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耍蛇
牛背鎮,人口千餘,這日恰逢集會。
周遭村子的人,有來趕集買貨的,也有懂些手藝的庄稼人,編了竹筐,竹蜻蜓這般的東西,挑來集市上售賣。
“饅頭,賣饅頭嘞,又香又白的饅頭,一文錢一個。”
“代寫書信,行書、楷書、草書,柳體,歐體,任你挑選,一百字三文錢。”
“布衣神相,姻緣、財運、吉凶,十算九靈,不靈不收錢。”
三五個扎着朝天辮的小孩兒,在落魄書生、清瘦算命先生眼皮子底下,哄鬧着跑到賣飴糖的小販前,又有小孩兒從衚衕跑出,圍住了買糖的小販。
太陽居中,已是到了午飯的點。
落魄書生腹中飢餓,不過一上午也無人來讓他代寫書信,囊中實在羞澀,背對着賣饅頭的商販。落魄書生從懷裏掏出半塊餅,餅是前日的,不但硬且難以下口。
有新出籠的饅頭香氣飄來,落魄書生咽了咽口水,啃起硬餅來。
“好!”
“好!”
“好!”
就聽身後傳來叫好聲。
落魄書生站起身向那裏看去,但見遠處一處有人群聚着,不斷響起人群的叫好聲。
落魄書生心中好奇,背上竹編的書笈,又見饅頭店老闆墊腳向那裏張望,又去不得的模樣。
落魄書生便覺硬餅的味道好了許多。
幾層人圍着,落魄書生一面問人,一面往裏面擠去。
“你們在看什麼?”
“耍蛇。”
“蛇?”
落魄書生的腳步一頓,臉有些白。好不容易快擠進去了,又開始往外擠。
“我替你看店,好讓你去看戲,報酬,兩個饅頭!”
落魄書生回到饅頭店。
饅頭店老闆環抱着手,嗤笑看着落魄書生不說話。
落魄書生咬了咬牙,“一個饅頭。”
饅頭店老闆拿起一個饅頭,在落魄書生的注視下,掰開,把饅頭一分為二。
“這是你的報酬!”
饅頭店老闆一面說著,一面把另一半吃進了嘴裏。
“你……”
見落魄書生接過那半個饅頭。
饅頭店老闆說道,“好鄰居,等你考中秀才,我定拿一百個饅頭當賀禮送你。不過這會兒你要是打算趁我離開偷吃,哪怕一口,我也會把你送進官府。”
……
耍蛇人是個有些駝背的老漢,老漢面前,有一條青蛇,青蛇有丈長,手臂粗細。
此時青蛇前面三分之二的身子立了起來,只以三分之一的尾部支撐着身軀。蛇首與老漢幾乎平視。
青蛇蛇頭翹在臉前,老漢目光凝視,嘴唇翕動,似作竊竊私語。
忽老漢做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那蛇便吐了吐蛇信,發出呼呼的聲音,蛇頭轉動,又掃視了一圈的觀者。
觀者也少見這般大的蛇,這時聽蛇聲駭人,當蛇目望來時,十之八九不敢與之對視,不由驚駭。
待蛇環視一周。
老漢右手中指拇指併攏,打了一個響指。
那蛇便扭動一下頭顱。
“噠!”
老漢左手也開始打起響指。
那蛇又扭動了一下蛇身。
老漢雙臂飛舞,響指聲此起彼伏,其內自有韻律。
那蛇便和着指聲,左右盤旋,翩翩起舞,好不有趣。
耍到盡興之時,老漢背貼靠着蛇,亦是起舞,又轉頭,那蛇頭探來,恰好與老漢鼻尖相觸。
一人一蛇,舞姿渾然。
“這青蛇真的神了,竟然會與人一起跳舞!”
觀看的人,有探頭探腳似也要與蛇起舞的,有呆立原地,看的如痴如醉的。
末了。
響指聲結束,那蛇躍上老漢肩膀,蛇尾盤在老漢腰間,蛇頭則是立在老漢右肩上。
蛇頭環顧眾人。
掌聲驟然爆起,片片銅錢飛入場中。
老漢一面拾起銅錢,一面對觀者抱拳笑道,“諸位改日再來看,承蒙捧場,承蒙捧場。”
人散去后,有一着綢緞的富商攔住了老漢,說道,“我甚是喜愛你養的青蛇,可否割愛?”
老漢擺手說道,“這條青蛇認人,你養不了的。”
富商掏出一錠銀子,說道,“錢不是問題。”
老漢仍是回拒了富商打扮的人,“不賣,不賣。”
富商見老漢離去,不過他着實喜愛老漢的那條青蛇,便與家丁偷偷跟了上去。
老漢在牛背鎮上買了兩隻燒雞,十個雞蛋,提着向鎮外走去。老漢一路行至一坍塌破敗的深山裏的莊園。
“老爺,咱們要不回去吧。”
家丁抬頭,見古木參天,陽光被枝葉遮攔,開口說道。
富商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珠,喘着氣說道,“不論老漢賣不賣蛇,這條蛇,我都要得到。”
家丁看着富商。
富商說道,“今日老爺我不介意做一回偷蛇賊。”
一面說著,富商晃了晃帶來的袋子。
家丁才鬆了口氣,他看着莊子,說道,“不過老爺,這裏好像早就沒人居住了,那耍蛇的老漢怎麼來這地了,不會有妖怪吧。”
富商抽了家丁腦袋一巴掌,說道,“我看你就是膽小,不想當賊。”
兩人摸了進去,來到莊子內唯一一間還算完整的房子外,就聽到了屋內傳出老漢的聲音,還有那青蛇的嘶吼聲。
富商與家丁躲在窗戶后偷看。
屋內。
那青蛇幾乎完全立了起來,只有一個尾巴尖還在地面上,青蛇居高臨下看着老漢。
老漢此時卻是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雙手舉着燒雞,似是在像那青蛇進貢。那青蛇吐了吐蛇信,咬住了燒雞。
老漢拿起生雞蛋,也不剝皮,把生雞蛋放入口中。便見老漢喉嚨凸起一包,從喉嚨上部蠕蠕而下,進入了胃裏。
就像是蛇吞蛋。
富商與家丁見到這詭異的一幕,均是心膽欲裂,給嚇的瑟瑟發抖。
那青蛇忽的扭頭,望向窗外。
老漢又吞下一雞蛋,轉頭也看向窗外,幽幽說道,“老漢說了,青蛇認人,你養不了。”
…………
超度了張三石三兄弟,張自道算了算時間,快到與綉娘李屠戶約定的日子了,也是時候趕往稻香村。
這日一早。
正在路上走着。
便聽到稚童的聲音。
“師父。”
張自道駐足,向後看去,卻是遇到了相識之人。
楊淳,楊鯉父子。
楊淳說道,“見過道長。”又對楊鯉說道,“小魚兒莫要胡言。”
張自道想起當日與小魚兒所說的話,笑了笑,說道,“貧道與小魚兒有約在先,貧道這時也算是小魚兒師父。”
張自道見楊淳口呆,笑道,“貧道是不會禁止小魚兒娶妻生子的。”
“對了,你們二人這是去哪裏?”
小魚兒說道,“回師父,我和爹去牛背鎮上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