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9章 內人
“救救梅香,我們得趕快救救她!”
他說,好。
他將馬牽了過來,將曦晨扛到馬背上。
“上馬,你得抱好她!”
曦晨受不得顛簸,我已經沒了力氣,不知能否一路抱穩。
“不行,你抱着她,我再上馬。”
他點頭同意了。
這肆意的風啊,吹得我臉頰發冷。
我彷彿又回到了小時候,穿着破爛衣裳,怎也抵不住這寒風的侵襲。
“去夏月,最近的鎮子裏,或許她還有一線生機!”
我這才恍然。
冥冥之中,我竟與夏月越走越近,這到底是我心中不願再回去,同兩國再有交集,還是命運已經為我指引了方向?
沈江言快馬加鞭,我縮在他背後,試圖讓自己暖和一些。
***
沈江言趕的急,好在保住了曦晨的一條命。
我們就在城中的一家藥鋪住下了。
看着曦晨還略顯蒼白的臉色,我狠了狠心,又抓了幾味名貴的葯。
要說,這沈江言也是個死腦筋,前來與我私奔,卻不將小金庫多掏一掏。
還是他料定了我會同他回去?
那就說不通了,他既然能尋到我,就證明他更清楚我的心意——我不願回到任何一個宮裏,我想要自由了。
自從進了夏月境內,他便將臉蒙了起來,整日活得和個賊一般。
我難道還會同一個賊過日子嗎?
大概是會的。
畢竟我不是什麼好女人,自然也配不上太好的男人,但一個賊,確實比人人慾誅之的暴君好得太多。
若是沈江言不小心遇見了識貨的人,怕是要分分鐘斃命。
在這夏月,沈江言早已聲名狼藉。
曦晨的病漸好,我便不用日日守着她,故而有時間幫藥鋪的店家做些差事,好攢繼續上路的盤纏。
沈江言日日纏着我,要給我打下手。
他這久病未成醫的傢伙,我可不放心。
“你猜怎的?”
他欲撥弄稱碼的手一停,等着我的下文。
我將連翹,金銀花已經稱好了,熟練的包進藥包里,不急不緩地道:“等這月的工錢發下來,我就抵了梅香的葯債,你拿着那些薄票,起身迴路吧!”
沈江言瞬間氣鼓鼓。
“你趕我走?”
“不然呢?”我神色未有異,繼續放了下一味藥材入稱。“我養你嗎?”
沈江言不言語了,黑色的蒙面下看不出他的表情。
這樣一個矇著臉的大漢,我帶上街怕被人報官,將他窩在居所,卻整日給我搗亂。
曦晨哪怕成了個藥罐子,在這種時候,也比他強百倍。
這個蠢貨,欲與我私奔,卻是來坑害我的……
“那我聽你的話,哄你開心,總可以了吧?”
沈江言開始討價還價了。
“我的工錢還不足以用來尋樂,你不吃不喝,專供我尋開心?”
沈江言又沉默了片刻。
像是想到了好主意,“我可以給你鋪床,幫你照顧梅香,我不要你的票子了,等你攢夠了錢,我幫你趕車,你養我吧!”
沈江言厚着臉皮讓我養他,我想了想,湊過臉去。
他環顧四周,飛速扯下蒙面,啄了我一口。
我笑了,“以後我做的飯,你只能說好吃!”
沈江言見我答應了,很爽快地回我,“錦年做的飯,天下最最最好吃!”
沈江言很有吃軟飯該有的覺悟,我心情大悅。
街道上有些吵鬧。
我讓沈江言先回屋去。
話音剛落,門帘便掀了開來。
一個當兵模樣的男人踏了進來。
“你是這的大夫?”
眼下正值晌午,沒想到竟然有人尋醫。
店主不在,留我替他看店,順便將訂單上的葯一併抓了,卻沒許我能否替他開張。
可我有醫術傍身,不怕醫出事遇上官司,所以便大膽做了主,希望可以再收些替人診病的薄利。
“軍爺可有恙?”
“無恙,乃替大人尋醫!姑娘若有本事,且隨我前去,與其他大夫一同進京為大人醫治!”
大人?
我剛想開口詢問是哪位將軍,但轉念又覺得不妥。
此事當有隱情,否則他言辭間不會諸多隱瞞,刻意避開關鍵信息,只說是募集醫者進京看病。
“那這酬金?”
