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還鄉
秋露寒,霜草哀。
一條不大的河自遠處山谷中蜿蜒流出。
岸兩旁的老樹寒枝,被一層如紗般的薄霧籠罩,風一吹,影影綽綽,讓人看不清切。
石台村,村東。
一株歪脖老槐樹下,立着二人。
一位穿着道袍的年青道士,卻留着一頭長不過寸的短髮。
另一位衣衫破爛,不過依舊能看的出衣料乃是上好的布料,此人年近中年,原本面有威儀,乃是公門之人。這時,這人愁眉不展,臉上卻好似是掛了兩根苦瓜。
“哎!”
自打聽聞了張自道言石台村眾鬼除去伏誅的,已盡數入了陰曹受審。段罪便開始時不時嘆幾聲氣,他所惦記的‘飛劍’術,沒了。
發現了紅蚪,又發現了黑水教的蹤跡,此功勞不算小。
放到往昔時,段罪多半還會小酌幾杯。
不過,這些功勞仍是不足以讓九扇門中真正的高人出手,為他重塑經脈竅穴,他段罪的修行路,止步於築基,結丹無望,依舊是斷的。
幾縷陽光透過薄霧照來。
經陽光照射。
石台村,好似一幅浸了水的水墨畫,開始模糊,扭曲。
張自道看着石台村,那些高屋大院已是不見,只有零零散散的幾間早已生滿蛛網的破敗草屋,斷了兩截的房梁隨意斜倒在地面上。
又有黃土堆夾雜其中。
風吹起泛黃了的落葉,於薄霧中看去,像是給死人燒的黃紙錢。
“道長接下來有何打算?”
段罪問道。
二人向張三石三兄弟歇腳的破廟走去。
張自道不願在此事上多談,於是說道,“出家人,雲遊四方。”
段罪又說道,“當今天下,惡鬼、妖怪頻頻出現擇人而噬,百姓疾苦。道長修為高深,若是肯報效朝廷,定可謀得一官半職,介時也可造福一方黎民百姓。”
言至於此,段罪嘆了口氣,說道,“哎,我倒是忘了道長乃是梁國之人,非是晉國之人。”
張自道說道,“貧道雲遊,也可斬妖除魔。”
聞言,段罪回頭望了一眼沒了鬼的石台村,嘆道,“也是。”
便不再言語了。
快要行至破廟時,段罪看了一樣破爛的衣衫,傷口還未結痂,想到自己狼狽的樣子,開口說道,“道長,按理來說我該去破廟,不過道長修為深厚,那我便不去那破廟了。”
張自道停下,說道,“嗯。”
段罪便看着短髮道士,猶豫后說道,“道長,那蔡先生所用的術法,可是飛劍術?”
張自道說道,“不是,應是控水術的一種。”
控水術?
蔡先生曾為水神,倒也算是說得通。段罪並不大信道士所言,不過也算是摘掉了臉上的一根苦瓜。
張自道說道,“不過蔡先生曾為水神,本該享受香火護佑一方,卻墜入魔道為黑水教所用……”
段罪說道,“我回九扇門便要稟明此事。”
與段罪分別。
不大時,張自道行至破廟。
“道長。”
那三兄弟已醒來,卻不見短髮道士的身影,連另一位朝廷之人也不見了。三人昨夜見鬼,且知鬼村就在不遠處,好在三人也算見了諸多古怪之事,還不至於給嚇的逃了去。張三石,張一木,張五水便商議,待到中午時,那道士若是還不回來,在離去。
見道士走來,三人從破廟的破門后出來。
張一木見短髮道士是從那鬼村的方向走來,又見道士的道袍比昨日初見時又破爛了一分,問道,“道長去了鬼村?”
張自道也不隱瞞,說道,“是去了石台村。”
張一木又問道,“那石台村中的鬼?”
張自道說道,“去了該去的地方。”
張一木聞言一時愣住了。
“大哥,你怎麼了?”
張三石看張一木神色有些不對,說道,“道長斬妖除魔,遇見了鬼,自然是要讓鬼去該去的地方。否則天下間人人都能看見鬼,豈不是要亂套了。”
“對對,三石說的不錯。”張一木說道,“道長,另一位大人呢?”
張自道說道,“他有其它事要做。”
“貧道閑來也無事做,陪你們兄弟三人再走一程?”
張自道詢問道。
張一木說道,“不必了……”
不等張一木說完,張三石與張五水說道,“好,道長,可是不瞞你說,我們老家的米酒,可是一絕。”
一面說著,張三石摸了一把嘴,笑道,“多年未回家,走的時候帶的一壺米酒早就喝完了,這些年饞的厲害,就想再喝一口家裏的米酒。”
張自道笑道,“有你說的如此好喝?”
“好喝,好喝,皇帝老兒的酒都不換。”
“既然如此,貧道可要喝上幾大碗。”
“管醉!”
山路難行,到了傍晚時,幾人才行至一處山腳旁的村落前。
晚霞不多,只有幾片零散的掛在天邊,卻也遮住了半個夕陽。
雞鳴狗吠聲傳來。
“回來了!”
張一木立在村頭田間的小路上,一動不動。
“大哥,傻站着幹啥。道長,那是俺們家,籬笆,雞,門口的樹,沒變,都沒變,五水,咱娘在餵雞呢!”
張三石吆喝着,拉着張五水向家裏跑去。
張自道眯了眯眼,說道,“咋不跟着三石一起回家?”
張一木咧嘴,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道長,我……”
張自道嘆了口氣,說道,“什麼時候發現的?”
“今天早上時,我醒來后,被剛出來的太陽給晒傷了,然後我發現了這個。”
一面說著,張一木從懷中掏出一張從中裂開了一條縫的符籙。
‘聚魂符’。
張自道看着這張符籙,便是明白了三兄弟為何能不被烈日所傷,還能從遙遠的邊關,一路趕回。
‘聚魂符’中真氣源自《黃庭經》,想來是出自倚天觀的道長之手。
“那位道長曾說,未免我三兄弟因橫遭兵匪之亂,身死之怨成了惡鬼,‘聚魂符’可令我三兄弟忘記已死之事。待到我三兄弟歸家,了卻心愿,便可記起自己是鬼一事,也是離開人世之時。”
“怪不得這一路歸來,我只記得穿行在山林之中。”張一木笑的比哭還難看,“原來早已成了鬼。”
張自道拍了拍張一木的肩膀,問道,“想喝酒嗎?”
“能嗎?”
“你想喝,貧道便能讓你喝到。”
“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