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真是掐着點兒找替死鬼呀
燭火下。
紅梅仍喜滋滋地捧着琉璃的衣服,算計能到當鋪換多少銀子。杏兒拿着塊刻着鳳凰的木牌,扯扯紅梅,“她身上還有這個,要不要也當了?”
紅梅切了聲,隨手扔一邊兒,白了杏兒一眼,“一塊破木頭,你當老闆眼瞎啊?”
杏兒鬱悶地低下頭。
不巧——
琉璃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躺在地上,衝著她甜甜一笑。
她們四目相對。
杏兒嚇了一跳,身體搖晃了下,跌坐在地上,“你……你什麼時候醒的?”
她壓根就沒睡。
紅梅詫異地回過頭來,臉上得意的笑容驟然僵住,她穩了穩情緒,壯起膽居高臨下睨着琉璃,“你別想跑,剛……剛才,你已經簽了賣-身契了,是我們三小姐的人了。”
到底是沒見過世面,明顯膽氣不足。
琉璃氣定神閑地坐起身,和藹微笑:“兩位姐姐放心,本小姐並非要耍賴,只是想諮詢一下賣-身契上的內容?”她指着不遠處地上躺着的木牌,“順便,這木牌若是無用,還給本小姐也就是了,賣-身契上沒規定這木牌的歸屬權問題吧?”
臨危不懼,條理清晰。
她真是……太有大家風範了!
兩個婢女頓時滿臉的敬慕之情,連連點頭。杏兒忙不迭地撿起木牌遞給琉璃,感動地說:“姑娘你的大恩大德,我們定不會忘記。”
琉璃謙遜地點頭:“好說。”她掃了眼這昏暗的房間簡單破舊的陳設,和她身上如今穿着的婢女衣服,覺得頓時……挺搭的!
紅梅好半天才從琉璃超然脫俗地氣質中回過神來,她厚顏無恥地把琉璃換下的衣服藏在身後,咳嗽了一聲,“既如此,那姑娘從今後可別自稱小姐了,行嗎?”
琉璃超脫地一笑:“沒問題,只是我初來乍到,對這裏尚不熟悉,兩位姐姐可否介紹一二,免得我做事不小心衝撞了誰,傷了我不值什麼,連累兩位姐姐可就不划算了,是吧?”
兩個婢女差點兒都要給她跪下了,真沒想到竟然撿到寶了,被賣了竟然都面不改色,望着她的目光充滿了熱烈的仰慕,覺得她們兩個有朝一日也要像琉璃這般自信才行。
紅梅搬來凳子給琉璃坐下,杏兒忙給琉璃端茶,兩個人說書一般開篇了。
琉璃聽了半天,頭實在疼得厲害,她倆話頭竟然扯到了三十年前,說話能不能聊重點,她忍着掐死她倆的衝動,耐心地幫她倆跳轉劇情。
大概意思是,三小姐沈如眉從小就生活凄苦,住在沈府後院最偏僻的院子裏,這個院子,還是她娘親做老鴇的表姑媽為了撐門面,私下從正夫人手裏買下來的地皮送給她們娘倆的,總算有個安身之所。而一道月門之隔,沈府庭院數進,湖溪亭台,應有盡有,處處彰顯着它世家的顯耀,也越發顯得這小院窘迫寒酸。
沈府老爺沈全當年在如意苑喝醉酒,和沈如眉的娘親一夜春宵后,將其納為小妾,事後對她娘並不上心。
她娘鬱鬱而終。
三年前沈如眉的院子裏還有四個使喚丫頭,可自從大小姐沈如霜出嫁后,沈如眉的兩個婢女趁着府中人員暫有空缺,私下投靠了二小姐沈如雪,就剩下兩個剛買來的小面瓜婢女,一躍成了沈如眉院中的貼身丫鬟。
而這僅有的兩個婢女,前段時間也在商討着如何叛變到正房二小姐的院中,起因是她們這個原本就不受寵的三小姐,原本總算被她那個趨炎附勢的老爹想起,讓她脫離苦海嫁到裕王府做側妃,沒曾想卻在她們“媳婦將要熬成婆”的緊要關頭出么蛾子,沈如眉竟然思慕裕王慕容弦的好友蕭睿三年了,一心想着跟人家私奔,偏巧人家還不知道她的心意。
沒腦啊,不知羞恥啊!
私奔成了,紅梅杏兒倒霉,成了共犯殺頭,私奔不成她們也要陪葬!兩個婢女終在以淚洗面五天五夜后,打動了前面兩位投靠二小姐的婢女,在二小姐的粗使丫頭裏擠出兩個名額,可她們又開始長吁短嘆。
琉璃打斷她們的話:“三小姐還缺個婢女。”
兩個婢女的神情頓時更崇拜了。
杏兒巴巴地望着琉璃,聲音壓低了些許:“難為姑娘替我們跟着三小姐了,姑娘,姑娘?”
