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疑慮
正月初一,玉蘭姐妹早早就被爆竹聲吵起。
大年初一不能睡懶覺,不能說髒話,不能花錢,諸多的不能似乎都成了約定俗成的規矩,彷彿只要這一天不觸雷區,新的一年就會順順利利的。
客廳的方桌上,茶盤裏擺着十杯八分滿的糖茶。從初一開始到元宵結束,不論是待客還是做客,杯子裏的茶水不能飲盡,俗稱“留余”,寓意新的一年人人有盈餘的好兆頭。
除了糖茶要擺滿十杯,碗筷,湯勺,酒杯等等餐具樣樣都要取整十擺放,寓意十全十美。
果盤裏擺滿了糖果花生瓜子葡萄乾等各式乾果。家庭條件的好與差,從待客的果盤裏就能窺見一二。
早餐吃素麵。玉蘭三兩口扒拉完了一小碗素麵就着菜油拌的菠菜,迫不及待地催玉梅走,她們趕着去看廟會。
李愛華在後面不放心地兩姐妹身後喊玉梅,“看好妹妹!”玉梅朝後面揮揮手,表示知道了。
送走兩姐妹,李愛華抱着玉竹正準備去看戲,村裡請了越劇戲班子,在村口的曬穀場上搭起了檯子,初一到初七連唱七天戲。
還沒走到門口呢,家裏來客人了。
倘若玉蘭在家就會發現,來客是那個她認為風塵味很重的時髦女人。
李愛華只好把玉竹放老太太房間讓她幫忙照看,自己招呼來人。
“連生媳婦,今天怎麼沒出去逛逛?街上很熱鬧啊!”李愛華沒話找話。
陳連生媳婦何玉鳳很熱情,“哎,華嬸是大忙人,年前我就想來找您聊聊的,總碰不上,這不,就趁着拜年,來您這討一杯茶喝。”
兩人東拉西扯的閑聊。
李愛華隱隱知道何玉鳳想說什麼,明明年前自家男人已經明確拒絕了的,不知道連生夫妻搞什麼鬼,一直執着於說服玉梅跟他們走是要鬧哪樣。
聊着聊着,何玉鳳漸漸把話題往玉梅身上引:“玉梅,過了年就18歲了哦?華嬸給妹妹相看人了嗎?”
李愛華心裏頓時警覺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不着急,家裏二丫三丫還小,我準備多留兩年,讓大丫幫幫我,至少老大媳婦進門之前,大丫不會出門子咯。”
何玉鳳嫵媚一笑,笑得李愛華雞皮疙瘩都起來了,暗忖:“媽呀,這人怎麼笑得這麼滲人呢?”
何玉鳳是久經歡場的人,說話做事總不自覺地就帶了一絲媚態,大部分男人很吃這一套,何玉鳳也因此很吃得開。不過李愛華只不過是一個普通農婦,不解風情,何玉鳳完全是媚眼拋給瞎子看了。
玉蘭認為何玉鳳風塵味濃重可真一點都沒冤枉她。
“也是呀,姑娘沒嫁人之前多金貴,爹娘寵着,怎麼任性就怎麼來。哎,我都後悔嫁的早了。”何玉鳳開始吐槽和自己一起出去打工的姑娘不好帶。
“不過,”何玉鳳話題一轉,“雖然不好帶,我也總算沒辜負鄉親們的期望。”
她一一列舉跟着她的那些姑娘,誰誰誰一年賺了幾萬塊,家裏開年就準備造房子了,又說這些姑娘:“小姑娘能多見見世面還是好的,眼界寬了,以後挑個有錢的男人嫁了,下半輩子不就等着享福了,家人也跟着沾光。”
何玉鳳早先沒跟李愛華打招呼,是因為她知道,李愛華家欠了一屁股債,但凡能賺錢的事,他們夫妻指定眼熱。年前她故意把錢全部擺出來給人家看,除了有炫耀,亦有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意思。
陳力的拒絕讓她意外,不過,她覺得李愛華兩人不動心,是因為自己開的籌碼不夠。所以趁着新年,她就自己來了。
“是呀,都托你們夫妻倆的福了。”李愛華言不由衷地說。
何玉鳳看看李愛華不是很熱衷的樣子,試探地問:“華嬸對妹妹有什麼安排沒有?就準備一直把她拘在家裏等到嫁人嗎?”
倘若李愛華之前只是警覺,再聽見這話心裏立即戒備起來了。
什麼意思?你招工就招工,多招一個人少招一個人,有多大區別?偏偏揪住我女兒不放,是幾個意思?
