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二章別離
兩周過去,她好不容易才從那場車禍中緩過一口氣,然而此刻惡劣的天氣像是一隻破壞力極強的手,它張牙舞抓撕毀一切偽裝,壓根不給人半點喘氣的機會。
沒有好轉,只有更絕望。
她沒法忘掉兩個孩子的死,呼吸每一秒都是煎熬。
顧非寒將她的話聽進耳中,她嗓音中並無怨恨,有的只是無盡悲鳴絕望,明明沒哭,他卻覺得她哭出來會好一些。
“這些是誰告訴你的?”顧非寒眉頭一點點收緊。
頓了頓,又猜測,“林茵?”
這些天除了他,有機會和她單獨接觸的只有林茵。
安安的事情他暫時沒和她說,不只是怕她傷心,而是這事情本來就還有變數。
在還不確定之前,他不想給她太多希望,過後令她更加失望。
“你不覺得你關注的重點放錯了么?”
南梔心裏覺得這大概是他對那個殺人兇手的一種維護,“怎麼可能是林茵?顧非寒,就算你要為羅湘湘脫罪,也請你不要隨意攀咬我朋友。”
給她發短訊和視頻的人原本就是在……誅心。
若是這樣,那麼她承認,對方目的已經達到。
“我沒有要為誰脫罪。”顧非寒眉間褶皺更深。
南梔卻覺得自己好像聽到個笑話,想笑,但她現在實在有些笑不出來,“如果你沒有,那為什麼羅湘湘還在逍遙法外?我實在想不到第二個人還有這個本事,你不要和我說是慕明朗,死的是你女兒,如果你有心追究,慕明朗也不可能在你手裏保下她!”
只有他。
從頭到尾只有他對羅湘湘無原則。
“安安沒有死。”這個話顧非寒不是第一次和她說。
南梔卻聽不進去,“沒有死?那安安現在在哪?”
“她在……”
顧非寒一句話到了嘴邊,卻被口袋裏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他拿出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接聽送到耳邊。
那邊很簡短說了什麼,他臉色一下變得非常難看,“我馬上過去。”
結束通話,他重新看向南梔,“安安的事情我會給你一個交代,先不要胡思亂想,嗯?”
他總是這樣說。
南梔不懂,他這樣拖延時間有什麼意義?
“你有事情就走吧。”
南梔挪了挪身子躺下,說話時閉上眼睛,“我想睡了。”
“等下會有人送晚飯過來。”這句話沒得到回應,那邊的事情卻也耽誤不得,顧非寒給她蓋上被子,疾步離開病房。
半小時后。
顧非寒的車子冒着風雨開進另一家醫院,他似對這裏極為熟悉,下車后直奔樓上手術室。
手術室外白川和盛九都在。
“顧總。”看到顧非寒,兩人一前一後打了招呼。
顧非寒凝眉掃一眼手術室上方‘手術中’幾個紅字,整個人被低氣壓給包裹,“情況如何?”
“不太好……”
白川神色凝重卻不敢有半點隱瞞,“進去之前,醫生說要做好心理準備,這次搶救若是失敗,安小姐恐怕就醒不過來了……”
顧非寒薄唇微抿,沒說話。
沒錯,此刻手術室里躺的,正是不久前南梔口中已經不在人世的顧安安。
事情還要從車禍那天說起。
事實上,那僅剩的一袋熊貓血,之所以會在他的示意下先拿給羅湘湘用,完全是因為手術室外,賀華蘭以顧安安的下落作要挾。
南梔被送到醫院時,腹中孩子已經沒有生命跡象。
所以他用那袋血換回了顧安安。
然而縱使如此,顧安安也已經遍體鱗傷,虛弱的只剩下最後一口氣,兩周時間,顧非寒已經接到八次病危通知書。
一般遇到這種情況,醫生已經會勸家屬放棄治療,但那是顧非寒的女兒,放棄的話沒人敢說……
誰也說不準,顧安安那口氣什麼時候會斷。
這種情況下他無法將實話告訴南梔。
手術室外,走廊裏頭一片死寂。
不多久盛九接了一個電話,短暫通話結束,他看向顧非寒,“顧總,我們的人已經在收網了,這次那個人絕對逃不掉。”
“嗯。”顧非寒視線始終落在手術室大門上,聞言淡淡應一聲,臉上沒有半點情緒變化。
原本也是意料中的事情。
而這時,他口袋裏手機也響起來。
他拿出來看一眼,接了。
“顧非寒,你怎麼可以讓警察來抓我們?!”
電話那頭賀華蘭氣急敗壞的聲音傳過來,“那天我們明明說好的,只要我幫你找到顧安安,從前的事情你都可以既往不咎!”
