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劍與羽毛

第一章 劍與羽毛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子,灑在鄧恩臉上,他的睫毛微微一顫,緩緩睜開了眼睛,目光在屋頂的木質條紋上停留了好一陣。

重獲新生后,已經過了近一個月的時間,足夠讓他從最初的驚慌中平靜下來了。

半支起身子,輕輕甩頭,淡棕色的髮絲在眼前劃過,這提醒着鄧恩,他已經和藍星上的自己不同了。

嘎吱。

他坐起身,聽着床板的聲響,看着赤裸的上半身,忍不住發出了和前幾天一樣的感慨。

“不愧是騎士之子,從小接受訓練,這一身的肌肉,比起上輩子的我可要強壯太多了。”

最後,鄧恩的目光落到了左胸口的傷疤上。

傷勢已經痊癒,但傷疤卻無法消除。

這是一道致命傷。

瑣碎的記憶讓鄧恩了解到了,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那個倒霉鬼,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遇到了什麼。

倒霉鬼的死因讓鄧恩哭笑不得,居然是因為爭風吃醋——

特倫因小鎮是多米尼克男爵的封地,靠近迷霧山脈,是一處貧瘠之地,至少不適合耕種,所以無法引起貴人們的注意。

但在一個月前,這個偏僻的地方,來了位風姿綽約的貴族小姐,作為鎮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倒霉鬼、前任鄧恩果斷出面求愛,很不幸的,他引出了一隊精銳冒險者作為情敵。

“一個土著村人,哪怕是騎士的兒子,也不過是個提供任務的小角色,碰上善良陣營的冒險者,可能只是受點教訓,但不幸遇到了暴力團,就是一個死字啊。”

最後的結局,是一位穿着銀白色盔甲、有着一頭金髮的英俊男子,一劍結束了前任鄧恩的生命,留下一句“卑劣之血,弄髒了我的劍”,就抱美而去,給了現在這位鄧恩借屍還魂的機會。

慣例為倒霉鬼默哀了三秒鐘,鄧恩翻身下床,一站直身子,左半邊腦袋就有些刺痛。

他熟練的捂着頭,因為這個情況鄧恩很熟悉,刺痛的源頭是腦子裏那些碎片狀的記憶。

原主死後,留下的記憶殘缺不全,像是一本本書,要等鄧恩一一翻看,才能“回憶”起來,相關記憶找起來很不方便,所以很多事,他都還沒有掌握。

“反正是地主的兒子,有大把光陰能揮霍,以後慢慢熟悉吧。”

將衣服穿好,他的視線沒有在單調、簡陋的屋子裏停留,直接推開門。

屋外,是個被木頭圍欄圍起來的院子,鐵塊、礦石、未成形的劍胚雜亂無章的放在各處,角落裏堆着垃圾,有蠅蟲盤旋。

“中世紀的衛生,你不能期待太多。”

搖了搖頭,鄧恩走了出去。

院子裏,有幾個學徒搬着長劍,艱難的挪步。

這裏的學徒都是平民出身,從小營養不良,身子瘦弱,即便只是幾把長劍,也搬運得非常艱難。

鄧恩慢悠悠的走過去,扶住了一個快要摔倒的學徒,接過對方手上的三把長劍胚子。

在老喬納森的督促下,前任鄧恩學過劍斗和騎馬,力氣不小,三把劍胚的重量,根本不算什麼。

“鄧恩少爺?”瘦弱的小學徒嚇了一跳,“您又來幫忙了?”他的語氣里有一絲不自然,儘管已經見過少爺“洗心革面”的一面了,但小學徒還很不習慣。

“是啊,”鄧恩對這個學徒很有好感,在他看來,這是個勤快的小傢伙,“保羅,每天都能見到你,輪班休息的時候也會過來。”因為對記憶消化的不夠完全,他的通用語還不熟練,多是短句,也就和小學徒會多說幾句。

