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百萬王后（下）

“……四千五百萬德索第三次，成交！恭喜17號競買人獲得第三號拍品。”——浮士德拍賣行競拍記錄，三號競拍品《四手的屠夫》，1696年秋，作者佚

一排排士兵從以琳身邊走過，整齊的踏步震得她頭暈目眩，跪在地上不能活動。格雷格第一個發現她的異樣，趕緊扶住她的肩膀：“怎麼了，哪裏受傷了？”

以琳以為自己來潮，羞於向格雷格啟齒，只說一句沒事就準備爬回去。格雷格看到她的腹部正在發光，便把她翻過來，並掀開她的裙子鑽了進去。

以琳嚇得把長袍下擺捂住，環顧四周，看看有誰盯着自己。她連連拍打格雷格的後背：“你幹什麼！”

格雷格往以琳小腹上抹了一把，全是粘稠溫熱的觸感，他太熟悉這是什麼東西了，鑽出來展示給以琳看。

修女看到格雷格滿手的鮮血，尖叫一聲暈了過去，看來她攻擊神父受到了聖主的懲罰，聖痕正在流失大量血液。這是格雷格第一次親眼見到以琳的聖痕，那是一個金色的菱形標記，中間是線條細小的十字架和其他不相連的短線。格雷格覺得意猶未盡，又鑽回去細細觀賞，呂訥走過來一腳踹在他的盔甲上：“將軍，現在還不是時候。”

“哦，”格雷格趕緊放下修女的裙子，頗為紳士地抱起她，“修女受傷了，全都是血，我帶她回去。”

這場屠殺不需要格雷格參加，呂訥點點頭：“我只希望待會嘉獎修女的時候，她還能直立行走。”

大軍快速逼近小小的信徒村，數里開外就能聽見隆隆作響的鐵蹄聲。兩名同行的騎士聞聲快速奔向混亂的村莊，但其中一位仍覺得太慢，對同胞喊道：“雷斯垂德，用黑魔法吧！”

雷斯垂德遲疑了一下：“大人，您知道用了黑魔法之後馬匹就會失去生命。”有時候確實讓人不得不相信動物是聽得懂人話的，雷斯垂德座下的馬兒嘶鳴一聲，氣息都急促起來。

“管不上這些了，用吧。”

雷斯垂德點點頭，在馬背上畫下一個奧術圖案，被面罩遮住的馬目流出黑色的淚水，痛苦地扭動腦袋，想要找一棵樹把自己撞死。雷斯垂德伸出一隻手讓文迪男爵跳過來，文迪猶豫了一下，最後選擇相信雷斯垂德，縱身一躍緊抓住雷斯垂德手臂，腳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軌跡。雷斯垂德憋足了一口氣，將文迪用一隻手舉上馬背，男爵緊緊抱住雷斯垂德后才鬆了口氣。

身負黑魔法的馬兒狂奔不止，四條馬腿擺動得只剩下虛影，彷彿在半空中奔跑。法衛騎兵的全力奔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正當他要揮劍攻擊倒在地上討饒的村民，雷斯垂德將他一腳踹下坐騎，由於用力過猛，法衛人的身體摺疊成兩段，徹底死透后也沒有恢復原狀。

雷斯垂德的坐騎已經瘋魔，不受主人的控制在法衛大軍的面前左右亂竄，大家都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一時間不敢前進。雷斯垂德趁機帶着文迪摔下馬去，並一把拽起死裏逃生的村民返回村內。

村民死抓着雷斯垂德，雷斯垂德只能拖着他。神父在村口攔下兩人，他開始不相信外來人了：“你們是誰，來這裏幹什麼？”

“我們來這裏救你們，”文迪看了一眼身後，瘋馬還在為他們爭取時間，“村裡還有多少人，可以戰鬥嗎？”

“你們瘋了？”神父瞪大眼睛，“這裏只有教徒，沒有可以手拿殺人武器的人。”

神父話音未落，一名持短劍的獅衛人從他身後襲來，雷斯垂德早就看在眼裏，用手抵住他的腦袋，將自己的長劍推進他的身體裏。其餘潛伏在村中的士兵和女傭同時奮起，找就近的村民刺死，拿匕首殺人的樣子絲毫不像是女人或饑民。

法衛大軍的內應一連刺死五六個信徒，開始向雷斯垂德逼近。雷斯垂德根本不怕他們，扭了扭手腕後上前和他們扭打在一起，一時間胳膊和眼球到處亂飛。

文迪略帶嘲笑地瞥了一眼神父，神父有些尷尬：“這些、這些都是敵人的內應……”

“不要說這個了，”文迪看到村外的瘋馬已經被亂箭射死，法衛人開始重新衝鋒，“你們為什麼還在這種地方，我以為這裏是需要救援的部隊。”

“呂訥不能攻擊我們，他們會被聖主懲罰的！”

神父的執迷不悟令文迪感到可笑，虧他捨棄了一匹馬感到這裏。首先衝到村裏的法衛人用長矛挑死一名村民后大聲宣判所有人的死刑：“信徒村眾人！你們綁架王后，違背教廷教義，罪無可恕，就地處死！”

文迪聞言臉皮都嚇白了：“王后？你綁架了王后！”

“是呂訥的奸計！”神父狼狽地在地上滾來滾去，還不忘為自己辯解。

雷斯垂德剛掐死一名獅衛士兵，就聽見身後殺身大震，文迪和神父抱頭鼠竄，無意還手的村民索性敞開心口，早點去見聖主一面。雷斯垂德見狀大怒，在自己身上畫下一個法陣，紫色光芒閃爍三次，背後的輕甲被撐破兩個大口子，肉瘤向外瘋狂生長，堆成手臂的模樣。比起另一位技藝高超的黑魔法師，雷斯垂德還保留着人類的外形，甚至煩惱於如何控制那兩條多出來的手臂，並忍耐着體內各種各樣的疼痛，還不能自如行動。

