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迷蕪之魘廿六
整個朱府上下都因為朱小姐突然失蹤而陷入慌亂。阿嬤是第一個發現朱槿不見的,她本來以為大小姐只是悄悄溜出門了,但是卻意外發現朱槿房中碎了一地的花瓶瓷片,頓時感覺大事不好,府上的幾位公子都正好不在,也不知是發生了什麼。
當朱硯卿從朝中回來得知朱槿不見的消息時,臉色一黑,立即命朱府的護衛去尋找。
自從月領主的事情之後,江世雨為了避免顏少府繼續猜忌,調撥了三十名精銳護衛給朱府,表面上是做樣子給顏少府看,實則是為了保護朱府,防止小人暗算,且護衛皆聽從朱硯卿的命令。
由於朱槿失蹤一事不好聲張,所以朱硯卿只命那三十名護衛暗中搜尋。然而護衛在城中暗中搜尋幾時辰未果,朱硯卿頭疼萬分,甚至準備第二天就進宮請皇上准許他調用職內的兵衛去搜尋朱槿。
夏雲抱着朱槿回到朱府的時候已經是深夜。此時朱府里裡外外的燈依然亮着。
“是大小姐!”
“大小姐回來了!”
守在朱府門口的幾個下人看到朱槿回來便激動地叫着,可是沒興奮多久,朱府的下人就不敢吱聲了。因為朱槿在夏雲懷裏一動不動,似乎聽不到外界任何的聲音,就像昏死過去的人一樣。
阿嬤看到朱槿昏迷的樣子,嚇得差點丟了魂。她給朱槿把了脈,發現脈象平穩,並沒有任何不妥。詢問了夏雲,他也只是回答朱槿應該並無性命之憂,約莫是受驚了。
朱硯卿來之後,屏退了下人,只剩江若端和邪斌與他們一同在朱槿屋內,夏雲才將朱槿的事情大致說與朱硯卿聽。
出乎他意料的是,朱硯卿聽罷並未有太大的反應,只是長嘆一聲,再三道謝后便離去了。
夏雲下意識地感到不對勁,朱硯卿的反應並不像是常人該有的反應。常人聽聞妖怪劫走自己的女兒定然會驚慌失措,但是朱硯卿卻不同。他很鎮定地聽完了夏雲的話,臉上雖有愁色,但卻不露焦慮,甚至不顯意外。
“邪斌。”夏雲喚道。
“屬下在。”邪斌答。
“你去看看朱大人。”夏雲說。同時使了個眼色,意在讓邪斌暗中留意朱硯卿的動向。
邪斌馬上心領神會,退出朱槿的屋子,悄聲跟在朱硯卿身後。
夏雲守在朱槿的身旁。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朱槿,心中發苦。
“夏雲,少景說了醉夢香的時效過了朱槿就會醒的,也不必太擔心。”江若端在一旁安慰。
“江若端,我一直想不明白。”夏雲沉着臉說。
“什麼?”江若端不解。
“朱槿為什麼從來不肯主動與我說她的事情。”夏雲說。
江若端愣了一下,笑着搖頭說:“你該問她。我又不是她,怎麼會知道為什麼。”
夏雲沒有回他。他當然知道該問她,但是他能猜得到,即便自己問了她,她也不會說。他越來越不懂朱槿了。
“不過……”江若端思索片刻后說,“你是怎麼看她的?”
夏雲抬頭,有點不解地看着江若端。這個問題問得過於突兀,以至於他還沒得及去細想。
“這個問題你應當好好想想。朱槿不傻,我們能想到的問題,她未必想不到。自從你來到南江,我知道你看她很重。可是朱槿卻一直沒有對你敞開心扉。或者說,她對誰都不曾敞開心扉。”江若端說。
夏雲眉頭緊了緊。他之前只覺得朱槿敞開心扉的對象不是自己,因為朱槿每次見着他就想跑。現在江若端又說朱槿連其他人也不曾敞開心扉,他好像有點放下心來,但是馬上又轉變成了擔憂。朱槿這樣子並不是件好事。
“之前在魚池邊,朱槿說她想要一個和我一樣的朋友。我猜她是想和人訴說的,可是不知道向誰去說。”江若端繼續說。
“那你答應了?”夏雲問。
“做朋友的事情?答應了。”江若端如實回答。
夏雲的眉角抽搐。他那天並沒有聽到江若端與朱槿談話的內容,只聽到那句江若端讓朱槿叫他端哥哥。然後就沒忍住把江若端給踹池子裏了,現在想想有那麼一絲絲的後悔。起碼該聽完朱槿想說的話,不過就是忍一句“端哥哥”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
不行,忍不了。
“那她怎麼也沒跟你說心事?”夏雲挑眉問。
“咳咳。”江若端乾咳幾聲,心想,你都那樣威脅朱槿了,她又不是傻,怎麼敢跟我說心事。一個不小心我就要死在雪華劍下了。哎,小朱槿對我真好。
但是表面上,江若端還是裝作沒有此事的樣子,回答說:“這我怎麼知道。”
看着夏雲臉上變化的神情,江若端笑出聲,說:“我說夏雲,你有什麼好心煩的。她不曾把心交給你,你也不曾把心交給她。兩人誰也不欠誰的心,你在這煩惱不過是因為你想要她的心卻得不到,可你自己也沒把心給人家,怎麼就這麼貪心呢。”
“我沒有把心給她?怎麼樣才算給?”夏雲被江若端的話惹得有點惱了。他從來沒有待誰像待朱槿這般,也從來沒有一個人能像朱槿這樣牽動他的心。這還不夠?到底要怎麼樣才夠?