小保羅的臉色微微變化,嘴角扯動,想說什麼,但瞅了瞅幾名同伴,又低下頭,緊跟在鄧恩身後。

鄧恩家的院子位於一座小丘的半山腰處,丘頂佇立着一座城堡,那是多米尼克男爵的城堡。

穿過低矮的房屋,鄧恩就來到了後院,他馬上就感到空氣里溫度的升高,而溫度的來源,是前面幾座燃燒着的火爐。

火爐被屋棚遮蓋,屋棚旁擺着一塊木板,木板的邊緣被削成了圓形,上面用單調的顏料畫著一個圖案:粗大的鐵劍插在地上,兩旁各立着一根麥穗。

鄧恩對這個圖案印象深刻,或者說,是那位倒霉鬼的深刻印象遺留了下來——這是基納家族的紋章。

鄧恩·基納,這是鄧恩現在的全名。

倒霉鬼的父親喬納森·基納,是受前代男爵冊封的騎士。

喬納森能維持姓氏和家族紋章,靠的不是無法世襲的騎士身份,而是他似乎並不簡單的出身,在鄧恩殘缺不全的記憶里,紀錄著老喬納的來歷——老騎士來自帝國南方的奧羅第公國。

但也只有這麼一點信息。

男爵的領地不大,只有一座三千多人的小鎮和旁邊近乎枯竭的鐵礦,每年收入不多,作為男爵的騎士,喬納斯的薪水少得可憐,老騎士的主要收入,來自鎮上的冒險者公會。

鄧恩剛聽說這個組織的時候,就覺得這裏可能不是中世紀的歐洲,當然,他不能排除是自己孤陋寡聞,但暫時沒機會印證猜測。

“這幾把劍品質很穩定,我想冒險者們會滿意的!”

還沒走到火爐棚前,他就聽到一個大嗓門在嚷嚷。

靠近幾步,鄧恩能看到兩個人——

一個是赤裸上身的中年男人,他一隻手拿着鐵鎚,另一隻手拿着剛套上護手的長劍;另一人是個瘦削男子,他正用掛在脖子上的粗布擦汗。

兩人都是大汗淋漓。

儘管不是第一次見面了,但為了防止露出破綻,鄧恩還是將“米高”、“迪姆”這兩個名字默念了幾聲,才走了過去。

“鄧恩,你來了。”瘦削男人看到了鄧恩,打起招呼。

這是迪姆,他留着黑色短髮,微微駝背,聲音略顯沙啞。

拿錘的男人也看了過來,這個人滿臉鬍鬚,他揮了揮鐵鎚,笑道:“來,看看今天的成果吧,你肯定不會失望的!”

這是米高,他有一頭褐發,力氣過人,嗓門很大,鄧恩剛才聽到的就是他的聲音。

走到兩人身前,有熱浪撲面而來,鄧恩呼出一口氣,將劍胚放下,對米高道:“剛打好的長劍給我一把,讓我仔細看看。”

米高點點頭,在劍筐里挑挑揀揀,很快抽出一把,遞了過去:“瞧瞧這把,我今天最滿意的作品,當然,你知道我的本事,太陽才剛剛升起,會不會有更好的,連我都不清楚,你今天的收藏也許不止這一把。”

鄧恩接過長劍,對身後的小保羅笑了笑,就走到一旁,伸手在劍身上摸索起來,感觸每一寸劍身的強度。

迪姆就和米高說道:“瞧瞧鄧恩,難道這次重傷讓他醒悟了?”話音里有股不以為然。

米高壓低聲音說道:“他醒來后,每天要挑一兩把劍收藏,雖然怪異,但總好過原來那些喜好,如果他願意和我學鑄劍,即使沒了喬納森大人的照料,也不至於餓死。”

“我想他耐不住火爐的溫度,算了,沒必要擔心這些,等騎士老爺回來,發了薪水,這就夠了,騎士兒子的前途如何,和咱們有什麼關係?況且騎士老爺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兒子。”蒂姆撇了撇嘴。

老喬納森有兩個兒子,鄧恩是次子,長子諾亞已經是一名騎士扈從了,正與老喬納森一起響應男爵的徵召,在北方作戰。

看着研究長劍的鄧恩,米高和迪姆嘴上說得好聽,但並不認為這個壞小子會走上正路,現在的表現可能只是暫時的。

不過,他們只是被雇傭過來賺辛苦錢的鐵匠,基納家族的未來如何,和他們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另一邊,鄧恩抽空看了兩人一眼,藉著就斜靠在牆上,有些心不在焉。

“這兩個鐵匠只是表面客氣,過去那個鄧恩的所作所為,連老喬納森都要放棄他了,打算讓他入贅好友的家族,何況他人?魂穿背鍋,風評被害啊!得想法子改善一下才行。”

思慮中,他的動作沒有停下來,依舊摸着劍身。

“可惜這裏不像是中世紀的歐洲,不好操作,我所在的這個國家叫什麼聯合帝國,名字陌生,我過去只聽過聯合王國,又或是我孤陋寡聞?唔,得儘快挖掘一下記憶碎片,可前任鄧恩腦子裏有用的東西不多,要是能確定時代、地點,靠着前世經驗,加上穿越福利,怎麼也能混個爵位吧,還用擔心名聲差勁?”

