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把鑰匙給我

第二十八章 把鑰匙給我

“你終於來了。”謝曉娟聲音很啞,但清晰,她笑着看雲影,“別怕啊,我打不了你了。”

雲影輕輕地嗤笑一聲。

“聽說你女兒丟了。”謝曉娟說完這句話,臉上竟浮現出死灰復燃似的大笑。

雲影努了努嘴,聲音平靜地說:“會找回來的。”

謝曉娟笑出了聲,隨即咳得臉部扭曲,好一陣子才緩過來。她還在笑,說:“放屁!童家這麼有本事鋪天蓋地找,連我都看到不少新聞,能找着早找着了,沒找着,早沒了。”

謝曉娟看着雲影,說:“你就認了吧,就是你克的。”

雲影眼瞼抽動,堅定道:“不是。”

又是一聲大笑,又是一陣咳。謝曉娟倒也沒有反駁她,而是盯着天花板喃喃地說:“下一個會是誰呢?童樂?你兒子?童晉?樂純?克走了夏家五個,童家也得有五個才公平啊,真好玩,可惜啊,等不到了……反正你命長,有的是時間慢慢來,說不定明天出門又是一個……”

雲影面不改色,雙手卻捏緊了真皮包包的帶子。她看着謝曉娟,一字一頓地說:“你要下地獄了。”

“誰知道呢?”謝曉娟不甚在意地說,她臉上的笑斂起了些,看向雲影眼睛深處,“反正你現在不比下地獄慘。”

“我對你不好,也養過你。對了,要是我對你不夠壞,你不夠可憐,你根本入不了那位菩薩心腸的少爺的眼。毛都沒長齊就被隨便賣給一戶人家,大字不識一個,能過得現在這樣富麗堂皇的生活?這是我做的好事。”

“我再難,再苦,也兒孫繞膝,近十年來不愁吃不愁喝,甚至不缺男人,快活自在。你不同,你是命定的,改變不了,你怎麼就是不相信呢?”

“如今為時尚早,早晚一天,該來的還是報應,那時候啊,你就能明白,我為什麼這麼恨你了,我可憐的老三啊……”

謝曉娟一邊咳一邊笑,一邊笑一邊咳。

雲影走出醫院時,才再次撞見夏星一行人,剛才該是去買東西吃了,幾個孩子正人手一條雪糕。

看到雲影,夏星他們也沒招呼,夏月老公抬了抬手,被夏月橫了一眼,旋即收回。

管得住男人生活都不會差到哪裏去。雲影輕扯嘴角,腳步未停,徑直向前走。

“等會兒!”夏月在身後喊道。

雲影慢慢地停住腳。夏月走過來,上下打量她一眼,冷笑道:“別找了,你女兒找不到的,讓童樂也別再承包電影片頭了,觀眾都要看吐了,沒了就是沒了……”

雲影靜靜地搖了一下頭,垂着眼看夏月,沉着開口:“你們夏家不是最信命嗎?我女兒出生后,我婆婆的朋友也給她批命了,好着呢,最少八十歲。童家有的是錢,愛怎麼花就怎麼,別說拍電影,賣下電影院又如何?”說著,她靠近半步,微微低頭,把聲音對準夏月眼睛:“你管得着嗎?”

夏月臉一僵,旋即哼笑一聲,冷冷地說:“是嗎?那祝你和童樂婚姻美滿,可千萬別離婚了。”

“那你可有所不知。”雲影站直身體,略顯嬌俏地把手繞到身後,微微含笑的姿態清高又俏麗,連說話的語氣都捏得像剛談戀愛的小姑娘。“今天旅遊回來,結婚以來頭一次分開超過二十四小時,一到家就把我拉回房間,折騰了我一個多,每當他凝視着我,一聲不吭來脫我衣服的時候,我真從他身上看出了自己是塊寶……”

