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黑極白極
八卦雙生花陣,一白一黑兩個極端,黑極之陣乃是永夜,暗夜之中擁有無限可能,潛藏着永無止境的輪迴。那麼白極之陣乃是永日,光明之下擁有萬古恆定,沉浸在真真切切地且永恆的靜止中。
陣法開啟之後,黑極與白極永不復見。被困在兩個平行的小宇宙之中。魏伯陽與大白從洞冥草叢中墜入白極之陣中之後,就一直處於永恆的靜止當中。
他們的四周是無色無味,看不見,抓不住的光,時空由於靜止而被扭曲,使得空間微微地晃動。就如豬皮經過反覆熬煮,冷卻之後,形成的清水凍,色澤清明,但卻是有實質的,微微觸碰,就帶動整體的晃動,混元一體。若是用力過度,永恆的時間、空間就可能崩塌,其中的一切將不復存在。
魏伯陽自進入白極之陣,就開始盤膝打坐,閉目養神。他的身姿挺拔,一襲單調的白衣讓他穿出了謫仙之感,他的面容俊逸,眉峰如劍,斜插入鬢,他的鼻翼挺翹,凸顯出深邃的眉眼,微白的唇緊抿着。他一直端坐着,彷彿靜止了一樣。光影將他包裹住,周身呈現出一圈一圈的暈,看起來朦朧仙幻,彷彿進入了仙境。然而,這看似無害的光,實則是消耗生命元陽的利器,將處在這個空間的生命體,慢慢蠶食,逐漸同化,最終與空間融為一體,成為永恆空間的一部分。
?時間以過去良久,已然無法就算長短。魏伯陽保持最初的動作,抱元守一,周遭發生的任何事情彷彿都不能打擾到他。
?若不是看他面色不正常的蒼白,大白幾乎以為他只是單純地在修鍊。
大白起初不信邪,向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十方快速移動,但他無論走出多遠,都像是沒有移動一樣,周圍毫無變化。若不是有盤膝而坐的魏伯陽作為坐標,他幾乎以為自己並沒有走動過。他繪製紙人、紙狗,讓他們向十方同時移動,但是無論它們走多遠,空間就跟着延展多大,唯有一望無際的白光,彷彿他們正處在一個無窮無盡、沒有邊際的空間世界。
?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他使盡渾身解數,最終確定他們暫時無法脫離此地。他心中氣悶:若是乾乾脆脆的打上幾架,他也算有事可干,可是偏偏是枯燥、乏味的,這種無從下手的感覺,實在讓人鬱悶、崩潰。
大白嘗試過後,終於消停了,但是隨後就發覺身體開始出現異樣,肚中空空,虛汗不止,胸悶氣短。如同被放入蒸籠的包子一般,似乎馬上就要熟了。
他這才意識到白極之陣真正可怕之處。話說時間靜止也無妨,慢慢想辦法,或許終究能找出破綻,但處在這個白極之陣之中,時間雖然是靜止的,但是消耗卻是強悍的。
如螢火一般的洞冥草發出藍幽幽的光,這光如同蚊蟲長了一根長長的管子一樣,刺入人的皮膚之中,通過生命的毛孔吸收人類的元陽之氣,使人越來越虛弱,直到無力反抗。
大白滿頭大汗,他喘息地說:“道爺,這次怪我魯莽,害你一起受罪。但是,你別得意,你欺負骨頭的事我們沒完。”
他彆扭的道歉,言語強硬,理直氣壯。他早就看出虞古和魏伯陽之間的微妙的關係變化,此番才把事情攤開了說。
魏伯陽眼神微閉,他唇色蒼白,鼻翼帶汗,抬眸看向大白,沒有任何辯解。他知道大白肯將話說出來,就表明他在慢慢地接受事實,不再敵對他,如此或許肯配合他接下來的計劃。
大白被他盯的有些彆扭,他翻着白眼說:“你別拿這種眼神看我,我可沒原諒你。你不要以為能瞞得住我,我早猜到了。你對骨頭,你對骨頭。哼,反正,反正,我不同意,你想都不要想。若不是看在,這麼多年,吃你的、住你的份上,我早把你拆了。”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額頭不停地冒出豆大的汗,衣服已經全部汗濕了。他只穿一件白色的裏衣,由於氣悶,領口被他拉開了很大,落出透明的身體。
他的身上沒有多少力氣了,如同一攤爛泥。一說話就喘息不已,但是他依舊不停地念叨着,呼出的氣息攪動着空氣,形成的刀鋒凌遲在他的皮膚上,出現一道道紅痕。?
