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不風流枉少年
杜能好夢正酣,翻明雞在玉桿上,左右的移動的腳步,精明的眼睛從左邊看向右邊,焦急的用喙敲打着鎖住它的腳鏈,懊惱的扑打着翅膀。
杜能起身,看着“焦躁”的翻明雞,走過來幫它又去開那個鎖鏈。“這怎麼開?”
翻明雞啄了一下鎖鏈,頭抬起又猛然落下,陡然一轉頭。
杜能皺眉,又見它又做了一邊,於是他將那鎖上下一錯再一扭,咔吧一聲,鎖開了。
他頓時哈哈大笑,撇撇嘴,心想這鳥可賊精。口中卻說:“原來這麼簡單,看給你笨的,你主人回來再給你帶上,不然,她又要殺人了。”杜能打開了鎖鏈,放出翻明雞。
翻明雞興奮的拍打着羽翼就飛跑了。
杜能跟在後面叫喚:“哎,你去哪裏?你主人回來要掐死我的。”
說到這裏他打了一個冷戰。立刻起身跟了出去,心想:翻明雞能帶他進來,自然也能安全的帶他出去。
他雖被封了真氣,渾身使不上力氣,但是好歹他也是練過武的,身體底子極好。
他看準翻明飛的路線,果斷爬下吊腳樓,跌跌撞撞的跟了出去。穿過吊樓周圍的密林時,他邊跑邊懷疑地折了一根樹枝丟入其他地方,頓時出現了不小的震蕩。
他不由渾身哆嗦,心想:“果然想進出這個吊樓確實不易。”
他緊緊鎖着翻明雞翅膀下的兩隻眼睛,這眼睛在夜色下發出紫色的光,一隱一現,雖然不明顯,但是杜能有心跟蹤,還是能辨別出大致方向的。
滴答,滴答,更深露重,樹葉上積蓄的雨滴漸漸打濕了離佳的衣袍,她一路麻木地奔逃,已經失去了知覺,神智有些恍惚,彷彿進入了仙境,在一種遼遠而懸空的境界飄,身子虛脫。
離佳無力的動了動手指,周圍是含苞的花蕾,這種食蟲花在夜晚就會進入休眠狀態,但它們會釋放出一種迷幻的氣味,讓想要靠近它們的動物遠離、迷惑、暈眩,以免打擾了它們甜美的夜休。
她受到重創,已經迷離不醒。她動了動身子,還是無法自控,五光十色的芳香撲面而來。
“咳咳”她在地上畫著符,一次又一次,終究難以成形,而她依然繼續畫,成了形的符文,法力注入之後,傳信符展翅飛了一半又軟軟的落下,化為烏有。
“虞古此後若是等不到我,會不會從山洞中出來呢,絕對不可以。”離佳內心凄苦,眼角有淚,她的心一點一點的下沉,此刻她是多麼的恐懼、孤寂和無助。
森林中的綠,入夜變着更加濃重,鬱鬱蔥蔥,深沉欲滴,她從高空載落掉地上,如果不是這厚厚的落葉,或許已經粉身碎骨了。
“想我風光無限,勤苦專研,到頭來要孤獨的死在這兒,我這一生究竟都做了些什麼?”離佳自嘲的想,她躺在地面上,手指腳趾都沒法動一分了,只有眼睛獃獃的注視着樹冠空隙間的天。
天上的星星點點,如此美麗,以前的她都在小心謹慎的活着,至今都不曾仔細的看看周圍的景色。這樣的天光在她狼狽不堪的此刻,依舊璀璨奪目的變化和自然的色澤,他人的悲與歡,喜與樂,苦與愁,怨與恨,榮與辱,美與丑,都無足輕重,渺小如塵埃。
“花開花落番禺巷,幾春風,幾秋雨,
淡淡一笑莫愁苦,離別印染鬢添霜,
鞦韆度,花容里,久伴花橋久伴情,
吾本是風爾是木,風過無痕木無心。”
她渾身抽搐,無意識的哼著兒時的母親唱的俚語,一停一頓的反覆哼。她的神經已經嚴重受創,身體的每一處都如同被電擊,麻酥酥的被螞蟻啃食着骨頭。意識恍惚,陷入黑暗之中。
杜能一腳深一腳淺的朝着翻明雞飛來的方向追,不知什麼時候就跟丟了。他心中納悶,這一路都沒見到動物,更別說人了,也不知道都藏哪裏去了?