李愛華頓時陰謀論了。不怪她多想啊,她都已經明確表示拒絕了,何玉鳳居然還糾纏不放,這可就有意思了。
李愛華笑眯眯的,何玉鳳突然摸不准她的心思。不過她目的沒達到,不願意輕易放棄。於是狀似不經意地說:“聽說玉梅想去服裝廠上班?服裝廠做工也不輕鬆呀,一個月工資跟你和我力叔給人做工差不多吧?”
“不是我吹牛,跟我一起去D市的那些小姑娘,每個月至少能賺兩千塊,要是勤快一點,三四千塊一個月也不是不可能。華嬸有沒有想過讓玉梅跟我一塊去D市呀?她努力做幾個月就抵得上你和我力叔一年辛苦。再說,您要是不放心,讓妹妹跟着我,我親自帶她,年底一定完好無損的帶回來給您?”
李愛華笑容淡了淡,“哎,我也想呀。不過,就因為我平時沒怎麼管她,現在她根本就不聽我的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就懶得管了。”
隨便找了個借口打發走了人,李愛華抱着玉竹看戲去了,心裏存了事,就連往日她最愛聽的戲曲都提不起興趣來了。
等玉梅姐妹倆玩得盡興回了家,就被李愛華拉着耳提面命,說何玉鳳不懷好意,讓玉梅離她遠一點。
玉蘭一聽阿娘轉述的話,就覺得這裏面有事。
她撓撓頭,仔細想着從前阿姐去了D市以後發生了什麼事,想了半天還是沒有頭緒。主要是從前她年紀小,渾渾噩噩的什麼都不懂,再說從前阿姐有話也不會對她說,導致現在她想破腦袋,記憶裏面還是一片空白。
不過有一點卻是肯定的:陳連生夫妻對玉梅有企圖!
玉蘭甚至懷疑,前世的時候,那夫妻兩個說在鎮上等人,其實等的就是阿姐!
可是阿姐從來沒有出過遠門,與那夫妻兩人也沒有交情,對方到底圖謀什麼呢?
為錢是不可能的,那就是……為色?但也說不通,阿姐雖然漂亮,可是她沒有問梅的美艷,沒有何欣雅的清純,就連看起來楚楚可憐的何阿秀都比阿姐要有魅力。
玉蘭不禁腦補了一出爹娘和陳連生夫妻不得不說的恩仇大戲。
惡寒!玉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想不通她就不想了,反正阿姐現在有事情做,也不可能跟人家走了,陳連生夫妻再怎麼舌燦蓮花也是枉然。
另一邊,何玉鳳回到家,陳連生就急切地問:“鳳兒,怎麼樣?成了?”
何玉鳳疑惑地問陳連生:“不是都說他們家很缺錢嗎?我嘴巴都說幹了,她都不同意。”
陳連生不以為然,“她家人說不通無所謂,她本人同意就行了。她已經十八歲了,能做自己的主了。我們初十走,這幾天你多跟她套套近乎。要是能說服她,那她家人的意見就不重要了。”
何玉鳳想想了,也對,哄這些沒見過世面的年輕姑娘多簡單呀,對她來說都不算事兒。
有人挖空心思準備忽悠玉梅去打工,也有人絞盡腦汁惦記玉梅手裏的小生意。
鄭雲這會兒正耐性十足,低聲下氣的對小姑娘許了一個又一個的承諾,直哄得哭得傷心的寶貝女兒吳艷艷破涕為笑。
她從玉梅那買了十多個公仔,女兒和幾個親戚家的女娃娃人手一個。
初二回娘家,女兒一定要帶着最喜歡的小海豚公仔一起走,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鄭雲就同意了。
等鄭梅回家帶了小霸王了陳蜜兒,表姐妹兩個就為了小海豚吵起來了。
準確地說,陳蜜兒又欺負吳艷艷了。
陳蜜兒一眼看中表妹的小海豚了,死活要跟她換。
換就換吧,吳艷艷被鄭雲教得很好,明明捨不得,還是很聽媽媽的話,同意跟陳蜜兒換。
陳蜜兒沒東西可換,就靈機一動,從果盤抓了個大桔子塞到吳艷艷懷裏,換走了她一直抱着不放的小海豚。
這哪裏是交換,這分明就是明搶嘛!
吳艷艷兩手捏着橘子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癟着嘴巴放聲大哭!