他毫不在乎,依舊樂此不彼地繼續說著:“道爺,我告訴你,我的內心很黑暗,我並不是小孩。我要變強,變得無所畏懼。?”
他的手臂猛然地抬起,重重地攻擊向四周,隨着他的攻擊落下,空氣開始不安地躁動起來,如同一個蟄伏而動的野獸,猛然張口血盆大口,吞住大白的手臂。
剎那間,大白的手臂開始滲出血水來。他依舊不管不顧,繼續不停地攻擊。
白色裏衣出現斑斑駁駁的血跡,彷彿浸染在紅色染缸中的白紗,瞬間就被浸透了。他的語氣陰森可怖,眼神冷峻犀利,完全失去了原有的天真、無邪。
他眯着眼睛,陰惻惻地說:“若是有人阻擋我生,降之,若是有妖阻擋我生,殺之,若是有魔阻擋我生,伏之,若是有道阻擋我生,除之,若是有神阻擋我生,滅之。這天地若是也不容我,我就毀天滅地。”
“說自己不是孩子的,往往都沒怎麼長大。”魏伯陽說完低低地嘆息一聲,他口中默念道法,清心斂氣,平復躁動。?
“哼,我不是,總有一天,你會後悔說這句話。”大白越加暴躁。眼睛已經變得赤紅。他用手掌撐着地,用儘力氣昂起頭。但是脖子已經麻木無力,所以顯得動作有些古怪。就彷彿一個只被掐住脖子提起來的鵝。
“你可信我?”魏伯陽突然說,聲音低沉沙啞,喉嚨中如同堵了一團棉花。他看向混沌的白光,想要透過白光可以看到無限遙遠。?
大白聽見他的話,愣怔片刻,並不明白他這話的意思,他用疑問的眼神詢問他。?
魏伯陽緩慢地吞咽了一下,以浸潤乾澀的喉嚨,說:“我送你出陣,等會兒我施法,你切不可猶豫。”
他的眼神專註,語氣認真,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出來。?
他們在白極之陣中停留了不知多少日,無休無止,不眠不休。此處的太陽永遠不會落,是無盡的白晝。光在周圍跳躍,處在這種絕對乾淨的光明之中,容易讓人自慚形穢,直到受盡光的煎熬,憂鬱到發瘋。?
而實際上大白已然到極限了,他卻絲毫沒有發覺自己的變化。他變得很狂躁了,用自殘的方法刺痛自己,排解憂鬱,抵抗枯燥。他處在精神瘋癲的邊緣,思維逐漸開始混亂了。
大白在暴起青筋的太陽穴處艱難的按壓幾下,以此讓頭腦保持清醒一些。他曲着眼睛盯視着魏伯陽,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的不妥。
他斷斷續續地說:“按理說,我的身體中的元陽之氣流失,你也好不到哪裏。但是看你只是面色蒼白了些,其他好像並沒有異樣,你莫不是裝的吧。”?
“這裏還奈何不了我。古兒怕是會等急了,你去報個平安,叫她安心。”
魏伯陽看着大白倔強不服輸,卻狼狽不堪的身形,實則在想:“大白已經到極限了,再不脫離此地,恐怕有性命之憂。”
“道爺果然不一般。居然留有後路。”大白想,他雖然沒有看出任何異樣,但是依舊習慣性地問道:“你送我出去,你打算如何?”
“我自有辦法,你在這裏反而拖累我。”魏伯陽眉眼含笑,語氣帶着激將。?
大白最受不了這種挑釁。他惡狠狠地說:“好,我拖累你!好你個道爺,那小爺我就離你遠遠的。你等着,早晚我要與你一決高下。”?