他轉悠了好幾圈都找不找東南西北,陡然聽到斷斷續續的詭異歌聲,驚得背脊發寒。
“誰在唱歌,不會有鬼吧,這鬼地方。”
他不盡又打了一個冷戰,靜靜的朝着聲音的來源尋了過去。
“那丫頭給爺吃的什麼?爺的功力竟然說封就封,這軟啪啪的真氣,快成差氣了,堵得心慌。翻明雞呀,你跑這陰森恐怖之地做什麼,會鳥兒?我可等着你救命呢。”杜能小聲嘟囔着,以減輕自己的緊張。
他停步看了看天,月亮周圍一層薄霧飄曳而過,時明時暗的曬着森林中的植物。啾聲、虛聲、濕氣中滴滴噠噠之聲,掩蓋了女子低低的吟唱聲。
他走一會停一會,細細的聽,猶豫幾分,猛然尋着聲就跑了過去,因為聲音有些熟悉,且變得越來越細弱,已經漸漸消失了。他必須跟着最初的感覺尋找聲音的來源。
杜能加快速度,踏爛了無數的食蟲草,食蟲草臨死前張開芳香的口徑,吐出一股綠煙,他趟出了一條道路,褲腿和靴子上被濺了厚厚的綠色粉末,掩住口鼻。
他跌跌撞撞地看到不遠處一個黑影窩在草叢中,好像是個人影,看不清面目。但是杜能覺得這個身影有些熟悉,再回憶之前的聲音,他毫不猶豫的跑了過去。
杜能長久的在荒蕪的大海中漂泊,第一眼就見到讓他雄性激素分泌過多的驚艷女人,而且還是如此完美的浴美人,加之聲音甜美,他怎麼能不記憶深刻。
他扒開錯綜複雜的草,果然看到了氣息奄奄、一臉死氣的離佳。
他原是習武,后入道門,通曉脈絡,並沒有強行的把她扶起,而時跪扶在她身邊,輕輕的撩開她的袖子,搭在她的手腕處。卻猛然被一股衝擊波彈開。
“自我防禦嗎?”杜能低語一聲,施法者定然傷的不輕,不然他所受的攻擊不會如此微弱。
“誰把你傷成這樣的,真沒風度,敢對女人下重手,肯定不是男人。”杜能說著,在離佳痛苦的臉上輕拍了一下。
離佳陡然睜開眼睛,佈滿了殺氣,手中一把匕首朝着杜能胸口刺了過去。
杜能對她早有防備,立刻彈開,警惕的看着再次軟倒的人,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離佳模糊的眼瞳短暫的聚焦,她看清是杜能時身體下意識的緊繃著,宛若斗獸——她實際像個破布娃娃一般趴在地上,毫無氣勢。她用強硬的口氣斷斷續續地說:“你,你走開。不然,我立刻殺了你。”
“好狠心,我是來救你的。”杜能撇撇嘴,站遠一點,避免她神志不清亂投毒。
離佳保持着高傲、疏離,眼中卻飽含脆弱、不甘。她閉了閉眼艱難地說:“他們,在找你。你走,莫要,連累我。我,不用你,多管閑事。”
她的咽中乾澀,身體開始發熱,眼瞳渙散,神志模糊的到了下去。脖頸冒着豆大的汗珠,被人皮面具遮擋下的皮膚呈現不正常的紅。
杜能皺着眉頭伸手撫上她的臉,想去扯去她的人皮面具,手停留了許久又放棄。轉而拉起離佳的手腕,手指搭在她的腕脈上,細細地察看。停留了一會,頓時大驚。
離佳已然出氣多進氣少,怕離死不遠了。
杜能上前輕搖一下她,語速加快說:“你不能昏,不能死,你封了我的功力,我走那裏去。左右是死,我還是哪裏舒服哪裏獃著吧。再說,我把你都看光了,怎麼也是,要給你個交代才行。我家在江南還算有名氣的世族,不過我入道之後就和塵世脫離了聯繫,我是家中獨子,至今未有妻室,也沒道侶,你要是願意,要不我娶了你吧,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杜能嘰里呱啦,說得起勁,邊說邊從懷中掏出一顆包得裡外三層的丹藥,毫不猶豫的放入離佳的口中。
他繼續說:“你要是喜歡世俗的納娶之禮,我就帶你回江南,你若喜歡道家的儀式,我們就回山門。不過,你們的族人屬於隱士異族,不知道能不能被師父接受,到時只能求求師娘了。”
丹藥慢慢融化被吸收,等到杜能以為回天無力時,已經是許久了。