鄭雲只好丟下正事先哄女兒。
鄭梅看大姐神色不虞,想着今天是專門為她而來,不好把人得罪得太狠,就象徵性地說了陳蜜兒兩句。
陳蜜兒不痛不癢,反正她知道媽媽只是做做樣子給別人看的,心滿意足地抱着小海豚跟其他小朋友炫耀去了。
鄭雲搖搖頭,四五歲的孩子正是立規矩的年齡,鄭梅卻一味地縱容女兒,縱得陳蜜兒蠻橫又霸道,再這麼下去,遲早養出一個禍害來。
有心提點小妹兩句,但對方一副“我這樣很好,用不着你多事的樣子”,鄭雲就歇了心思。
鄭雲安撫好了女兒,打發她去找爸爸,然後問鄭梅:“有事跟我說?”
鄭梅笑嘻嘻的問:“姐,媽說你年前賣了很多頭花,生意很好?”
鄭雲沒回答,問她:“你問這個做什麼?”
鄭梅神秘兮兮,一副你跟我說我不告訴別人的姿態,悄聲說道:“那你從哪裏進的貨?勻一些給我唄,我放在店裏試試看。”
鄭梅在村裡開了一家小小的雜貨店,食品日用品都有,想賣頭花也不奇怪。
鄭雲驚奇地問:“你們村裡沒有賣嗎?”她知道玉梅是南坪村的,和鄭梅所在的宏光村離得很近。
玉梅都把頭花賣到鎮上,沒道理村裏的店鋪不賣呀?
鄭雲不知道的是,玉梅起初也是想送一些頭花到村裏的雜貨店寄賣的,不過,考慮到村裏的人大部分都認識,人多嘴雜,閑話太多,所以乾脆包給貨郎了,只把重心放在鎮上,年後還打算往市區擴展。
這本不是什麼秘密,鄭雲也沒什麼好隱瞞的,聽見鄭梅問起來,鄭雲就實話實說了:“給我送貨的小姑娘是你們隔壁南坪村的,你家不是離的挺近的,就去問問唄。”
鄭梅嫌麻煩,一個村裡多少也有幾十戶人家,她難道還一個一個去問?
鄭雲就給她出主意,“她們做頭花總要買布料吧?你老公大嫂不是開裁縫店的嗎?問問你大嫂唄,說不定她知道呢。”
鄭梅撇撇嘴,她大嫂最近越來越不可理喻了,她才不想自討沒趣。不過話又說回來了,兩個孩子鬧矛盾而已,也值得賀曉霜上綱上線的,有毛病!
鄭雲既告訴了鄭梅貨源的來處,就把這事給丟開了。
鄭梅卻在心裏琢磨開了。
頭花的做法這麼簡單,別人能做,她也可以做呀。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做做頭花多少也能增加一份收益,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至於款式,去店裏買幾個新款當樣品不就行了。再把價格定得低一點,何愁賣不出去?
再說了,大嫂店裏每個月都有那麼多碎布頭當垃圾丟了,她可以直接拿來用,不就連成本都省了。
鄭梅越想越覺得這主意真好,忍不住就想跟鄭雲分享分享。倘若再能說動大姐從自己這裏拿貨就更妙了。
鄭雲一聽就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並不是短視的人,願意跟玉梅簽合同就是衝著玉梅說好的每個月增加的新款去的。
她也知道,做這些東西沒什麼難度,拼的就是用料、款式與做工。
玉梅年前提供的那一批貨,不管從哪一方面看都稱的上品質上佳。她才沒那麼傻,放着好的東西不選,卻去選擇好壞不明的東西。
而且她深知自己這個妹妹的尿性,能做出好東西才怪,她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
鄭梅不死心,還在死纏爛打,鄭雲鬱悶了:“我簽了一年合同呢!店鋪就那麼點大,我還怕定的貨賣不完呢。你就別給我找事了。”
鄭梅不以為然,“那有什麼關係,把合同退了不就行了。”
鄭雲看看鄭梅,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哪來的棒槌,合同還能說毀就毀?她白了妹妹一眼:”毀約也可以啊,賠錢就是了,你出嗎?”
鄭梅厚着臉皮:“你家大業大,還在乎這點小錢?真是越有錢越摳門!”
鄭雲不想說話了,再說下去她會忍不住想一巴掌糊到她臉上去,真是年歲越長越無恥,丟人!
鄭梅最終也沒能說服鄭雲,只好氣鼓鼓的回家去了,打定主意,一回家就去大嫂那把碎布頭先歸攏過來,等出了元宵就開始她的賺錢大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