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只翻了一個身,她便後悔了。
她如玉的身體浮上一層羞赧的緋紅,瞬間就爬在她雪白的肋骨上。
她想點一支事後煙,哆嗦着雙手護起了火苗,點了幾次方才成功,吸了一口,竟然嗆到。她連着咳了好幾聲,連護在胸前的毛巾被也震了下去。
那一刻,她哀怨地看着我,一下子哭了。
她是負責教“大學英語”這門課的老師,夏婕,英語系最美也是最高材的研究生。前幾天美國高校來訪,就是她,在校長室里做了兩個多小時的同聲傳譯。她平時少言寡語,瀲灧的眉心只堆砌了兩個字:冷艷。
初識夏婕的時候,我經常端着本書站在英語系外的八重櫻下。若無其事地等上一個下午,再心滿意足地看着她經過,哪怕她沒有瞥我一眼。
那種*,如同在央視的外邂逅經緯或是居文沛一樣。
女人的拒絕,你怎麼看?
從字體結構上來分析,“拒絕”不過是“巨色”在猶抱琵琶半遮面罷了。
這話出自我那些不學無術的大學室友,卧談會,你懂的。
這些不着邊際的侃談不能不信。
因為打死我也不敢想,我能在四個學期之後得到“冰女神”夏老師的垂青。
當然,那些話也不能全信。
為了捕獲夏婕的芳心,我把自己歷練成了一個我想像不到的模樣。成績,儀錶,談吐――我差點優秀得讓全校女生都愛上。
出假包換的嘔心瀝血。
夏婕是校長的準兒媳,是校長出資幫她完成的研究生學業。據說她早就和校長的二公子訂了婚,說不定連結婚證都已領過。她老公是先天性小兒麻痹,癱瘓在輪椅上。在我看來,這簡直是場青春和權力的交易――癱瘓的人沒法完成……嗯,一些生活,他脊髓里的神經元有問題。
昏黃的燈光下,我看着她懊惱而委屈的模樣。貌似我弄疼她了,連忙遞上紙巾替她擦眼淚。
極力地掩飾着內心的狂喜,可還是在某個瞬間裏露出一絲笑意。
夏婕捕捉到了,她厲聲問我:“你笑什麼?”
我搖頭:“不笑什麼。”
“是幸災樂禍?還是得逞之後的流露?”她挑起了眉毛。
我笑而不語。
她讓我轉過去,一聲不吭地穿衣服,聲音很小,我能想像到精緻到一絲不苟的夏婕把衣服穿得有多潦草。
終於,她那冷得不帶一點溫度的聲音飄在空蕩的房間裏,像一場突如其來的霜降。
“咱們,得把這件事忘了。”
她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我聽。
我的笑容急轉直下。我明白了,這不是愛情。她那麼投入,極盡溫柔,無非是拿我代替了她老公的神經元。
她背對着我,開始穿鞋子。
“對不起蘇澈,”她說,“我比你大6歲,我是你老師,一切都記在我的賬上,我負全責。但唯請……”
她頓了一下,鼻息發顫:“唯請你忘記我。”
我沒告訴她,為了追她,我跟中文系的女友決絕分手被掌捆。也沒說我為了留在她的課堂上,故意把85分的卷子答成了58,痛失獎學金之餘吃了一個學期的鹹菜。
我像白痴一樣盯着她的背影,問她:“那你喜歡過我嗎?”
半晌,又可憐兮兮地加了句補語:“哪怕一點點?”
她彎下腰,麻利地拉上小短靴的拉鏈:“我只愛一個人,就是我老公。”
我咆哮着跳起來一指門外:“你給我滾滾滾滾滾――”
驀地,她轉過身,瞪着我,直到眼角生生結出一滴淚。她指着自己的心口,質問我:“婚禮的日子定了,請帖也發了,長春的名流都會到場――即便我再喜歡你,我能怎麼辦?怎麼辦!”
我追下床,默默地抱住她,那扇門近在咫尺,她腳踝上還套着穿了一半的靴子。
“你不讓我走,難道我們永遠這樣嗎?”她說。
我的鼻子蹭在她的頭髮上:“跟我走,我不想念下去了。我輟學,跟你留在婺源。”
她破涕為笑,笑容如同被風吹起來的蒲公英,滿世界都是:“你就說傻話。”
只是,她把穿好的靴子又蹬落下去。
很久以後,我還能清楚地回憶起那晚的一切。陳舊的閣,頂棚很矮,房間裏散發著舊木傢具和橘子味固體清新劑混合的味道。米白色的窗帘偶爾被風鼓動一下,白月光不失時機從風撩起的一角鑽進來,月色滌盪,樹影搖曳。夏婕的頭髮上的水滴順着一側掉落在暗紅色的地板上,汲成了一小窪。然後――她的手麻利地將頭髮綰起來,露出好看的臉部曲線。
我愛的人成全了我,不過,那只是一夕的纏綿而已。
她說,如果不是她大我六歲。
她說,如果她不是我的英語老師,我不是她的課代表。
她說,如果這不是一所有着百年悠久歷史的師範大學,如果沒有“學高為師,身正為范”的校誡。
我會跟你走。
但是,愛情的世界裏不接受假設,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像極了事實的如果而已。
我看着夏婕,這個26歲,美麗動人的女老師,這朵未經盛放就將枯萎的百合花,內心緊緊地抱成一個團,揪集在一起。
我只是個窮學生而已,除了心高氣傲天馬行空,我的本事低在泥土裏。我知道她過得苦,可我該那麼拯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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