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 天燈
趙九重看着天上緩緩燃放着的天燈,忽就笑了:“為何不是專程來放天燈的,我在意的,也不過是香草
罷了,這些人願意怎麼打就怎麼打,莫要礙着她看天燈就行了。
“呵!”就在這時,暗處傳來了一道冷笑聲。
趙九重和崔建同時朝着那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有人提着一個燈盞緩緩走來。
那人穿着一身天青色袍子,眉眼和林香草透着幾分相似,待一走近了,趙九重想起這人是自己在崔
家見過面的!
還未開口,卻聽那人嘆了一聲:“只怕趙大人還不知道吧,我那堂妹被李長朔下了安神香,如今正昏昏
欲睡呢,怎會有機會起來看你這熊熊燃起的天燈?”
“你什麼意思?”趙九重眉色一冷,原本覺着李長朔趁着香草忘記過往之際要搶娶她,本就算是乘人
之危的不道之事了,沒有想到,他竟還下了安神香,打算做這種喪盡天良之事。
趙九重的眉頭越冷,還未開口,李元英已經緩緩踱到他跟前了:“我叫李元英,香草他爹,正是我大伯
,我身在李府,對李府中的情況自然清楚的很。”
趙九重看着李元英,也不說話,一旁的崔建倒是防備的看着這人,待他走到了近處,方才冷聲道:“你
意欲為何。”
李元英笑了笑:“找大人莫要擔心,我們有着同樣的目的,你想從李長朔手裏搶回我堂妹,我則想將李
長朔趕出將軍府,不,不光是趕他出府,他還害了我妹妹一條姓名,我要讓他付出該有的代價。”
趙九重忽就笑出了聲來:“將這事兒跟我說起,也只會讓自己處於更大的危險當中,到底是不值得的,
你這又是何苦,更何況,我不會殺人,我是官,我不會知法犯法。”
李元英也不惱,只淡淡道:“但我知道,你想見我堂妹。”
“你有法子?”任由着趙九重再沉穩的一個人,如今聽了這話,面上也終是有了波動。
李元英瞭然的笑了笑:“你且回去,後日,我保證讓你見到她。”
“你就這麼肯定?”趙九重抿了抿嘴唇,似是想到了什麼,又是問他道:“難道你就不怕,我見了人,也
不幫你,你白忙活一場不說,李長朔若是發現你從中作梗,只怕你的日子會更加不好過。”
李元英年輕英氣的臉上多了一絲慘白,不過片刻的功夫,又見他冷笑道:“不,你會的,因為我們有同
一個敵人,正要李長朔在,你就帶不走林香草。”
趙九重沒有說話,但見李元英走出幾步之後,又停了腳步,回頭看他:“若是有消息了,我會讓人送信
到你那處,你且等等。”
“也好。”趙九重怔了怔,終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待李元英走遠之後,崔建才不敢置信道:“主子,你相信此人?我見這人目漏狡黠之色,只覺不是什麼
實在人。”
趙九重笑了笑:“何必管他實不實在,香草竟被李長朔下了安神香,這卑劣的人!我如今就想見見她,
看她到底好不好。”
若最後當真見到了她,那自然是最好,若是見不到她,他也必須的使點手段了。
這夜,李長朔讓人射下了天上的九個天燈,本就陰騭的臉上多了幾分狠辣,再看向床帳中沉睡的女
子容顏時,他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暗道自己篤定的人如何也不可能落到別人的手裏,若是別人膽敢覬覦
,他也一定不會客氣。
第二日,林香草一醒來就見外頭又多了一些的掃灑的侍從,一時之間有些哭笑不得:“我這院子才多大
,至於往這裏放這麼多人?”
