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重傷

第79章 重傷

“牧醫、不,軍醫!”

文迪男爵花了十五分鐘時間才趕回營地,他翻身下馬,抓住一個士兵的衣領大吼:“醫生在哪裏?”

士兵看雷斯垂德受了這麼重的傷,得由教士才能治癒,所以就慌忙指引男爵去教士的營地。文迪沒有多想,小心翼翼地把雷斯垂德抱下馬背,快步走向一頂有白色旗幟的帳篷。

男爵的士兵看到他懷裏的雷斯垂德臉無血色,像一隻沒有人氣的木偶。雷斯垂德很年輕,領兵的時候沒有任何架子,大家都喜歡他,見他傷成這樣都有些心疼,紛紛在營地里奔走相告,希望他可以早點接受治療。

隨行教士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出來,走到文迪面前作揖:“文迪男爵,治療將軍的工作請交給我們,我們保證可以將將軍完整地醫治好。”

“滾開!”男爵怒紅了雙眼,將教士用力踢開,“我要普通的醫師,你這個沒用的廢物!”

教士捂着被踢痛的肚子狼狽離開,文迪則又轉了半圈才找到傷兵營地,大喊“讓開”,徑直走到一名滿手是血的人面前。醫師心領神會,在病榻上鋪開血紅色的布,它原本可能是白色或者褐色。

醫師皺着眉頭察看雷斯垂德背上那幾個恐怖的血洞,礙於男爵在場的原因,他遏止了自己連連搖頭的衝動。男爵已經隱隱料到了這個結果,雙手合十向聖主祈禱。

“我要開始治療了,”醫師不失禮貌地說道,“請您暫時退避可以嗎。”

男爵很想守護雷斯垂德到最後,只得快步離開營地。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文迪非常在意雷斯垂德的生死,每一場戰鬥,他都無法將視線移開雷斯垂德。他實在是嫉妒在敵營的格雷格,為什麼他能生出那麼出色的兒子,還要把兒子送給別人臭顯擺。

事實上,這位救人無數的醫生根本就沒有見過這麼可怕的傷痕。芙洛里的附魔劍令傷口擴張,奧術能量灼傷肌肉內部,發出一陣烤焦的香味。醫生的冷汗不小心滴落到雷斯垂德的傷口裏,雷斯垂德皺了皺眉頭,似乎有蘇醒的跡象。

既然還會皺眉頭,說明患者至少還活着。醫生首先為雷斯垂德解決身體內部的燒傷,將冰涼的泥水灌進血洞裏,並把手指放進裏頭攪了攪。雷斯垂德的身體下意識地收縮肌肉,隱隱把醫生的手指夾住。

接着,醫生把積着血水和泥水的傷口縫在一起,拿出一根生鏽的長針。這根針他剛剛縫過一名士兵的下盤,針尖上還有不知名黑色肉絲。看文迪男爵那急迫的樣子,這場外科手術他絕不能失敗。他把長針放在眼前,把自己逼成鬥雞眼也沒有將細繩穿進針孔里。雷斯垂德身體裏的泥水快要湧出來了,不得已之下,醫生在針的末端用細繩綁一個死結,然後祈禱它不會在手術的時候意外脫落。

針頭刺進傷口的一剎那,疼痛感連接進了雷斯垂德的軀體,讓他抖動了一下腿部,差點踢到醫生。醫生鬆了口氣,從皮膚的另一端捏住針尖。

在雷斯垂德的意識里,一條水蛭在渾濁的泥水裏來回遊動,最後貼在雷斯垂德的背上,用細小的口器不停地咬嚙。雷斯垂德想要用手把水蛭摘下來,但感受不到四肢的存在。

強烈的求生欲讓雷斯垂德不斷在意識中奮力掙扎,用打滾和扭動來控制自己的雙臂。水蛭已經從背部的一處轉移至另一處,貪婪地吸食雷斯垂德的血,沒有知覺的雷斯垂德能感受到身體裏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流失。

水蛭越變越大,刺痛感變得越來越真實,化作一股驚濤駭浪撲向雷斯垂德。雷斯垂德屏住呼吸,希望缺氧可以取代痛感,但這也無濟於事。他快要放棄了,如果一個溺水的人連水面與水底都分不清,所做的努力都是徒勞。再掙扎一次,雷斯垂德滿臉冷汗地對自己說,再掙扎一次!我就徹底放棄吧。

雷斯垂德。

年輕的肯特腦海中傳出一個嚴厲的聲音,它低沉而遙遠,讓他想到了自己的父親。但很快,這聲音又變成了溫柔的女聲,彷彿春日裏的微風。雷斯垂德一時間忘記了疼痛,抬起眼皮等待聲音再一次發話。

