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方寸極地

321、方寸極地

梁玉先說完就覺得逾越了,而且寶玉易得,但是現成的玉棺怕是不那麼好尋。

他嘆息一聲,腳還未踏出房門,門守就匆匆來報。門守大臉額闊,鼻翼多肉,是個穩重憨厚的,今次卻左右為難地急得頭頂冒汗,接連說了好幾個“報”字,終於壯着膽子說了:“小人該死,有一個神秘人登門拜訪,他信誓旦旦地說是府上公子需要救命,讓我速速來通報,小人,小人不敢隱瞞,只是來問問要如何處置。”

這門守雖然只是一個守門通報的,但是他自認為是高門望族的下人,端得是懂規矩。乍一聽神秘人的話,他雖然心中驚疑,卻是面上不顯,他心想“哪裏來的怪人,居然說府上公子需要救命,如果聽他的話進入通報,鬧了個烏龍,這不是咒怨公子嗎?”

轉而他又想:“但如果是真的呢?這高門望族嫌少有不長眼的過來騙吃騙喝,此人神秘莫測,有些玄機。我且去問上一問再計較不遲。”於是門守鬼使神差的就進來通報了。

梁玉先那懸起的左腳不動聲色的落回了門內,驚愕不已,魏公子驟然身死的事都不曾傳出房間,怎麼會有外人提前知曉。莫非公子之死另有隱情,他與劉全對視一眼,都在雙方的眼睛看到了震驚。

劉全大管家最是精幹,他心急火燎地提步出門,壓下心中的不解,親自去會一會那神秘人。

神秘人身穿灰白衣,身體佝僂,面如樹皮,神情嚴肅,讓人敬畏,妥妥一個高深的老叟。他手拄拐杖,拐杖之上掛着一個黃葫蘆,舊得如土,與他乾淨的白衣極不相搭。他自稱是雲遊的方士,幸而經過此地,偶感有緣人命懸一線,於是前來探尋。

劉全心中明鏡一般:公子絕對不能死,絕對不能死,既然有神秘人剛巧來救,那興許就是天意。不管是真是假,自然要試上一試。

“大師,我家公子今早喝了一盞茶,就突然暈倒了,如今身體冰寒,呼吸全無,你給看看,可還有救?”劉全說清楚原由,畢恭畢敬地將神秘人帶入卧房。

神秘人一進門就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床上平靜躺着的玉人,佝僂的身材將室外的光阻隔在外,看不清他的情緒。

他也不望聞問切,也不開藥拿方,只是用黃舊的葫蘆在床頭敲打了幾下。在光暈中,有無數可見的灰塵落下來,如同馬隊疾行而過,揚起如煙一般的沉土,撒在床上彷彿睡著了的玉人一身一臉。劉全想要說什麼,待看到神秘人嚴肅的面容之後,生生地壓着,喉中更着一句話不上不下,讓他的面都有些紅。

神秘人突然對劉大管家說:“將人安置在我帶來的白玉棺槨之中,送去長白山的方寸極地。”

他的聲音如同風箱,聲音從鼻子中發出,說完轉身就走。

“啥!”梁玉先從始至終一直杵在門口,聽着神秘人的話,頓時驚醒:剛還想着尋個白玉棺,這就有人送來了白玉棺槨。世間竟然有這般巧合之事,難道這真的是天意!

劉全險些被載過去,看着灰頭土臉的公子,心中就有火氣,他不關心棺材是不是白玉的,他關心公子的生死。他心驚心疑:不是說好了來救人的嗎,怎麼連棺材都準備好了。

但他是個精明的,從來不把路堵死,事做絕,話說惡。唯恐大師別有深意,因為自己的無知褻瀆了大師,依舊心存希望地追上去問:“大師,我這個俗人愚鈍,說話不妥之處請大師莫怪。既然我家公子還有救,為何要安置在棺材之中,這消息若是傳出去,萬萬使不得呀。”

老叟的拐杖在地面杵了杵,一雙飽經世事的眼睛中寫滿了淡漠的情緒。

大師還沒說話,梁玉先怒其不爭地對劉全說:“今日若不是大師前來,府上就要發喪了,藏得住一時藏不住一世呀。”

“白玉棺槨由二十餘位頂尖工匠匠心打造,其上雕刻着複雜的咒文,可保身體不腐。生死雖有天定,然事在人為,決定在你們。”大師說完就徑直出了房門,緩步走出了府門,消失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之中。

一輛四馬拉車在官道上,風馳電掣般疾馳。車輿之內正擺着那口白玉棺槨。

劉全親自護送,梁玉先一路隨行照看公子的身體情況,二人帶着二十八個壯實的暗衛,隱匿行蹤,極速朝着長白山飛奔。

到了長白山腳下,馬車再無法前行之後,就靠狗和雪爬犁,最後無路可走,就只能靠人力。

然而茫茫雪山不見盡頭,哪裏去尋什麼方寸極地!

