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饕(6)
“我哪裏知道他笑個什麼,心中正迷糊,被他拉下車來。那時下人們正圍着火堆沉睡,他領我到了後頭那架馬車之前。我站定細聽,原來那啼哭之聲竟是從馬車之中傳來。侯公子當即示意,我便輕撩起布簾往裏看去,哪知卻見車中竟坐着三名婦人,懷中各抱着一名嬰孩,如雛鳥奪食一般,啜乳正酣,偶爾吐將出來,啼叫兩聲,便與剛聽見的哭聲無異。”
“那三名婦人見布簾被掀開,也不驚慌躲閃,只是一笑,抱着孩子微微向里轉去,我見她們如此淡定,倒有些窘迫了。侯公子拍手笑而不語,將那帘子又放了下來。”
“我也是直性子,本以為侯公子藉著運藥材之名,偷藏女人,定是有什麼不齒之事,當即便笑問侯公子,為何對這種姿色平庸的女子有意。那侯公子搖頭笑言,說這幾個可不是一般的乳娘,而是侯家自己的‘葯嫂’。”
“我從未聽過‘葯嫂’這名頭,自然追問起來。侯公子便拉我到一旁細說,原來是那侯家在南方山水清俊之地建了一片宅邸,又精挑細選,花了些銀子買了幾名待產婦人,也都是矯健的農婦,聚而眷養之。其間有專人日夜看管照料,待產子哺乳月余,便由他親自押運回潞州,更有妙用。”
“至於是如何妙用,我本要相問,卻又被一陣嬰孩哭聲打斷。這哭聲宏亮,氣息沛沛,是從那後面一輛車中傳來,我才知道這兩輛車中均是乘裝的母子。那嬰孩哭聲未響幾下,忽然停止,像是被安撫住,卻聽見一少女之聲從後車中傳出,言語頗有些惶恐,說孩子吵鬧,打擾了公子。我聽那女子聲調清脆婉轉,極是悅耳,不禁還想去撩起帘子看上一眼,卻被侯公子笑着拉走了。”
“我當夜難以入眠,翌日上路,總想着昨日那小娘子的音調,不時瞄上幾眼,可那後車包裹嚴實,見不得真容。我這人便是這樣,心頭饞蟲鉤起,便想着法子要弄明白。我一路上纏着侯公子,只想讓他與我看一眼那女子。”
“起初侯公子絕口不談這事,到後來沒辦法,只得講了實話,說那後車只裝了一母一子,卻並不是‘葯嫂’,而是‘引娘’。前車的‘葯嫂’但看無妨,只是這‘引娘’乃是送給侯老太爺親自處置,擔不得驚,受不得風,是不能在途中露面的。我若想看,等到了潞州,送這‘引娘’進府的時候,他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我從旁見識一下便是。”
“他這沒來由的規矩雖怪,我也不好多問,便只想着快快到了,能看上一看,便護着這一路人馬緊緊趕路,沒幾日便到了潞州地界。要說這大戶人家果然有氣派,一入州中,那迎送之人來往不絕。好不容易才到了侯府門前,侯公子打發眾人散去,進府稟告完畢,早有下人捧着絹匹桿杖搭了長棚,將馬車圍住,這才讓‘葯嫂’下車進府。當時有下人請我先行一步,我知道那‘引娘’要進府,便依着他們進門而去,轉彎使個輕身功夫上了牆頭躲了起來。”
“我在暗處看得清楚,只見下人們將那車簾挑開,輕聲說了幾句,便見一名女子懷抱嬰孩,從車中幽然踏出,緩步朝侯府走去。那女子輕身柔體,斂頷垂首,雖看不見她長相,便看這這身段步態,也知是個絕美的女子。我正看得高興,哪知女子未走幾步,便擁上來幾名老嬤,用彩緞將她披裹住,送進屋中。”
“我掃興之至,又礙着在侯府之中,也不好做什麼出格的事,便悄身下來,進去找侯公子了。我因想着兄弟相聚之事,本只想與他借些銀錢,道個別便溜了,哪知侯公子當即留我要府上多呆幾日,我客氣兩句,他卻說過幾日便是侯老爺壽辰,府中大慶,屆時定讓我見識一番‘葯嫂’的好處。我聽了這話,便不好再推辭,就在他家留了下來。”
“似這般的大戶人家,十分慷慨,我天天與他們一幫公子哥吃酒作樂,好不開心,只是心中總惦念着那少女‘引娘’,多有留意,卻總不見蹤影。臨近壽誕,恰逢我久飲一夜未醉,獨自回房后心中百般搔撓,忍不住悄悄摸出門,翻磚蹬瓦,心想着悄悄找到那少女的房間,偷瞧一眼也好,便使出輕身功夫,在他府里躥了一趟。”
“憑我這功夫,在他府中如入無人之境,要找個女子還不好找么。不多時,便聽見有嘈雜叫喚之聲傳來。我上前偷看,只見一間廂房窗戶緊閉,但屋中還點着燈,從那房中斷斷續續有嚶嗚聲傳出。我旋即躍到窗下,順着縫隙向里看去,只見一名女子半卧榻上,兀自啼哭,身形曼妙,面目姣妍,梨花帶雨惹人憐愛,正是那‘引娘’。”
“這小娘子終被找着,我又捨不得走,便守着看了多時,哪知那少女竟哭啼不停。起初我沒覺着什麼,時候一長,我又想起那日這女子抱了一個嬰孩,卻不在房中。我正奇怪,又聽一旁吵嚷,是幾個老嬤到了門前。這小娘子聽了響聲,立馬起身衝到門口,拉不開門,只叫問她孩子在哪裏。老嬤們冷笑幾聲,說孩子就在外面,卻又不開門送進去。”
“那女子聽了,急切要把門拉開,無奈早被鎖死,只好苦苦哀求。老嬤們那時卻不搭理,只叫女子好好聽着。待悄靜片刻后,忽聽見有嬰孩慘啼一聲,隨即便是一陣陣嚎啕大哭。女子聽聞嬰孩哭聲,捶門大叫,說要她們放過孩子,可那孩童哭叫之聲更響,驚得我都有些怕了。”
“那小娘子在屋中拍門拉栓,房門竟開了,幾個老嬤一齊衝進來按住那女子,只讓她回榻上躺着。那女子哪肯就範,母犬發狂一般要往外沖,卻被幾個老媽子七手八腳拽住,綁了起來。待那女子被摁在榻上,有個年長的老嬤伸手去摸一把,哎呀叫一聲,說她上身衣襟早濕了,趕緊來接,別糟蹋了寶貝。說罷便有老媽子取來缽盆,又有兩人上去剝女子衣物,驚得她不住彈滾,尖叫哀嚎。眼看鬧不住,老媽子要出門喊人,我怕人多眼雜被看見,不得已又翻回牆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