小聲地說罷,雲影還笑里苦惱地嘆了口氣,抬手理了理頭髮,纖細好看的手指裏間,一抹璀璨,高貴而閃耀。

夏月咬牙未得,又瞥見雲影那一脖子猶如鐵證一般的紅紫,氣得幾乎咬到舌根。

雲影沖夏月嫣然一笑,隨即從身邊走過,在眾人目送下打開車門,坐進紅色小跑里,瀟洒地打轉方向盤,揚長而去了。

留得夏家人在原地咬牙切齒。

午後的陽光,依舊照射強烈,向每一個暗處延伸。男人拿起手裏的煙,又抽了一口,淡淡的煙霧縈繞在那張臉上顯得深沉難辨。

明晃晃的地面上,影子動了,煙頭扔進了專門放煙頭的鐵筒。

那個男人走在陽光里的背影,冷冽又平靜。

知道妻子到底去見誰以後,童樂也理解了她為何如此反常。甚至認為力度不夠,太客氣了。

剛一坐回車裏,手機響了。

是海康。

童樂和海康是留學時期結交的摯友,兩人同校同系同住三年,后又一起轉系,拍電影,回國,中間未曾分開過。

之後童樂結婚生子,而海康則在童樂婚後不久宣佈當個不婚貴族,這麼多年,似乎一直在守護誓言,別說婚娶,身邊連個女人都沒有。

女兒走丟后,公司交給了海康打理,童樂退居二線。海康一改以往落拓不羈,讓童樂放心去做自己的事情,時遇有他守住,他就是時遇背後的靠山,童樂背後的靠山。

後來,為了更好照顧家裏人,童樂沒有再回公司任職,只是出席重大決策會議,受聘當起本市重點大學的經濟系教授。

有生之年,童樂心中最感激的人,無疑就是海康。

海康在電話里說,昨天晚上他跟道友上山頂看流星雨,今早下山後又在城郊的民俗村繞了一圈,回來路上遇上了小車禍,車開不了。

童樂旋即問道:“你沒事吧?”

“就一點小傷,無妨。”海康也沒有隱瞞,他似乎深吸了一口氣,“你來接我吧。”

童樂把手機扔一邊,旋即打轉方向盤,把車開得飛快。

雲影離開醫院后,沒有馬上回家,半道上路過花店,她在那兒買了一大束玫瑰花,打算去看姐姐,很快又想起姐姐不在那裏。那個地方只是欺騙人的假象。

姐姐不在那裏,被人藏起來了,像童遇安一樣被人藏起來了。

可是她真的很想念姐姐,想念姐姐茉莉花味的體香,想念姐姐的溫言細語,想念姐姐的懷抱。

甚至比想念女兒更多一點。

遼闊的江面在陽光照耀下,像蓄滿了金子一樣。雲影坐在車裏,雙手抱住大把的鮮花,嚎啕大哭:“不會的,不會的,我不會的……”

那天下午五點,雲影才回到童家。

家裏只有樂純和李媽在花園裏剪花,童嘉恆陪妹妹回片場了。童晉也出去了。

雲影打了聲招呼,就上樓了。她沒有回她和丈夫的房間,而是到女兒房間。

只是,她開不了門。

門上的鎖明顯被人換過了。

就像當年她突然打不開童樂的房間門一樣。

雲影頓時臉色大變,轉身下樓,大聲呼喊李媽。

一時之間整棟別墅似乎都是雲影的聲音。

“在呢,怎麼了?小影……”李媽拖着胖胖的身體從花園裏小跑回來。

雲影抓住李媽的手就問道:“誰鎖了安兒的房間?”

李媽臉上閃爍了一下,欲言又止:“這……”

雲影語氣重了:“是誰?”

“那個,小影,大家都是為你好,只要你不去想不去碰,慢慢地都會好,就像阿樂剛出國那年,你剛開始也……”

雲影什麼都聽不進去,大喊一聲:“我問你是誰?!”

李媽嚇了一跳。

這時,樂純平靜的聲音傳來:“是我。”

雲影放開了李媽,走到樂純面前,深吸一口氣,盡量平靜地說:“媽媽,把鑰匙給我。”

樂純今年六十三歲了,但保養得宜,整個人看上去起碼比實際年齡少上十歲,加之出身極好,身上那股高雅脫俗的氣質與生俱來。

時至今日,雲影仍能清晰回憶起第一次踏進童家,她站在樂純面前,像一件商品一樣接受打量,那種由身入心的深度壓抑,令她在此後數年間如何改變,在樂純面前都將打回原形——瑟縮的身影、蜷縮的心態、低頭的安然。

“要來做什麼?”樂純問道。

“你鎖住做什麼?”雲影反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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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又會及你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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