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7 童年記憶的斷壁殘垣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夏天最熱的時候也已經逐漸揮手向人們告別,儘管太陽仍然每日從不間歇地出勤帶來總是讓人們要死要活的光和熱,只是天氣仍然在一天天的漸漸轉涼,隱含着秋的氣息走近人們的工作和生活。
又是一個周末,秦小椋好容易經受住了補課班英語班以及古箏班的N重歷練,準備回家時已經是午後四點左右了。
由於繞路去了奶茶店(原諒秦小椋肚子裏的饞蟲吧,每到了這種時候日益增加的體重往往是敵不過對那些五顏六色的甜味飲品的無限渴望的)的緣故,秦小椋不得不錯過了離古箏班最近的那個公交車站,下一個公交車站就要再走上好一段路程才能看到。
而那個車站不在別處,正在秦小椋過去的家所在的地方。
那裏曾是秦小椋在有記憶的年紀里生活了整整六年的地方,兩歲以前雖然也住在一個固定的住址,但秦小椋對那段久遠的歲月確實已經沒有存有什麼清晰到足夠具象化的記憶——可以說她的記憶起點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在秦小椋三年級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聽說了當時的住址可能即將要面臨拆遷,於是由秦媽拍案決定了秦小椋有生以來經歷的一個比較大的變故——搬家!
在那以前,搬家這個詞彙對秦小椋而言要麼是僅僅存在於課本上或是別人口中的,要麼就是只在電視劇或者動漫里出現過。
總而言之,一直以為自己會在那條狹窄的巷子裏度過自己的整個童年的秦小椋從未想過離別居然會這麼早就到來。
秦小椋家原來的住址是一個很神奇的地方,作為一個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單位的家屬樓,它就那樣孤零零地坐落在一條簡陋到不行的小巷道(直到秦小椋升上小二之前連道路都是坑窪不平的石子路),並且除了這一棟是樓房以外,周圍都是一些平房,再高檔一點的大概就要數秦小椋家對面不知道是誰家自費蓋起的二層小樓了(而且好像還是合租制的那種)
而這也間接導致年幼還正在追看日漫《魔兵傳奇》的秦小椋一度以為自己的家是存在於現代與過去的時空裂縫之間(大霧),因此才可能會在接近市中心的主要街道出現如此不可思議的景象。
不僅如此,在這個人際關係如此成迷的現代社會,在這棟樓上竟然還罕見地出現了‘三代同樓’的現象——沒錯,秦小椋他們家和她的爺爺奶奶,以及姑父姑媽正是生活在這棟樓的不同樓層。
大概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以及當時的家離學校更近,一開始秦小椋很不樂意搬走,對於承載了她最快樂的童年(簡單來說就是沒有作業的幼兒園時代)和形形色色年齡各異的小夥伴們的地方,怎麼說她也很有幾分不舍。
但這也只能是她自己的碎碎念了,對於這種家庭大事小屁孩一個的她自然不可能有什麼置喙的權利,更何況媽媽也是為了這個家好。
於是乎,在三年級的那個暑假,秦媽秦爸雷厲風行並且意志堅定風雨無阻地用兩輛破破舊舊的電動摩托螞蟻搬家一般地一點一點將整個家當搬到了新家裏,終於在秦小椋升上四年級第一學期的開學前夕成功完成了入住新家的宏圖偉志。
而秦小椋也就從此遠離了那條破舊卻回憶滿滿的小巷。
雖然過年過節秦小椋仍然會跟着父母回到這裏,但那畢竟和住在這裏時的感覺完全不同了,搬家后的她對於此地而言好像更像是一個客人,再也找不到過去那種完全無拘無束蹦上跳下的感覺。
那以後多年,隨着時代的變化和社會的變遷,秦小椋家所在的這個小小的也不知道幾線的城市逐漸發生着顯而易見的變化,道路在變寬,高樓大廈的數量在激增,而那條原本樸素到稱得上簡陋的小巷自然也不例外。