他的手指在劍柄處摸過,上面有個凸起的字母“K”,代表着“基納”這個姓氏。

聯合帝國的通用語,和西方字母類似,但卻是種完全獨立的語言體系,如果不是殘留着倒霉鬼的記憶,以鄧恩的語言天賦,得偽裝成失語症病人,才能矇混過關。

“前世學的東西在這裏派不上用場,可再怎麼說,我也是個小封建主的後代,還有猝死換來的金手指,好好搞搞,想要瀟洒一生問題不大,關鍵是從哪裏着手,這事不急,不趕時間。”

想着想着,鄧恩的手指摸完了整個劍身,意識里就有“嗶嗶”聲響起,反饋給他一段信息——

“鐵制長劍,普通品質,材料特性已收集,材料學資料庫更新中,更新完畢,嗶嗶,經檢測,現有的材料學基礎,可對目標物品進行優化,是否進行品質提升……”

腦海中蹦出的提示音,鄧恩並不再陌生,經過一個月的緩衝,他不僅適應了這個聲音,更發現了幾樣功能,還意識到,裏面有不少可供挖掘的地方。

這個被鄧恩稱之為“創造”的系統,脫胎於上輩子猝死前,他所編寫的最後一個遊戲,是個半成品,在穿越之後意外的跟隨過來,根植於意識。

“普通品質……”咀嚼着兩個單詞,鄧恩忽然揚聲問道:“米高,冒險者看來,你這把劍在怎麼樣?”

“當然是好東西!”米高不假思索的回答着。

“我需要聽真話,這很重要。”鄧恩的表情很嚴肅。

米高感到了一絲壓力,覺得這個鄧恩和過去真有些不同了,然後用稍小一點的聲音說道:“這把劍不比市面上的武器差,對冒險者來說,絕對合格!”

“那就是一般水準,”鄧恩點點頭,“比這把劍再高的品質呢?冒險者覺得如何?”

“那就稱得上優良了,冒險者會愛死它們的,武器是他們的第二條命!”迪姆接過話,“不過恕我直言,男爵領沒有能打造優良武器的鐵匠,也許邊境伯爵的城堡里有,也許沒有,誰知道呢?但有一點很清楚,優良品質的武器可不常見。”

“我明白了。”

鄧恩露出了笑容,他小聲嘀咕:“很好,將近一個月的努力是值得的,今天再改造兩把長劍,多積累些‘算力’,以後肯定會有用處。”

他用身子擋住身後幾人的視角,手掌貼在長劍上,心中默念“提升”。

頓時,他的掌心泛起點點光輝,很快蔓延到整個劍身,幾秒鐘之後,劍的成色有了變化,略顯灰暗的劍身,多了一絲明亮色澤。

“嗶嗶,目標的品質已提升,達到‘優良’品質。”

聽着提示音,鄧恩心曠神怡,正打算欣賞一下這個作品。

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以及伴隨而來的尖叫,打亂了他的計劃。

“鄧恩少爺!”

鄧恩順着聲音看過去,見到的是女僕漢娜。

說是女僕,但她穿的不是二次元中讓人想入非非的女僕裝,而是亞麻布製成的寬大衣服,乍一看,像是將麻袋捆在了身上,隨着漢娜的奔跑,衣服的一角高高揚起。

如果不是她那像水桶一樣的腰,鄧恩大概會覺得這個畫面不錯,但現在他卻心靜如水,等漢娜帶着雀斑的面孔出現在眼前,他才問道:“怎麼了?”

漢娜顧不上喘息,從寬大的衣服下取出一根羽毛,用尖叫的方式喊道:“男爵大人的軍隊回來了!”

“呃,回來了?真是個好消息,但你不用這麼激動,還有這根羽毛……”鄧恩的心情有些複雜,他沒有隨便認爹的習慣,卻又擔心不當的舉動,會被老騎士發現自家兒子換人了。

在鄧恩有限的中世紀知識里,可是有什麼燒死女巫、殺死吸血鬼之類的片段,前任倒霉鬼的記憶里也有些神啊、魔鬼啊之類的內容,體現出濃濃的封建社會國情。

鄧恩正在思考對策,冷不防的,漢娜的下一句話卻讓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被一輛疾馳的列車撞上了——

“喬納森大人他……他戰死了!而諾亞少爺深受重傷,昏迷不醒,正在教會裏救治!”漢娜的尖叫響徹整個院子,讓鐵匠和學徒都停下了動作,“消息是男爵的僕人帶來的,那個人還給了我這根羽毛,讓我……啊!”

說到這裏,她又尖叫了起來,右手像是觸電般縮了回來,而她手中的羽毛卻飄了起來!

那根羽毛飄蕩兩下,忽然釋放出刺眼的光芒,像是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太陽。

這出人意料的一幕,讓鄧恩瞪大了眼睛。

“WT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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