離佳呻吟一聲,一口黑血噴出,噴了一直守在旁邊,毫不防備的杜能一頭一臉。
杜能很隨意地拿起離佳的袖子給她擦了擦唇上的血漬,頓了一會兒又就着她的袖子在他自己的臉胡拉了一把。
離佳醒來覺得精神恢復了些,口中還殘留着淡淡味道。她戒備的看着杜能,眼神複雜,當看到杜能的動作時,她有氣無力的問:“你,為什麼用我的,不用你自己的。”
“我的袖子太髒了,不擦還好,一擦,臉更臟,你的是剛換過的,乾淨一些。反正都擦了一下了,再給我擦一下也無妨。”杜能坦然的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眼睛晶晶亮地看着離佳,手指還搭在她的腕上探着脈搏。
脈搏從剛才的混亂漸漸變得順當了,他放開了手。
聽了他的話,離佳恨得牙癢,奈何她現在沒有力氣。看着杜能嬉皮笑臉的樣子,她覺得異常礙眼,她心中羨慕又悲涼:面前的這個人似乎活得恣意、囂張,任何時候都不顯落魄、絕望,而自己小心、謹慎,已經看不起方向了。
“你給我吃的什麼?我,感覺好多了。”離佳語氣疏離,但比之前緩和了許多。
“這樣才對,我剛才要是不管你,估計你肯定神經錯亂,暴體而亡,以正常歹人的思維,肯定要先奸后殺才合理。”杜能邊說邊比劃,一臉的壞笑。
“你。”離佳氣的扭過頭去,不再看這個一直喋喋不休的人。
“爺要是想對你怎樣,也沒必要再給你吃丹藥了。你看你給我吃封印功力的毒藥,我卻把我捨不得吃的大還丹給你。你是不是很感動呀,是不是覺得爺很大度呀,很男人呀。”杜能一口白牙明晃晃的,似乎在炫耀着自己的坦蕩。
“大還丹,很珍貴?”離佳看着那張神采飛揚的臉問。
她猶豫片刻慢慢的從懷中艱難地拿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在手心,托着遞到杜能面前,看着他不語。
杜能盯了她片刻,修長的食指尖在她的手心停留,並沒有馬上拈起丹藥,而是似有若無地撓了撓。
離佳的手一抖,險些一巴掌扇過去。她氣喘吁吁地哼一聲,就要收回丹藥,脖頸瞬間由白變粉,由粉變紅。
杜能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捉了回來,快速的拈起藥丸在鼻尖嗅了嗅。
“怕了?”離佳豎著眼睛說,唇邊帶着嘲諷的笑。
杜能搖搖頭,深深的嗅了嗅黑色藥丸說:“很香,淡淡的體香,有你的味道。”
他目不轉睛的看着離佳——她的眼在暗夜中很明亮,已然恢復了神智。
“你,可恥。”離佳惱羞成怒的罵道。對她才生出的信任立馬被他的無賴脾性給氣沒了。
她是一族之長,大能巫者,哪曾受過這般調戲。
“能罵人,看來好多了。人不風流枉少年,調戲一下敗敗火,趁着你不能發威,我不好好調戲,萬一你好了,又想掐死我,我不是虧大了。”杜能對着離佳眨了眨眼睛,將藥丸吞下。
離佳先是一呆,而後看着他認真的問:“你不怕這是更毒的葯?”
她的身體已經可以動了,神經以可感知的速度續接。她內心驚訝,心知這大還丹確實絕非凡品。
她假意被四長老傷,又被反噬,還下了逆反噬,能逃到這裏已經是垂死掙扎了。只有她自己知道,今次必死無疑。若非杜能的大還丹,她已經見死去的姐姐了。
杜能看着她倔強的眼睛,笑了笑,不以為然的說:“我既然在你瀕死時沒殺你反而救了你,自然也不會對你怎樣。你又不蠢,我很好用,這方圓百里沒個人煙,沒有我,誰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哎,幸虧你碰上了爺,碰巧爺的身上還有一顆起死回生的大還丹,不然,我們怕是都要交代在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