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識
夏煙離開后,母親安排的那位姑娘才走過來,她沒有落座,只是乾巴巴生硬而又突兀的站在我的旁邊,她忽然帶着佔有式,標記式,命令式的質問語氣我:“那個女生是誰?”絲毫,沒有顧及到這裏是學習區,我被驚的有些不知所措,我確定我們是第一次見面,不得不佩服母親的忽悠功底,可母親一向看人的眼光也是不差的。
初次見面,這種問話方式讓我很不舒服,我的大腦飛速運轉思索怎麼禮貌的結束會面,怎樣能體面的撤離。
我站起來準備先客氣的做一個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俞建風,你是…”
“對,我知道,我就是陳笑,我們能不能拍張合照?”她粗聲打斷我,目光里閃爍着不耐煩。
我雖然有些詫異,但第一次見面拒絕似乎不太好,於是我被自願的同意了。
她完事後喜滋滋的將照片發送給了她的母親,像是為了完成某樣任務,做完這一切后,她依舊連坐都沒有坐下便喋喋不休道:“我媽,一定要我拍合照給她,聽說你是一個精神病科醫生?”
她像是在問我話,我剛準備禮貌性的回復,她又打斷我的話,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
“你知道城南那邊有所高校一名女學生跳河身亡,現在的小姑娘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很有可能是失戀,你怎麼看?俞醫生?哦,對了,好像北區有個學生酒店墜樓…”
她完全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我靜靜的看着她誇張的批判着各種社會現象足足聽了5分鐘。
如果不是旁邊人的不滿抗議,我想她會一直說下去。
母親曾在我面前對今天的相親對象極力吹捧,說了很多成語,我能記住的成語不多,只記下了氣質如蘭這麼一個。
可她怎麼看也不像。
我想如果不是我母親真的老眼昏花了,那這位姑娘十有八九也只是應付家裏人來的,此番相親並不是她自己的意思。
我合上書準備將書放回書架:“你是本人願意來的嗎?”
“當然願意啊”她流暢而又快速的答道。
我皺眉坦率道:“那真的抱歉,其實我是家裏人叫我一定要來的,我本人沒有什麼結婚的想法”
我的回復像是給了她一劑定心丸,她眼裏很滿意我的回復,然後理了理自己的奇裝異服:“不好意思,嚇到你了吧,其實我也沒有,我怕你看上我”
我一時語噎,不難看出她這副精心裝扮下的原樣,是有點溫婉的影子:“既然不願意,為什麼還要來相親?”
“那你不願意結婚,不是也來了嗎?”她反問道。
我尷尬的笑笑,每一個相親的人,都有着不一樣的理由,她是什麼原因我大概也能猜到,反正我本來也沒有要結婚的打算。
話既然說開了,那就沒什麼好遮掩的,不過雖然說羞恥布被扯開,但面子上總還是要過的去,於是我問:“那還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她立馬擺手拒絕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樣子:“不用了,你的聰明回復,比什麼山珍海味都要強”
既然是郎無情妾無意,這場荒唐的相親自然就散了。
外面依舊大雨如注,我今天來的時候是坐公交,回家要是想省點錢,只有走去公交車站,好在我有雨傘,不至於落湯雞。
一路上我回想着今天母親一手導出的鬧劇,以前聽說過扮丑逃避相親一直以為是電視劇中的情節,沒想到還真的有人套用到現實。
我不排斥相親,只是覺得隨緣,就比如今天偶遇的那個黃裙子的姑娘,如果不是母親的安排干擾,也許我會去問她的名字。
踏上公交站台的時候,我看到站牌雨棚下蜷縮的蹲着一個黃裙子的姑娘,冥冥中我希望是那個我沒來得及問名的姑娘,於是我走了過去微微傾斜了雨傘。
可能是原本遭受漏雨侵擾的她,頭頂忽然不再被漏雨侵襲,她疑惑的抬頭查看,順其自然就看到我“不經意”輕斜的傘。
晚間大雨洗刷中地面映射着霓虹斑駁。
“我可以帶你蹲一個的”她說著某個地方的方言,我不太了解不過聽得懂意思。
我愣了片刻因為此刻分明是我給了她遮蔽,但她的回話卻有些反而反客為主。
鑒於她現在的狀態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好,於是我撐着傘蹲在她的旁邊。
如果直接問她發生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想來她也不會告訴作為陌生人的我,忽然想起她之前圖書館看到她懷裏抱的好像是李煜的詞:“你喜歡李煜的詞?”
她露出疑惑的表情,一副從未見到過我的樣子:“你是誰?你怎麼知道?”