文迪已不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雷斯垂德，上次為了從灰熊掌下救出他，雷斯垂德變成怪物，用尖牙咬碎了野獸腦袋。但即使有了心理準備，文迪仍然感到無比噁心，一時間忘記了逃跑。神父一看見雷斯垂德的模樣就開始大叫“魔鬼”，然後兩眼一翻昏了過去。

雷斯垂德咆哮一聲，朝法衛騎手猛撲過去。黑夜之中，法衛人只看見兩道紫色的軌跡，身體一側就傳來撕裂一般的疼痛。後續士兵舉起火把，正見一個死手雙足的怪物站在一個鮮血噴泉上吞咽頭顱，頭顱上的面容因驚恐而扭曲。怪物的雙手箍住被打開的腦殼，一雙手從裏頭挖一種粘稠的東西出來吃。

目睹這一切的法衛士兵感到胃部一陣翻攪，通通轉身嘔吐。雷斯垂德惡笑一聲，撲倒了另一個人身上。

呂訥現在營地前方遠眺，他沒有看見他想看到的屠殺盛景，反而有幾名士兵哭喊着逃了回來。他忍住怒火抓住一名逃兵：“怎麼回事？”

“怪物，村子裏有一個長着四條手臂怪物！”說這話的時候，士兵的褲子已經濕掉大半。

格雷格剛好回到陣地前聽到士兵的描述，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雷斯垂德，但他記得文迪還在朝聖峽谷，不應該出現在這個鬼地方，便沒有在意。

法衛人人多勢眾，上百人聚在一起，不再害怕看得見摸得着的怪物，但他們仍然不敢攻擊雷斯垂德，雷斯垂德一向前，士兵們就手臂挽着手臂後退。雷斯垂德也不知道他們在玩什麼，不敢輕舉妄動。

每多僵持一秒，法衛人的恐懼都在逐漸消退。雷斯垂德一連撕碎了不少法衛人和馬匹的身體，死亡才是恐懼的根源，不眼見屍體，他們就不知道自己正面對什麼。長矛只是唬唬人的東西，雷斯垂德將逼來的矛尖拍開，壓住一名士兵的腦袋俯身撕咬，慘叫越來越虛弱，直到被咀嚼聲徹底掩蓋。

死傷數量正在直線攀升，呂訥終於相信了逃兵的鬼話，命令部隊撤退。士兵們如蒙大赦，瘋了似地退到空曠地帶，舉起無數火把將小村照亮。然而從村子裏走出來的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普普通通的文迪男爵，這令所有士兵感到疑惑，相互討論起來：“我剛才的確看到了一個四隻手的怪物……”

“晚上好，呂訥陛下。”文迪徒步出村，“很高興能在這麼漂亮的村莊裏遇見您，相信你我今晚定有好夢。”

呂訥縱馬而出，冷哼一聲：“文迪男爵，這村子裏的村民全都是禽獸般的騙子，綁我妻子，還佯裝信徒。我奉勸你不要攔我的路，否則我也把你一同治罪。”

男爵瞥了身後一眼，雷斯垂德正伏在地上啃食神父。神父一死，也就沒有人支撐村民們的信仰了，趁着這點時間，他們紛紛逃離村子，以免被毫無道德可言的法衛士兵殺死。

“我當然不會阻礙您伸張正義，”文迪笑道，“不僅如此，我還奉陛下之命，前來向您賠償呢。”

“賠償？”呂訥料想這件事昨天才發生，不可能被伊斯滕所知，但還是產生了一點興趣，“奪妻之恨如何能息，伊斯滕是在侮辱我。”

“陛下您的王后已經奪回，我主是想安撫您的怒火。所以，我主願出一百萬金幣，作為這些賤民令您憤怒的補償。”

一百萬金幣對王國來說也不是小數目，恐怕老國王得在國庫里掏一會才能掏出這個數量來。所以呂訥陷入了沉思，這白送的一百萬金幣到底要不要收呢……

就是這思考的一剎那，芙洛里不樂意了，她逼侍從把她從營帳里抬出去，冒着傷口重新淌血的風險向呂訥大喊：“呂訥！你要是敢要這金幣，我、我就把獅衛城燒了！”

呂訥被喊得背脊發涼，無奈地向文迪攤攤手：“男爵大人，你也聽到了。”隨即下達進攻指令。

侍從們把芙洛里抬到呂訥身邊，王后撐起身子給陛下的腦殼來了一巴掌：“一百萬金幣就把你打發了？那群人想把我毒死你知道嗎？”

那只是你的臆想罷了，呂訥想道。“我又沒答應。”

法衛騎手再次發起衝鋒，文迪後退了半步，村裏的信徒已經全部撤退完畢，反而是他自己陷入了險境。雷斯垂德六肢並用奔到男爵身旁，用嘴咬住他的甲胄，轉身絕塵而去，馬匹根本追不上他們。士兵無心追殺一頭怪物，砍殺平民才能疏解戰鬥帶來的壓力，但等他們衝進村內，一個村民都沒有找到，只能懊惱地來迴繞圈、無功而返。

文迪在雷斯垂德口下快速飛馳，迎面而來的晚風令他的心情變得舒暢。他像孩子一樣快樂地尖叫，覺得變成怪物也不是什麼壞事。“雷斯垂德，你為什麼要吃掉那個神父？”

“因為我餓了。”雷斯垂德用沙啞的聲音愧疚地回答。

“哦，小雷……”文迪的臉色一下變白了，“快變回來吧，我有點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