意識之外、嘈雜髒亂的傷兵大營里,醫生還在滿頭大汗地縫合一個個血洞。治療花費的時間太長,最後一個血洞已經被膿包和毒水塞滿,其餘縫合的傷口也在吐着泡泡。雖然如此,患者至少看起來還是完整的,至於能否痊癒,這都得看聖主的旨意。

他咽了口口水,換一條細繩,現在他已經可以熟練地將細繩穿過針孔了。由於穿針時太過認真,醫生甚至沒有發現他的病人已經從病榻上坐起來了。雷斯垂德喊了醫生一下,嚇了他一跳,針線都落在了地上。

“將軍?”醫生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還有一處傷口沒有處理完。”

“不用了。”雷斯垂德感到後背奇癢難耐,晃一晃身體還能聽到水聲。醫生半信半疑,想要繞到他身後察看傷口,卻被雷斯垂德攔住了。

“我現在需要‘食物’。”雷斯垂德看上去頗有禮貌,但實際上額頭上青筋暴起,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從鬼門關里走回來,聽到的聲音全都有一種嗡嗡作響的迴音。“我想知道營地里哪裏可以找到它。”

醫生不疑有他,轉過身去為雷斯垂德指路。雷斯垂德面對醫生的後背,莫名其妙地露出滿足的笑容,突然掐住醫生的脖子。

醫師還沒來得及反抗,雷斯垂德黑色手指就融進了他的脖頸里。黑色的絲線侵染了醫生脖子裏的每一根血管,跟着心跳一收一放。雷斯垂德稍一用力,醫生立刻變成一具癟癟的乾屍,眼球蒸發成水汽消失不見。雷斯垂德背後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出白嫩嫩的肉來,把醫生好不容易縫上的細線崩開。

這下雷斯垂德舒服多了,扭扭手腕和脖子,發出咯咯的響聲,這是他活着的證明。周圍來來去去的傷員和醫生都沒有注意到剛才發生了多麼可怕的事情,或許已經發現,但不敢輕易對這個黑魔法師指指點點,生怕下一個變成乾屍的就是自己。

雷斯垂德跳下病榻,跪倒在地上喃喃自語。一名士兵見狀,以為他要動用邪惡的黑魔法,慘叫一聲逃離他的身邊。這聲慘叫就如同致命的瘟疫一般在營地里蔓延開來,雷斯垂德連看都沒看他們一眼,就把他們嚇得找不到南北。一個斷了腿的軍士即使是爬也要爬離營地,最後實在爬不動了,就橫過身體滾出去。

雷斯垂德完全沒有理會任何人,只顧向那個臨死邊緣給予他力量的聲音表達自己的感激之情。他將它視為聖主和英雄,瀕死時才會出現的事物總帶有一絲晦氣,但雷斯垂德認為這是福分,它讓他充滿希望。

“禱告”結束后,雷斯垂德離開空蕩蕩的營帳,去外面尋找他真正的救命恩人。他看到文迪男爵和瑟倫斯站在一起,兩個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瑟倫斯公爵一眼就看到了雷斯垂德,畢竟剛才傷兵營那麼大動靜,不可能不令人注意。

小瑟倫斯在責怪文迪領兵在大軍後方擺滿屍體,讓堡壘守軍花了很大工夫才收拾好殘局。“我們在前線作戰的時候,你不該再給我們添麻煩。滿是屍體的城堡——我已經快要吐了。”

梅戎指着傷兵營大罵,沒有發現雷斯垂德正站在他的身後。“你們完全沒有發現芙洛里·梅戎帶着一支輕騎部隊繞過峽谷,準備發動襲擊。在你們還在捂住口鼻的時候,是那個孩子把梅戎公爵擊退,現在她說不定已經重傷而死了!”

這是雷斯垂德第一次見到男爵對比他身份尊貴的人大怒和調高聲量,顯得頗為驚訝。瑟倫斯也有些被震住,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我要把這件事告知陛下,部隊裏有一個黑魔法師。他會對你進行嚴厲的懲罰。”

文迪男爵罵完之後才意識到自己過於衝動,眼睜睜地看着瑟倫斯離開。他一心想要飛黃騰達,對別人卑躬屈膝,隱忍到現在,卻為了一個與自己毫無關聯的孩子觸怒了陛下最親近的人之一。

我要把他殺了。文迪如此想道。

“大人……”雷斯垂德以為他在後悔,想要出聲安慰他。沒想到文迪轉過身來,也沒有驚訝於雷斯垂德的康復速度,好像這小子活蹦亂跳的是理所當然的。

“雷斯垂德,”文迪勾住他的肩膀悄悄道,“我相信你那時說的話,瑟倫斯就是我軍內部的姦細。”

雷斯垂德一愣:“大人,我覺得您這是公報私仇。”

“是嗎,我不這麼認為。”文迪因緊張而咽了口口水,“我們只需要一點痕迹,就可以證明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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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國悲歌——偽王之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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