對方很是爽快的掏出一錠銀子。
“這是酬金,若是能醫好我家大人,另有重謝。”
這下好辦了。
有了銀子,外加我這些日子的工錢,我便能抵了之前的葯債,還能額外留些盤纏給曦晨和沈江言。
“待我留書一封,與店主交代,再帶些行李,便與官爺上路,官爺可在店外稍等?”
可對方卻有些遲疑,小跟班在他耳邊耳語了幾句,他的眉皺的更緊了。
我笑着解釋道,“我是女子,總比不得男子方便,官爺迴避,也是為了顧全官爺的名聲。”
這下他可算是點了頭,出店候着了。
我立馬攤開藥包,在油紙上草草寫道:今有貴人前來尋醫,小女逢此良機,欲施妙手,以展才智,得貴人青睞,望諒不告而辭,另有銀兩,以抵藥石,小女的工錢交於內人看管便可,待吾妹好轉,自可離去,店家於危難時施以援手,此恩難忘!
我存了私心,將沈江言故意稱作我的內人。
寫好了條子,我將銀兩包於其中,藥包上並未附名,這樣店主回來看到我的糊塗,便會重新拆開藥包核對是誰家的方子,發現我的留言了。
我即刻又飛速轉至後院,交代沈江言。
“外面來了官兵,說是為他家大人求醫,我應下了,但此事不簡單!”
沈江言:“你怎麼總干這些險事!”
我安慰了他幾句,繼續吩咐道:“我自有分寸,這裏便由你照看着,葯債我已經結清了,留夠了梅香將養的費用,我的工錢大概店家會交給你,若是沒給也不打緊,待梅香大好了,你便帶她進京,我們在鑼鼓巷匯合,以黃色煙火為暗號……若是情況有變,我自會再想辦法與你們聯繫!”
我吩咐的很急,隨便揀了兩身衣裳,其實我穿什麼都可以,只是為了應付店外的官兵,作出真的在打包行李的樣子。
沈江言迅速的將這些消息消化了,只對我道,“你只需記得一點,平安……”
對,平安……
我迅速扯了沈江言坐下,拿出瓶瓶罐罐,調了糊狀的易容材料。
眼下時間有些來不及,但沈江言在這夏月遠比我危險,他若進京尋我,自然不能矇著臉。
我摘下他的蒙面,開始迅速的為他易容,他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有些懵懂。
我一邊給他重新塑起新的假面,一邊為他解釋,“這個臉皮很牢固,用了秘方,可以洗臉,但不能用熱水,也不能見酒,否則就融了……記得這幾日帶着蒙面,出城以後再將蒙面摘下,免得引人懷疑,梅香不需要乘車,她與我同在一處長大,和我一樣喜歡舞刀弄劍,等她好了,身體比你還壯實,你不用費心。”
我徹底交代完了。
官兵已經不耐煩的在外面催促。
我沖沈江言一笑,“我會珍重,江湖再見!”
車子行了幾日的路,走走停停。
我和幾個大夫擠在同一輛車裏。
可能因為我是個女子,管事的軍官大發慈悲,少往我的車上塞了幾人,我這才得以靠在車廂里小憩,其他幾人也守禮的與我劃清了界限,各自靠在一處。
第三日清晨,車子總算駛進了夏月的國都——上陽。
我們被安頓進了一處外宅的院裏。
我打聽過了,是一位俞姓將軍的外宅,倒讓我舒了口氣——幸而不是當朝凌大將軍尋醫,否則我豈不是給仇人醫了病?
接連幾日,大夫分批被馬車拉去俞將軍的府里,為他醫治,卻無一人回來。
等到了第二天,那輛馬車定會又停在外宅的門口。
這種有些古怪的行徑,讓大家漸漸恐懼起來——莫不是醫治不好便要送命?
我卻不怕,俞將軍哪怕真的脾氣暴躁,也不可能在天子腳下一連殺了數十位醫者。
夏月當朝國君是位聖人,百姓們都親切地稱他為萇蕪君。
即便萇蕪君尚在病中,也不可能任由臣下胡作非為。
想到這裏,我突然覺得清明了起來。
若是那些大夫沒死,定然被安排到了別的地方,可是俞將軍的將軍府統共就那麼大,根本不足以容納,除非將這些大夫都綁了,塞進廂房裏。
但這不是車馬勞頓時不管不顧了,哪有人會如此待客?
也就是說,現在,這些大夫都到了別處,已經不在將軍府了。
那麼……
我開窗,從二層樓望着上陽繁華的街道,車水馬龍,寬大筆直的車道,白白一條直通上陽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