雲煙陪着笑:“這也是主子的一片心意,只想小姐住的穩妥,過陣子,待搬去了離王府,只怕這洒掃的
人會比這裏還要多,小姐你要習慣才是。”
她淡淡的說著,卻決口不提昨日有人在外頭放天燈,李長朔怒極后,將院裏又添了一層人的事實。
他們這些個當下人的自是看得出主子對小姐的重視,如今各個都耳提面命,生怕小姐有個什麼事兒
,他們這些做下人的,也跟着遭殃。
想着主子做晚那陰騭的面容,雲煙又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待伺候完林香草洗漱,雲煙方才恭聲道:“小姐,今早公子走的時候還吩咐我燉了燕窩,我這就去給你
拿,你先吃着,回頭等公子回來,再添些小菜吃食。”
林香草點了點頭,很快,雲煙就出去了。
她推開窗欄朝着外頭看了看,只覺今日的體力好了一些,外頭是一片梅林,天色陰鬱,似要下雨一
般,但林子裏時不時的傳來鳥兒嘰嘰喳喳的聲音,很是熱鬧,讓人有种放松之感。
林香草正當看着,忽見一隻梅樹上正掛着一團白紙,那白紙上隱隱的,似是畫著一張畫像。
她實在是好奇究竟是誰放了這畫像在此處,一時失神。
片刻后,又想着自己這身子難得的恢復了一些,便有心出去走動走動,撿了外衣披上,她就順着小
院,往屋后的梅林走去。
屋后是一片看不到頭的梅林,樹蔭晃動,梅林里傳來‘唰唰唰’的響動聲。
即便是林香草沒有再這裏過過三月,卻也能想像,入了三月之後,這梅林里究竟是怎樣一片盛景。
沿着自己小窗的方向往前面走,不多時,就看到了那掛在樹杈上的白紙團了,她爬到了樹杈上,稍
微夠了夠,很快就將那樹杈拽在手心裏了。
待她仔細一看,方才發現那是一張被長箭射下來的天燈,而天燈的四面都畫著同一個人的肖像。
拿着天燈,林香草跳下了樹杈,這才坐在一旁,滿滿查看着。
這畫像上明明畫著一男一女,可仔細一看,這男女的五官明明就是一模一樣的,女子巧笑倩兮,眉
目傳情,長得很是好看,男子則更像是女子穿着男兒裝束時的模樣,再定睛一看,那‘男子’分明還拿
着刀子,似是要剖解什麼東西一般。
林香草看的入神了,只覺不論是這‘男子’,還是那女子的五官,分明就跟自己酷似,她驚嘆於畫
像之人的筆工,又忍不住好奇,這畫像跟自己究竟有什麼干係。
“小姐,小姐。”正想着,遠遠地,又聽窗台上,雲煙正焦急的喊着她。
林香草回神過來,忙朝着窗台上的雲煙應了一聲,很快,雲煙就順着梅林尋過來了。
“小姐,你怎麼忽然就出來了,害我擔心的。”雲煙適才說著,這才發現林香草手裏的畫像,整個人
的面色白了白,慌忙拉過她手裏的畫像,這就道:“小姐,這些污穢之物怎可入小姐的眼睛,還是快些回去
吃東西吧。”
林香草一愣,指着被雲煙收在背後的天燈,忍不住道:“那怎麼是污穢之物,我看着那天燈上的人分明
就。”
不等她說完,雲煙草草的打算了她的話:“小姐!若是讓公子知道我們竟讓小姐一人來了這地方,還撿
了這來路不明的東西,一定會怪罪於我們的。”
林香草還想說點什麼,但見的面色一白,樣子要多可憐就有多可憐,終是頓了頓,忍不住道:“不會的
,長朔不是這樣的人,他若是問起,便讓我來跟他說。”
這話才剛剛說完,卻見她猛的跪再了地上,滿臉驚恐:“小姐,還望你莫要再公子面前提起,今日,京
中事情繁多,公子早對我們有所交代,只怕我們沒照看好你,如是公子知道了今日的事情,非得與我們
計較一二。”
林香草見她面色慘淡,還想跟她說點什麼,卻又怕嚇着了她,只得搖了搖頭,道:“既是如此,那就算
了。”
雲煙面色終於緩和了一些,在地上跪着連磕了幾個響頭,又道了謝,這才起身。
林香草看在眼裏,實在是覺得面色怪異。
在她看來,李長朔素來對她體貼溫柔,怎就成了別人心中這般可怕的存在?想來是他平日裏對雲煙
他們嚴肅了一些,頗才讓雲煙如此害怕吧。
想及此,林香草終是沒再多說,一邊又緊守着承諾,想着往後定是莫跟長朔提起這事兒就罷了,一
邊又忍不住朝着那畫像看了去。
那畫上之人和她是真的像,若不是雲煙如此害怕,她該會將那畫拿回去給長朔看看,也問問他,那
畫上的人到底跟自己一不一樣。
可轉而一想,當她想到了雲煙那慘白的面容時,她終是收回了這個想法。
這日午睡時,林香草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境中,她穿着一襲男裝,拿着解剖到走在一個又一個的
棺材中央,而棺材中全是用白布遮掩着的死人!
偏偏,她竟沒有一點懼怕之色,解開了一塊又一塊的白布,挨着挨着檢查着白布下屍體的癥狀。
而她的身旁正好站着一個白袍男子,那男子正一筆一劃的畫著屍體上的特徵,她只是草草一看,便覺
得畫功了得。
直到林香草驚醒以來之後,還不斷的回想着那夢境當中的場景。
那個夢實在是太過於真實了,她忍不住去想,究竟是何時何地發生過,那個白袍男子真的是長朔嗎
?可她為何不知道,長朔的畫工竟然有這麼好?