劉全行走在一望無際的雪山之中,眼神迷離,神智混沌。他一度以為自己腦子壞掉了,精明了一世,怎麼會輕易相信一個方士的話。雖然如此想,但是心中還存留一絲希望,於是他繼續麻木的向前走。

不思考,不懷疑,只是一直向前。

當眾人都要陷入絕望之時,劉全終於見到了那日的大師,他幾乎感動的要哭出來,抱着大師的腿不停地顫抖。

大師一副高冷姿態,一揮手將所有活人都打發走了。唯有白玉棺槨和魏公子被留在了方寸極地。

那日大師走後,梁玉先神醫三翻四次的確認過公子的脈象和心跳。任何跡象都顯示公子已經歸天。

“難道世間真有神人可以起死回生。”他抱着好奇之心想要一探究竟,卻被告知不能駐留,然而再掙扎也沒有用。這山中環境惡劣,實在不適合活人待。

劉全雖不放心,想要照顧一二,然而大師決絕,他擔心觸犯大師的規矩,只得帶着人在山外等候消息。

方寸極地,乃是長白山最寒冷的一處,冰洞之中安睡着那口白玉棺槨,玉棺之內躺着一個玉一般的男子,一身白色錦衣甚是華麗,他面容平靜,彷彿只是睡著了一般。

大師手中的拐杖在冰面上滑動,繪製成一個陣法,他手一攤,八個旗子飛了出去,各自立在八方之上。八面旗子迎風一展,一道道紅光相連,陣法已然布成。

白玉棺槨正處在陣法中央,陣法布成之時,玉棺一閃,頓時消失了蹤跡。

魏翱醒來時,發覺自己在一個陌生的地方,良好的教養讓他可以處事不驚,他並沒有深處陌生境地而驚慌、不安。雖然想要他死的人有很多,但是他從不畏懼。

他觀察着周圍的環境,感覺如在夢中,頭頂是一片水晶一般的弧形冰面,光滑且潔凈。而他正躺在一口巨大的玉石棺材中。

他回憶着之前的種種,他因早早預見朝堂之亂,未雨綢繆,提早遠離紛爭的漩渦,避世家中。

雖然脫離了仕宦之路,但依舊有各方對魏家背後的勢力虎視眈眈。他手中握着高門貴族的召集令,他若身死,許會引起內亂,但也不至於傷到根本。

他記得自己早上如同往常那般,起身飲了一盞早茶。後來就不醒人世了。

他的府中養着數千暗衛,各個是以一敵百的高手。想要從這些人眼皮底下將一個不醒人事的人帶走,絕非易事。有細作嗎?不會,他還是有這份自信的。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是身邊親信之人將他帶到此地的。

他慢慢地從棺材中起身,翻了出去。

“這是一個冰洞,像是天然而成。”魏翱的嗓音磁沉,氣質清貴,行走間步伐悠然。

然而他查看許久,都沒有找到出口,棺材是被凍在冰里,無法移動半分,棺材周圍卻留有足夠廣闊的活動空間,洞壁之上有很多凸出的冰錐,天然而成,沒有任何人工雕琢的痕迹。微弱的光從厚厚的冰面透過來,看不到盡頭。

“他們許是當我死了,把我葬在這冰原之內。”魏翱輕輕地吐出一口氣,不由讚歎地想:“冰冢能做的這般天衣無縫,這手藝真是當之無愧的大師了。”

“咕咕”一陣肚子的叫喚聲傳來。他苦笑,剛才躺着還不覺得,如今一動就餓了。

他折下幾根冰錐,含了一塊,入口滑溜,並不覺得涼,到是有些微甜,再細細品之,竟然還有一絲絲的苦味。他心中不解,但也想不出所以然,於是又重新躺回玉棺之中,盡量減少活動,心想:“好在此地還不算憋悶,不算太冷。”