我有些糾結她眨眼間就忘了我,這種感覺像我只是她人生中的匆匆過客。
“書店裏我看你抱的是李煜的辭典”我說。
她皺眉依舊沒有想起什麼:“沒有啊”
剛剛說完,她忽然又好像想起了什麼,從包里拿出辭典,口吻平淡的問:“是這個嗎?”
我點頭,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遂后平靜道:“你遇到的是我的姐姐,我們是雙胞胎”
我有些尷尬但是詫異勝於尷尬,遇到雙胞胎的幾率被我給撞上,錯過她能遇到她妹妹也是不錯的事情,通過她妹妹一定能找到她的吧。
可是我該和她聊些什麼呢?我該怎麼吸引她的注意力呢,我看向那本書:“你姐姐也喜歡李煜的詞?”
“我姐姐讀稼軒長短句”她擠牙膏死似的中規中矩的回復,有些無趣,但我也不想就此停滯:“這樣啊,你為什麼喜歡李煜?”
問完之後我有些後悔,因為我對詩文品析沒有興趣。
她思索了一下,即使我在雨夜下給她撐了把傘,但她對我依舊有着戒心:“你是姐姐在江城的朋友嗎?”
真誠是人們最喜歡的品質,不過真誠原則不是也說人應該適度真誠,真誠不代表實話實說,但真誠應該實事求是,所以我回道:“我認為她是我的朋友,希望她也認為我會是她的朋友”
她盯着我這個奇怪的人看了一會,然後認真的思索一番后道:“李煜的詞裏面包含很多東西,清麗婉約冷淡,如果他不是皇帝應該會是個風流的文人,他的這段經歷使他寫出那些感傷的亡國詞,可也正是因為詞中帶有國破家亡的情懷,所以沒有被收入道花間詞中”
她有些可惜卻又不可惜的樣子,一般這樣滂沱大雨,車站等車,共撐一把傘的情況下不是應說些什麼別的嗎?
而她卻只是給我上了一堂語文課。
如果我的語文老師知道畢業這麼多年,我在漏雨下補習着文學常識,一定會感動到老淚縱橫吧。
她小小年紀居然對宿命觸動如此感懷,於是我問道:“你是讀中文的?”
“為什麼這麼問?”
她的樣子已經回復了我的問題:“看樣子是了”
“你是猜的?”她有些不相信的問。
我笑笑點頭:“每一個行業的人,身上都帶着濃濃的行業氣息”
“哦~那你為什麼不覺得我是讀歷史的?”我的話題成功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但我並不想一次性把話說完,我需要引她來對我進行提問,以此減緩她對我的陌生感。
“因為學史的和學漢語言的思維不一樣”
她有些好奇的問:“怎麼說?”
“學史的很辯證的看待問題,而學文的大多浪漫主義”
“你是在批評我嗎?”她一汪秋水的眸子對上我的目光,僅憑那眼睛,我便能清晰的發現,她們確實是兩個人,性格迥異。
她的眸子平靜溫和,而她姐姐眉眼裏雖然有着溫柔但更多的是英氣。
“不,在現實中保持浪漫的情懷很難得”我回復。
她低頭看着大雨落在站台下的積水中:“我以為你說我是酸腐文人”
車篷上面嘩嘩的響着,漏雨有一搭沒一搭的落在傘上,形成鼓瑟之音,砰砰砰,像是心跳,此刻共撐一把傘所以我和她的距離大概在40迷離,算得上是親密距離。
這樣的近的距離讓她有些不安,她不停的刷着掌上公交緩解她的不安和局促,最後她停止了動作:“我車來了”
公交車來的很快,暴雨如注我將傘好心的遞給了她:“拿去吧”
“借傘問情?”她好像在用白娘子和許仙借傘問情的橋段試探着我。
我對她沒有興趣,笑了笑告訴她:“不用還”
“你叫什麼?”在公交車未停穩前,她舉着被風吹得左右搖曳不受控制的傘,抓緊時間問我的名字。
“俞建風”我快速回復,並且思索要不要抓緊時間問她姐姐叫什麼,該怎麼聯繫?
只見她快速的從包里拿出便利貼寫了什麼,暴雨已經打濕我的衣衫,她塞給我一張紙條塞給我:“你來找我取”
我還真沒打算要拿回傘,一把傘值不了多少錢,不過我收下了那張便利貼,這樣也好再聯繫,勉強算是借傘問姐吧。
我收好她的便簽,暴雨中臨上車的她,我想到了一個詞雨打浮萍。
她在車門口費了老大勁也沒能收起傘,我有些後悔今天帶的是自動傘,她將傘柄抵在腰側借力才勉強收好,最後我目送那個肩不能挑提手不能提的文人代表離開。
那是我第一次認識夏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