心中想着,無來由的,她竟又想到了那個天燈,那天燈上的畫像也是栩栩如生,不知道為何,她竟
有一種直覺,這兩人相似的畫工分明就極有可能是出自於同一個人之手!
晚間,李嚴難得叫林香草去外廳用飯,家裏,連着林小山也回來了。
李長朔初時還擔心她的身體,勸她若是不舒服就莫要去,可林香草再屋裏待了這麼些時日,整個人
都快發霉了,也想出去走一走,於是就帶着林小山一併去了。
李長朔還想說點什麼,但見林香草在屋子裏憋了這麼些時日,倒也確實是苦悶,終是沒再多說,只
由着她去了。
眾人一上桌,林香草方知今日是李素素的頭七,這時間是根據仵作推斷的落水時間確定的。
李元英和李嚴的面色都十分沉重,幾乎是下意識的,林香草朝着李長朔看了去,但見對方面色如常
,儼然跟個沒事兒人一樣。
不知為何,她忽的又想起了那日李素素飄在水面上的樣子,她這心裏就覺得不踏實,連着一旁李嚴
究竟說了些什麼,她也沒有聽清楚。
直到李長朔伸手捏了捏她放在桌子下面的手,她才恍然回神過來。
“堂妹你這是怎麼了,面色不怎生好啊?”這時,一旁的李元英意味深長的問了一句。
林香草還來不及答話,偏聽一旁的李長朔冷笑了一聲:“在這種情況之下,臉色還能好的起來?今日這
頓飯,為的就是祭奠令妹的吧。”
李元英不置可否,那放在桌子下面的手緊緊的握在了一起。
他實在是沒有想到,這殺人兇手竟會這麼大眼不辭的說出祭奠令妹的話,不過,一想到趙九重,他
的面色就緩和了許多。
他李長朔敢奪她最親之人的性命,他也可以讓李長朔永遠的失去他心中所愛。
一旁的李嚴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想着過往,忍不住說了一句:“素素雖錦衣玉食的長大,卻從小沒有安
全感,我本還想將她風風光光的嫁出去,誰知道,那孩子命薄。”
李元英垂頭,掩下了眼裏的心思,說話間,嗓音也打起了顫。
“昨日我夢到了妹妹,夢中她過的不好,一直跟我訴苦,她說她在地府受着磨難,想讓我們大家去南
山寺給她上上香,這樣,她在地府也好過一些。”
李元英着話音剛剛落下,李長朔就冷冷的笑了一聲:“那你為何不讓她趕緊去投胎。”
“你!”李元英的嘴唇抖了抖,整個人愣在那處,卻半響也說不出話來。
倒是一旁的李嚴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既是如此,明日我們就一起去南山寺給素素燒點香吧。”
李嚴都發話了,一旁的林小山自也十分配合:“爹,明日我去與夫子告假。”
李嚴點了點頭,有些感慨:“畢竟是你堂姐,雖你們從小沒有一起長大,也算不上熟悉,但這血脈至親
是不可改變的。”
林小山點了點頭,一旁的李長朔沉着眉眼盯着李元英看,這早不做夢,晚不做夢,偏偏在吃飯的前
一晚做這個夢,她總覺得李元英別有所圖。
他看人自來很准,這李元英看起來老實可欺,那眼珠子咕嚕嚕的直轉悠,竟是說不出的會算計。
只怕,如今他也毫不例外的打着好算盤呢。
想及此,李長朔便道:“香草最近身子不好,我代替着她去,就讓她好生留在家中休養吧。”
李元英嘴角勾了勾,只要林香草離開李長朔的視線,他有的是法子。
如此想着,他也頗為客套道:“既是香草不舒服,也應該讓香草待在府上休息休息才是,若是素素泉下
有知,知堂妹竟因她的事四處奔波,她定會愧疚難得的。”
愧疚難當?李長朔冷笑了一聲,可心裏又是古怪,李元英此舉的目的究竟是為何?