原本的石子路變成了平坦的水泥大道,曾在歲月的侵蝕下變得斑駁不已的牆皮也被換上了嶄新的面孔,巷子裏的人更是不斷地來來去去,每年都有新的面孔出現,也有故人因為種種原因而悄然離去。
而當秦小椋再度回眸,仔細端詳這個小巷的時候,不知何時已經全然找尋不到記憶中的那副模樣,更遑論是裏面的人和事,都早已不是她所熟知的那些。
那時鄰居家的大姐姐已經考上了大學,背上行囊去往秦小椋全然不了解的遠方;門房爺爺家的狗狗小黃變成了大黃又變成了黃媽媽,終於在去年踏上了狗生的最後一段旅途,只留下了一窩毛色參差不齊的小土狗,被門房爺爺轉手送給了想要養狗的人家;小學同學的李斐一家已經搬離了那個總是漏水的六樓;而嶄新的面孔也不知何時又滿載着新的傢具和家當搬了進去。
還有那時總在廚房裏為自己做着好吃菜肴的爺爺,總是慈祥微笑着的爺爺,如今也化作了桌案上一張黑白的照片,靜靜地看着正在發生或即將發生的一切,不再言語。
這就是時間的魔力,任憑你如何強大也無法阻擋。
你只能靜靜地承受着這些或許你希望又或許你根本不想發生的改變,然後跌跌撞撞地跟隨歲月的腳步繼續沿着它走下去。
就像是成長,總會離開一些人、離開一些舊的地方,又會遇到新的存在作為替代,能不能完全覆蓋暫且不知,但誰也不會在原地一直獃著、守着。
時間總是不可擋,無論是刻薄還是動蕩。
而時至今日,秦小椋又一次路過這條記憶中的小巷,那時連成一片的平房此時正在這個炎熱漸漸褪去的夏末被推土機近乎殘忍地夷為平地。
一切是那麼的靜默,記憶影像里的夫妻吵架聲、孩子玩鬧聲或大爺大媽圍坐在院子裏打牌的吆喝聲彷彿都只是曇花一現的幻象,只有逐漸下落的太陽和秦小椋自己正在靜靜地注視着此時發生的一切。
那麼安靜。
從前的秦小椋有多麼嫌棄那些不美觀甚至有礙觀瞻、牆面上總是用紅色油漆寫着一些很沒品的話的平房或矮牆,如今她就有多麼捨不得。
那是童年所在的地方,也是如今童年僅存無幾的斷壁殘垣。
秦小椋知道,這種情感從科學上來說可能只是單純地傷春悲秋、無病呻吟,只是過於滿溢而無處發泄的情感在以一種莫名文藝憂傷的方式在肆意宣洩。
有些矯情,有些沒必要,甚至有些做作。
但秦小椋還是會止不住的聯想,或許那些遠去的日子就被歲月無聲地刻在了這些看起來並不怎麼好看的土坯牆面上,一樁樁一件件,無論是快樂的還是悲傷的,無論是滿溢歡笑的還是飽含淚水的,都在那些曾用腳踩過、曾用手摸過的地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迹。
而每被推倒一面,童年彷彿就被剪開了一個大大的缺口,從此再也不是完整的。而是和那些飽經摧殘的牆面一樣,只留下殘缺的部分,孤零零地就那樣佇立在原地,攜卷着那些或美好或悲傷的記憶瑟瑟發抖,無力又無助,凄涼而哀傷。
而這只是開始,或許再過上幾年,這裏連一點如今的樣子都不會留下,會成為自己從不曾認識的陌生之地。
而漸漸變得陌生的,又何止是童年曾住過的小巷曾遇見的人?
大概還有當年那個單純不諳世事的自己。
更不論自己也會漸漸地長大,未來還會經過很多其他的風景。
而那些風景有朝一日也會改變,就像那些單純而又快樂的歲月一樣,在腦海里斑駁、模糊,直到最後只剩下一個不太清晰的符號或是一段不怎麼明朗的文字。
秦小椋突然有些感傷,鼻頭酸酸地,好像下一秒就要衝破她給淚腺設下的禁錮。
可是,即使如此,自己還是會走下去的吧?
一邊忘記,一邊又創造着嶄新的回憶。
為了不負過去那個、掛着清澈笑容的自己。
充滿勇氣、大步前行。
她抬起頭,染上茜色的夕陽照亮她臉上的一道不甚清晰的水痕,再次抬起腳,踏上了回家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