰都不準走！”
底下的人還都在緊張着，聽到鄭懷仁下了許可，這才敢動。鄭懷仁走下了台，鄭筱楓愣了一會兒，一言不發地跟在了父親後面。
宴會這算正式開始了，鄭懷仁拿了個酒杯，叫了一下鄭筱楓，父子倆就開始逐個桌地敬酒。底下的人早就準備好了滿肚子的話，每到一桌，只要是有人誇讚鄭筱楓的時候，鄭懷仁就開始笑，咧嘴的笑，然後忍不住又吹噓自己兒子一番，滔滔不絕。
鄭筱楓很少見到這種笑容。
他開始不自覺地以另一種眼光來審視自己的父親，細緻地觀察。慢慢地，不知不覺中，他感覺自己似乎找到了一些東西，一些丟失了許久的東西，好像那些東西從來不曾離開過自己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