琉璃雙眸微閉,這兩個婢女的手段的確太缺德了,可如今她已簽了賣-身契,瞧這架勢,跑肯定是跑不了了。兩個婢女餓狼捕食般盯着琉璃,連她什麼來歷都不問,就敢讓簽賣-身契,看來是打定主意跟沈如眉一刀兩斷了,而琉璃也只能豪爽地接下這個燙手山芋,走一步看一步。
“叫我琉璃就行。”
“是,是,琉璃姑娘。”
琉璃打了個哈欠,慵懶地起身,“我住這個房間,沒問題吧?”
兩個婢女激動地點頭:“當然,當然。”
“沒問題。”
琉璃悠哉地躺下,望着房梁,她突然想到了什麼,側首又問了聲,“三小姐什麼時候嫁給裕王?”
紅梅忙道:“明日。”
還真是掐着點兒找替死鬼呀!
琉璃擺擺手,示意她們可以出去。
關上房門,紅梅感激涕零,杏兒淚流滿面。女中豪傑啊,一般人真當不了。
一夜無夢。
第二天天剛模糊亮,琉璃就被兩個婢女不客氣地從床上拖起來,暈暈乎乎地帶着她到了沈府大門外,她還沒來得及瞻仰沈府的氣派,已經被她們塞進了一輛馬車,兩個婢女頗為感傷地站在馬車外拭淚:“小姐,奴婢們不能伺候您了,您要保重啊。”
琉璃揉揉太陽穴,也懶得點破她們滿面春風,每個毛孔里都散發著要解放的事實。
只是可憐了她旁邊坐着的這位粉衫女子,容貌倒還算清麗,只是雙眸盈盈含淚,看起來十分哀怨,一副弱不禁風的深閨少女模樣。
很難想像她竟然能生出私-奔這樣的前衛思想。
更難想像嫁入王府如此顯耀門楣的喜事,沈府竟然沒個正兒八經的人出來送別,就算是去做妾,大小也沾個皇親,弄得跟掃地出門一樣,忒不把這個三小姐當回事了。
滿打滿算,只有一輛看起來還算寬敞的馬車,一個隨行的車夫,一名隨行侍女,唉……還是臨時找的,搭配哭喪着臉的新娘子,孤單地前往裕王府。
琉璃本打算開導下這位三小姐,她甜甜一笑,挪到沈如眉身邊坐下,誰曾想她吧嗒吧嗒說了半個時辰,沈如眉只是凄楚的垂淚。
琉璃握緊拳頭,一句“你不會是啞巴吧”已到了喉嚨口。
好在馬車及時停了下來,裕王府的大門近在眼前,陽光照在裕王府金碧輝煌的牌匾上。
王府門外,奴僕們以管家為首,十名家丁婢女左右各站一列,裝束整齊,恭敬行禮:“恭迎側妃娘娘。”
琉璃掀開車簾,攙扶着怯懦的沈如眉從馬車裏下來。
沈如眉終於瞥了她一眼,有些猶豫,也有點不安,但還是開口了,“姑娘,你叫什麼?”
琉璃頓時神采奕奕,她扭頭小聲說:“琉璃,奴婢叫琉璃,娘娘。”
沈如眉眸中噙着水,同情地拍了拍琉璃的手背,“連累你了。”
琉璃雙眼亮亮地看着沈如眉,“娘娘,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先進去吧。”
沈如眉似乎對這句話很受用,點點頭。
管家親自帶路,帶她二人踏進王府大門,剛入門內,竟是另一番如詩如畫的天地,除了貴族氣息濃郁之外,處處彰顯着“我很有錢”的闊氣。
王府比琉璃想像的要大很多,屋宇重疊,飛檐重重,假山掩映,不過她也不是沒見過世面,只是觀賞了一眼,就直接略過。倒是沈如眉,分明是世家小姐出身,可眼睛都是直的,着實沒見過世面。
甚至走過迴廊時,琉璃都瞧見婢女鄙夷的眼神盯着她,可沈如眉渾然未覺,她確實看花了眼。
湖心涼亭中,紗幔隨熏風輕飄,微風攜着水汽而來,空氣清新。
亭中擺着一張石桌,兩個男子坐在桌邊,正在品茶。不過身着紫色錦袍的男子,卻坐在輪椅上,他冷峻的面容俊美非凡,薄唇輕抿了口茶水,冷冷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迴廊,意味深長。
“沈全的女兒已經入府,她身邊的婢女又來歷成謎,看來皇叔是讓她們來探路的。蕭睿,你覺得本王該以靜制動,還是主動出擊?”
茶煙裊裊。
對面坐着的男子目光溫和,他將目光從遠處琉璃的身上轉回來,浮起微笑,“王爺,如今這已是你的家事,若有需要,我隨時聽候吩咐就是,倒是王爺,似乎對那個婢女興趣更大。”
紫衣男子劍眉緊鎖,沈如眉身邊的少女雖穿着與尋常婢女無異,卻難掩高貴之氣,讓人不由得想接近她,更想揣度她的來歷。
蕭睿悠閑地喝茶,“看來我猜對了。”
紫衣男子望着他,唇角勾起一絲似有若無的笑,他沒有否認。
…………
沈如眉被安排在一處極清幽的院中,名喚清月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