“一直是你在自說自話,我從未答應。”顧非寒薄唇輕扯,嗓音冰冷。
“你……”
“何況殺人償命,可不是我說既往不咎就能不咎的。”
“我沒有殺人!”
賀華蘭極力否認,“湘湘更沒有,顧非寒,你不要血口噴人!”
“這些話你去和警察說,我相信他們會幫你複習一遍爺爺是如何在你手中喪命的。”
“你竟然知道……”
情急之中賀華蘭一句話脫口而出,等她意識到什麼,想改口已經來不及,“既然如此,為什麼他們當初不抓我?”
“你說呢?”顧非寒譏笑着反問。
顯而易見的事情,何必再浪費口水。
賀華蘭不傻,只是剛剛太過慌亂才沒分出神來想別的,這會稍稍冷靜下來,一下就想到了這個問題的答案。
她從前犯下種種罪行,顧非寒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追究,他只是在放長線釣大魚。
賀華蘭已經走投無路。
因為她萬萬沒有想到,她的靠山,那個神秘組織會在短短半個月之內就被顧非寒給瓦解。
“好,就算我該死,那湘湘呢?她既沒殺人也沒放火,你憑什麼讓人連她一起抓?你明知道她才動過手術,只要稍微有點閃失她就會沒命!顧非寒,看在咱們母子一場的份上,也看在湘湘愛你一場的份上,我求你,你放過湘湘……”
那邊聲淚俱下。
“母子一場。”
呵。
顧非寒覺得自己彷彿聽了個笑話,“但凡你早點想到這四個字,對我妻女存點善念,此刻何至於來求我?”
羅湘湘無辜,南梔安安還有那個慘死在車禍中的孩子就不無辜?
何況,羅湘湘本就和無辜倆字不搭邊。
“顧非寒,你當真這樣不念舊情?難道當初你和湘湘好過一場,寵她寵的人盡皆知都是假象?”賀華蘭不死心的問。
“不然呢?”
又是一聲反問,顧非寒徹底沒了耐心,話音剛落直接掐斷電話,然後將賀華蘭號碼拉黑,耳根徹底這才徹底清靜下來。
只是短暫的清凈假象一樣。
顧非寒甚至來不及將手機收進口袋,就又有電話進來。
他臉上戾氣沒散,卻還是立刻接了電話。
“顧總……”
電話那頭說話的人語氣不對,許是四下太靜,顧非寒甚至聽到那人咕咚乾咽口水的聲音,停頓片刻,那人咬牙講一句話說完整,“太太她打暈了查房的護士,從醫院……跑了!”
顧非寒臉上戾氣將散未散,此刻冰霜從眼底蔓延,嗓音冷凝陰鷙到恐怖,“跑了是什麼意思?”
“抱歉顧總,是我們的疏忽……”那邊的人除了認錯,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事實上,他明白,哪怕認錯,這件事情上自己也絕對難以取得原諒。
“你的對不起最好是能解決問題。”顧非寒的手機快被他捏碎。
說完這句,他抬頭,“白川你留在這裏,盛九跟我走。”
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這個時候能將顧非寒從安小姐手術室外叫走的除了夫人的事情恐怕沒有其他。
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盛九不敢耽擱,“是。”
兩人一道往電梯方向走。
這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天氣依舊惡劣,黑色轎車頂着風雨疾馳,不久顧非寒又接到電話。
事實上,離開醫院之後南梔並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行蹤。
“顧總,查到了!太太離開醫院之後上了一輛出租車,按照路線推斷,應該去了江邊!”
江邊!
顧非寒太陽穴突突跳了下,心中不好的預感前所未有的強烈。
他立刻吩咐盛九改道,與此同時繼續撥打南梔的手機。
南梔手機帶在身上,電話一直是通的,只是始終無人接聽。
盛九將車子開到最快,紅燈連着闖了幾個,抄近路往江邊開。
不只是他們,顧非寒能派的人手都派了出去,甚至聯繫了離江邊最近的派出所,只是這個時間無論是誰,去江邊都要時間。
原本一個小時的路程,盛九隻開了四十分鐘不到。
可還是晚了……
“顧總,那是不是太太?!”車子一個急剎停下,雨幕中,盛九看到橋邊護欄上坐着一個瘦弱女人。
顧非寒也看到了。
只一眼,他便推門下車。
可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
顧非寒一隻腳才剛落在車外,欄杆上那道人影便縱身一躍落入翻騰的江水之中。
眼底似有血管爆裂,他眼周湧上一片水光赤色。
用一秒時間壓下所有慌亂和暴怒,顧非寒用最快的速度追過去,只是這時橋下除了翻湧的江水,哪裏還能看到半點人影。
顧非寒毫不猶豫就要往下跳,盛九才剛露出阻攔的意思,就被顧非寒一拳掃開,很快又有兩道人影一前一後縱身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