魏翱睜着眼睛,聽着自己肚子咕嚕咕嚕的叫聲,又過了許久,肚子終於不叫了,周圍陷入了安靜。他只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強有力地撞擊着胸膛,彷彿就在耳邊響起。

“還活着。”他自言自語,眼睛沒有聚焦地望着冰頂。

時間一分一分的流失,他眼前有些模糊,漸漸地睡了過去。再睜眼時覺得身體如同棉花一般,口乾時他就含一口冰,感受着冰涼的水滋潤着干涉的嗓子,彷彿走遍他的全身,他頓時又恢復了一絲清明。

呢喃之聲在安靜的冰洞之中清晰可聞:“還活着嗎?”他再含一口冰,再次閉上了眼睛。

冰洞之中沒有日月,他彷彿進入了另外的世界一般,抓不住時間的尾巴,也不知過了多久,也許很久,也許只是一睜眼一閉眼的功夫。

“還活着。”這是一句肯定句,帶着濃濃的鼻音。如此安靜的環境,極容易讓人窒息崩潰,魏翱有些慶幸,他居然在此地鮮活的生存了這麼久,心無旁騖,不問任何俗世所擾,彷彿與天地融為了一體,這種感覺很玄妙,竟讓他感覺有史以來的放鬆。

他望着頭頂的冰面,原來冰面也非毫無雜質的,細細看來,隱隱有雲紋。他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眨了眨眼睛,發覺竟然是字。但是那字由於寫在冰面上,因此消失的極快。

“……路。”他只顧得看清一個字,其他字就全部消失了。

“如何出路?”他試探地問,而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冰面。

果然,字又出現了。“生路,還是死路?”

“何為生路,何為死路?”他問。

字慢慢的出現。“來,是生路;去,是死路。”

魏翱低眉斂目,“去”何解?離去嗎?為何是死路呢?

他何其通透,轉而自嘲地想:我離開此處,回到原位,在人世紛爭、權利慾望的朝堂,無論是勝是敗,生命只有一次,人終究有一死。

“來,來向何處?又何來的生路呢?”他看着平常無奇的冰面,自言自語:“如何來?”

冰洞內空洞,可以聽到他緩慢的心跳聲,就在他以為不會再有回復的時候,模糊的字又逐漸顯現了。

“問道!”魏翱重複道,而後陷入了沉思,他自幼飽讀經書,通曉歷史,自然知曉“道”。

問道,二字簡單明白,然而能窺探其中玄機的卻了了無幾,甚至要為此捨棄很多。即使捨棄,或許也不能獲得對等的回應。

“今生有幸接觸道門,實屬天大的機緣。”他唇邊不自覺得掛上了微笑,心中似乎有一道光閃過。清明透徹的鈴聲在耳邊回蕩,腦海中浮現一副浩瀚的星海圖。

這些“幻想”都過得很快,前一刻他還清晰地感受到置身在玄妙地星海之中,然而再回憶時,卻完全無法記住看到了什麼,甚至有一瞬間的思維停止,記不起自己方才想了什麼。

他細細琢磨,但依舊無濟於事,靜默許久之後只得放棄,與其想不起來,索性不再想。

他想到了在朝堂黨爭之中被陷害的父親,還有身上背負的責任,他要在風雲詭譎的朝堂之上為家族爭取最大利益,保全家族有生力量,壯大家族勢力。

回到過去是世俗巔峰之路,富貴險中求,在權利與慾望中伏伏沉沉,以天下為棋盤,以人、權、利益為棋子,攀登至人生的頂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生命雖然只有百年的短暫,卻可以在須臾的人生里,看遍人間百態,享盡世間榮華。

道是無上之路,登峰造極境,在生命與精神中予取予求,以自身為中心,以自然、時間、空間為媒介,探索宇宙的奧秘,獨樹一幟、逍遙自在。雖然前路漫漫,上下求索,然而可在無盡的生命里,看遍世間繁華,淡定從容,不染塵世。

一條路是世人眼中的成功之路,在權利、榮耀、富貴、慾望中麻木式的生活,是一眾人的孤獨。一條路是風險與希望並存的未知之路,在發掘、領悟、探索、改變、突破中挑戰式的修行,是一個人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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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天寵:絕色丹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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