“冷靜點,夏雲。”江若端拍拍夏雲的肩頭,說,“你自認為把心給她了,可是她未必認為那是你的心。”
“這話是什麼意思?”夏雲問。
“就好比我欲食梨,你予我桃。我喜清荷,你贈海棠。”江若端頓了一會,看到夏雲的臉色比之前黑了三分,繼續說道,“在你看來,你把你的心給了我,可在我看來,你是在給我添堵,存心與我過不去。當然,以朱槿的性格,肯定不會像我這樣認為,頂多覺得莫名其妙罷了。”
“那要我如何?”夏雲雖然不甘心,但是又不得不承認江若端說的有道理。
“等她醒來問問她吧。看她到底想要什麼樣的心。”江若端打開玉骨扇搖起來,不緊不慢地準備離開。
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突然回過頭來對夏雲說:“如果呢,她想要我這種的,我也可以給她。”
“想都別想!”夏雲抓起劍就丟了過去,江若端趕緊扭身避開。
“哎喲哎喲,開個玩笑嘛,雲太子的肚量真是越來越小了。”江若端輕哼一聲,甩頭大搖大擺地出去了。
雪華劍在半空中打了個轉,又回到了夏雲的手上。他把劍放在一旁,心情惡劣。
“只能是我的。”夏雲看着床上的朱槿,不自覺地說出這話。
朱硯卿路過一個又一個花苑,腦中空白了許久。待他回過神時,自己已不知不覺便到了先祖的靈牌前。朱硯卿跪拜靈位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朱硯卿從夏雲那裏聽聞事情經過之後便始終無法安定下來。
國師言,善用因果者,方能脫困。朱硯卿揣摩這句話良久,他之前以為國師這話只是對江世雨所言,用於治國之道。但是如今再思,卻是愈發后怕。
因果,何謂因,何謂果。他怎麼就不知不覺地已經深陷其中,任他如何想要跳脫都無能為力。
不過是想讓朱槿不再陷入跟他一樣的困境,誰知朱槿竟然出生便被下咒。連他都不曾見過的姑姑,竟然會成為一個因果,如今救下朱槿的性命。這其中的緣由他自是無從得知,亦不知道這是福是禍。
若是家父尚在,是否替他解惑。朱硯卿疲憊地揉着右額,獨自倚在窗邊。
夏雲回到了自己的房裏。朱槿身邊有阿嬤陪着。阿嬤醫術高超,自然是比他陪着要更好一些。
不久后,邪斌也回來了,並向夏雲稟報了朱硯卿的一舉一動。
他總疑心朱硯卿藏着什麼秘密。但是不論是從朱硯卿的言行舉止,還是神情儀態,都無法佐證他的懷疑。朱硯卿昨晚除了出人意料的鎮定以外,並沒有別的可疑之處。難道是他的直覺錯了?
這次朱槿中了迷蕪好在有血瞳妖相助,不然朱槿很有可能不知不覺就被人害死了。可之前靈雲國師對他說過,迷蕪欲殺朱槿是真,但另有目的也極為可能。是什麼目的?這目的與朱槿被下咒又是否有關聯?夏雲不停地思索着靈雲國師對他說過的話。
“邪斌。”夏雲說。
“屬下在。”邪斌在夏雲一側應道。
“白師最近可有回信?”夏雲問。
“回殿下,不曾回信。”邪斌答道。
夏雲揮了揮手,讓邪斌下去休息。
他心裏有點納悶。當時聽聞白師與血瞳妖是好友之後,就命邪斌寫信給白師,詢問血瞳妖一事。但是白師卻到現在也未有回信。太過奇怪了。來南江已有大半月時間,白師竟是一封信也沒有給他們。
分明走之前還反覆叮囑他與邪斌,南江多鬼怪要小心,還不停地問需不需要他給畫幾張符。怎麼現在卻是半點音信都沒有。這一點都不像他們白師的做派。
天曉時分,朱府終於恢復了往日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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