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滄海拾遺（番外八）
大概從盤古劈開混沌，清氣上升成天的那一刻起，天界就有了吧？
這麼漫長的歲月，天界一直都是人間所嚮往之地，似乎那裏充滿了世間一切美好。
至於那雲層之上的地方，到底有什麼，卻是凡人窮盡一生都不可知。
但李玉壺清楚的是，自打他成仙以來，便覺得這天界太過冷清了些。
美景一時觀不透，這是天界萬萬年來的一大優點。
但是漫天神靈，全都是些追求六根清凈不染塵的傢伙，這就令他感到無趣了。
漫長歲月里，坐鎮玉虛天的他，總覺得當初如果沒成仙，看盡一世繁華，再輪迴下一世逍遙百年，大概比天天坐在雲上看雲捲雲舒要有意思的多。
幽幽一嘆，李玉壺站起身來。
捧着龍靈劍侍候在旁的小童子，歡喜問道：“又去找浮圖大神下棋嗎？”
李玉壺笑道：“整個天界，也就這位大神還有些意思。”
“可是浮圖大神明明比其他神仙更加不易親近啊！”
“你不懂，他是表面看起來清冷，其實心思活泛，不像那班一心追求仙心不動的木頭疙瘩。跟他鬥上一斗，其實有意思的很。若是將來有機會，你去跟他斗一斗賭一賭，才會發現這其中妙趣多多。”李玉壺笑了笑，“再者說，我去找他，其實是給他解悶，不然天天盯着那浮生池，人間再好看也有看膩了的時候。他應該感謝我才對，是吧？”
小童子撇撇嘴，敢這麼想敢這麼說話以及敢這麼做的，整個天界大概也就自家主人一個了。
不過也對，自家主人畢竟是這三界中精英里的菁英。能夠憑一己之力參悟天心，不靠他人引路和護道，便能一朝羽化登仙的，除了自家主人，也沒有其他了。就這樣的資質，難怪能夠坐鎮玉虛天，成為一天之主，也自然能夠在浮圖大神面前得臉。
可惜的只有一點，就是自家主人李玉壺，與其他仙人的關係處理的不算好，整個天界，除了當初的雨師之外，竟然沒有其他仙人願意來玉虛天逛游，這種冷清，大概快要比得上浮圖大神所在的浮生池了吧？
君子慎獨啊！
小童子摩挲着懷中龍靈仙劍，憂心忡忡，心想若是有朝一日，玉虛天能夠再多一位女主人，那也是很好的事。只不過，雨師就算了，那傢伙跟自己主人不夠搭配。
……
李玉壺來到浮生池，礁石之上，浮圖已經擺好了半局棋。
李玉壺看了眼棋盤，微微撇嘴。他就說這位大神是個寂寞的，瞧瞧，都自己跟自己下棋了，這該有多麼寂寞？
浮圖抬眼看了下李玉壺，問：“重啟一局？”
“不用，我接着跟你下就成。”
李玉壺大大方方的坐下，自顧自捻起了白子。
倆人誰也不說話，棋子輕輕敲着棋盤，歲月悠長。
下着下着，李玉壺突然道：“你看這棋局，像不像當初那場神魔大戰？勢均力敵，死傷慘重。”
即將落下一子的浮圖神情一滯：“那場大戰……”
李玉壺的臉上露出尷尬之色道：“不好意思，是不是戳中你的傷心事了？”
“沒什麼……都是過眼雲煙。”穩穩噹噹落下一子的浮圖繼續道，“本尊突然記起，你就是在那場大戰後才坐鎮玉虛天的吧？”
“是啊……”
那些事，好像已經是久遠之前的雲煙，偶爾記起，早已模糊朦朧。
李玉壺聳聳肩道：“當初九重天自有大神坐鎮，那可叫一個繁華。誰想戰中神明依次凋落，如今三界之中唯一的上古神明也就只剩你一個了。所以我這才自告奮勇，做玉虛天之主，也好幫你分擔一下重擔。說到這裏，其實你應該多多感謝我才是。”
對於他的自吹自擂不置可否的浮圖，只是全神貫注地看着棋局，捻起下一顆棋子前問道：“那麼你……想不想再進一步？”
輪到李玉壺的神情滯住，他很清楚浮圖大神的意思，畢竟這個念頭也不是跟他第一次說了。
“別，我可沒那個心思。”他連連擺手道，“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自己的修行理念跟其他仙人……格格不入，若要我改轍易道，除非三界重造；若想他們換成我這種修行方式，又怕天界大亂。你還是再等一等，看看會不會有真的合適做天界之主的人出現好了。”
浮圖抬眼深深望了李玉壺一眼：“你的修行方式……七情六慾，理所應當？隨心所欲不逾矩嗎？”
忍不住伸手撓了撓頭，李玉壺乾笑兩聲問：“是不是跟你定下的天規有些不合？”
浮圖倒是一臉的無所謂：“無妨，只要你別鬧出大事來就好。”
“那可真要多謝大神您寬宏大量了。”
“哼，我要是小肚雞腸，你連成仙的機會都沒有。”
浮圖內心也感到奇怪，一個七情六慾這麼熾盛的傢伙，怎麼就能因緣際會成仙了呢？
“是是是……我贏了。”李玉壺突然落下一子道。
浮圖有些驚訝的看了兩眼棋盤，沉吟着：“嗯……五百三十一勝，五百七十二負了。”
“快追平了。”
“有機會？”
“肯定有。”
往回收棋子的時候，浮圖突然嘆了一口氣。
李玉壺問道：“怎麼了？”
浮圖朝後揮了下衣袖，浮生池上便顯現出人間景象。
幅員遼闊的大地上，有五處裂縫正散發著黑紫魔氣，就像寧靜祥和的人間生出了五道傷疤。
李玉壺震驚道：“當初上古神明們佈下的封印，居然生出了縫隙？”
浮圖聲音沉穩，但神情之間卻隱隱藏着憂慮：“終歸是人間，情慾駁雜，戰亂不休……時間一長，眾生的污濁之氣便會漸漸消弭封印之力。又何況，魔界殘餘下來的傢伙……也不是個簡單的。內外交迫，這封印……自然會有鬆動。如今上古神明就我一個，總有顧及不到的時候。”
看着浮圖面上露出來的疲憊之色，李玉壺淡淡道：“要不，我下界去加固這些封印吧？”
其實浮圖不是不可以下界處理，但是神明出世，究竟會引來何種動蕩，卻也難以預料。
對於李玉壺的主動請纓，浮圖心中略有感激，道：“你行嗎？”
“適當調動人間之力，便可。”
“那多謝你了。”
“沒事兒，記着我這個人情就好。”
看着李玉壺瀟洒的背影，浮圖幽幽一嘆。
“我非人……如何償還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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