“我願意去。”就在這時,林香草忽然開口說了一句,在李長朔驚訝的目光中,又聽林香草淡聲道:“一
起去給素素姐祈福吧。”
李長朔還想說點什麼,一旁的李嚴已經開了口:“既是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就這麼說定了,明日下
了早朝,我們便直接去南山寺,我這當大伯的也沒什麼能為素素做了,如今,心裏也實在是覺得對不住
她。”
李元英面上動容,心裏則是冷笑。
以往,他對李嚴這個大伯是存了尊重之情的,可自從素素被李嚴的女兒女婿害死之後,那種尊重之
情早就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如今,他想的只有為素素報仇,然後,成為這個將軍府真正的主人。
飯後,眼看着眾人都各自離桌了,李長朔沉沉的看着李元英,半響,方才冷聲道:“李元英,你最好知
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麼,我可告訴你了,不要得罪我,你若當真得罪了我,往後,你不光在這個將軍府
待不下去,我讓你在整個上京城都待不下去。”
李元英面色如常,可心裏則泛起了陣陣恨意,李長朔想收拾他,他又何嘗不想收拾李長朔!只要沒
到最後時刻,誰也不知道究竟會鹿死誰手!
李長朔見他不說話,只以為是自己的話起了威懾作用,淡淡的抿了抿唇,這才追着林香草出了門。
李元英看着他漸行漸遠,嘴角漸漸勾起了一個冷冽的弧度。
到了最後,直到廳里沒有任何一個人時,他才叫來了一個侍從,這貼在他的耳邊耳語了一番,那人
就匆匆朝着崔府走去了。
他看了看綴着點點星光的天上,忍不住就頓了頓,如今,他就看趙九重的了,只盼他莫要讓自己失
望才是。
這日夜裏,等他的人回來時,還帶來了一個人,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崔鶯兒。
李元英看到崔鶯兒,面色一喜,忍不住就朝着她走近了兩步。
“鶯兒,你來了。”
她才說著這話,不想,崔鶯兒卻連着退了幾步,整張臉上全是憤怒之色:“李元英,你到底在打什麼主
意。”
李元英一愣,回頭朝着自己的人看了去,還未說話,卻又聽崔鶯兒憤怒道:“我親眼看見你的人進了九
重的屋子裏,然後又匆匆出來,你到底想對九重做什麼。”
“九重?”李元英緩緩地重複着這話,臉上的表情十分的陰毒。
他早看出了崔鶯兒對趙九重的不一般,可她實在是沒有想到,她竟如此不避諱的在自己面前親密的
叫着別的男人的名字。
好歹,他們現在是有婚約在身的,她即便是顧忌着自己,也不該這麼不講究!
“鶯兒小姐,我都解釋很多道了,是公子想你了,想讓我去崔府尋你,誰知道小的愚鈍,竟走錯了地
兒。”
那被崔鶯兒抓包的侍從滿臉的委屈,苦巴巴的說了這話,崔鶯兒卻十分不買賬。
她將那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忍不住的謾罵道:“你可真是好意思了,你還當真以為我是傻子?崔府那麼
大,你哪兒也沒走錯,偏偏就走近了趙九重的屋子裏,你這嘴裏,當真就沒個老實話?”
李元英看了那侍從一眼,終是擺了擺手,示意他先下去,原本之前還惱怒這人辦事不利,虧了他反
應的快,否則今兒個他的交代半條命進去。
“我的人走錯了地兒,你又何必動這麼大的肝火,我本想讓他來尋尋你,跟你說聲對不起的。”他輕
聲說了一句,話語中,帶着哄人的意味。
崔鶯兒瞪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對不起?你這是哪門子的對不起,你要當真對不起我,幹什麼不直接
上門來尋我?我看你就是沒安好心。”
面對她的百般不信任,李元英倒是笑了:“我來尋你,你願意見我嗎?我看上次讓你氣成那樣,我心裏
又擔心,又心疼你的,本是想過來尋你,又怕你見了我會更惱怒,如今看來,讓下人上門也不是一個好
法子。”
崔鶯兒探究的看着他,聽他說的頭頭是道,倒還真有那麼一點事兒。
可這仔細一想,她面色又是一變,又是忍不住道:“你沒騙人?我怎麼聽着不像,你那人是何時離府的
。”
李元英越發哭笑不得,雙手一攤,無奈道:“你要讓我如何說起來呢,我說什麼你也不相信,既是如此
,那我便什麼也不說,你大可以去問問別人。”
崔鶯兒見他所說的,也不像是假話,再來,李元英和趙九重之前,也確實不太可能有什麼交集,這
時,她的面色方才好看了一些。
指着他的鼻子,她忍不住道:“往後你不許再讓人來尋我了,我以為我說的話已經十分明顯了,咱們的
婚事作罷。”
“鶯兒,不可任性!”李元英面色冷硬了幾分,他從來就沒有想到,自己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一個
女人拒婚,而且,還是個二嫁的女人。
“李元英,你有本事讓我為你任性嗎?”崔鶯兒冷冷的呵了一句,霎時間,面色變的難看至極。
在李元英失落的目光,她不可一世的轉身走掉了。
李元英臉上的表情漸漸凝固,最後,再也看不出一絲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