“好。”魏伯陽低笑起來,開始念咒施法了。
他至始至終都盤膝而坐,除了蠕動的嘴唇,以及牙齒咬合發出輕微的“嗒”聲,周圍安靜的可怕。
大白按照魏伯陽的交代鑽入一條扭動的縫隙。他由於眼前暈眩,全身沒有力氣,手臂在空中揮舞了幾次才抓住縫隙的邊緣,用盡洪荒之力爬了進去。而後就有一條看不到頭的裂縫出現在眼前,呈現出一片流光溢彩的景象。
大白確實是用爬的,邊爬他邊抱怨地想:“道爺就不能把這個裂縫撕大點,害得小爺只能匍匐前進。個老子的,小爺還能行,就快到了,就快到了。”
他耳邊不停的回蕩着魏伯陽最後交代給他的話:“我用法力在這個封閉空間中撕開一條裂縫,你順着裂縫爬出去,不要猶豫,不要停,當你看到一個點之後,用最有威力的爆炸符攻擊那一個點,切記要控制好力度,只攻擊那一個點,若是波及與外,就有可能毀了我撕裂而出的縫隙,造成坍塌。而你將永遠被困在兩極陣之間,無法脫離。”
“這麼嚴重!”大白瞪大眼睛,心中憤悶,但也沒有質疑:“這麼緊要的關頭,道爺絕對不會和我開玩笑。但是他這不是考驗我嗎!若是在我全勝時期,想要控制好爆炸符的力度和範圍,那簡直易如反掌。但是我現在被吸走了大部分元陽,渾身脫力,欲要拿捏好分寸可不是那麼輕鬆了。”
這些話大白斷然不會說出口,硬着頭皮他也要上,不僅要辦到,還要辦的漂亮。
他邊爬邊嘟囔:“小爺定會辦的漂亮,定會辦的漂亮,就快到了吧?快了,快了,就快到了……”
在這種近乎麻木的自我催眠狀態下,當大白看見那米粒大小的黑點時,他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他在大腿上插了自己一刀,讓痛拉回混亂的思緒。他將幾十張清心咒拍在自己身上,讓自己達到最佳狀態,而後集中精力,將爆炸符向黑點攻擊。
這黑點並不是一個真實的黑點,而是黑極與白極兩個平行空間之間,被魏伯陽強制建立一條通道縫隙,雖然這個通道只能容大白一人通過,但依舊耗費了魏伯陽大半的法力。
當大白將包裹着五方防禦咒的爆破腹攻擊向黑點之時,扭曲的空間頓時發出“咔咔”的裂縫聲。
“不好。”魏伯陽低吟一聲,一躍而起,他的雙手快速結印,腳下的步伐變幻莫測,隨着他的動作,他的唇邊溢出暗紅的血跡,但他依舊不停動作,複雜的手勢讓人眼花繚亂,額頭的汗珠向下滑落,滾入他的眼中、唇中。他的唇抿得緊緊的,將即將噴出的血又吞了回去。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絲毫不見遲緩,他的手指上出現一個淡藍色光球,向著撕裂的裂縫彈了出去。
撕裂空間裂縫,將大白送出去,並不像他自己所說的那般輕巧。此時又動用法力,替大白抵擋住爆炸符的反擊力,他已然費勁了力氣。
當大白終於安全地進入黑極空間之時,魏伯陽心神一陣,一口血噴了出來,身體頓時向一側傾斜倒下,人就此昏死了過去。
大白被爆炸符強大的威力衝擊時,他暗叫一聲“遭了”,還來不及反應,人就被震飛了。
他如同雪地里的爬犁,貼着裂縫的地面,極快地滑了出去。
接下來的命運,要麼被衝擊波震得粉碎,要麼被空間絞殺。但是突然之間,一股巨大的推力將大白反推了回來。
他悲催地想:“天呢,若是正面對上爆炸符的威力,小爺這張帥臉定然要成大餅子了。後面推,前面擠,我豈不是要成夾心餡餅了。”
隨後他又一副視死如歸地表情:“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來吧。”
他反射性的閉上眼睛,一瞬間回憶突然從腦中浮現:兒時的調皮搗蛋、雞飛狗跳,母親的溫柔,父親的幽默,一家人的歡聲笑語。還有,第一次見到虞古,雖然是少年模樣,但是卻該死的俊逸、美好,讓他想欺負又想親近。
“爹說的對,男人就要果斷,只要一眼就可以認定那個人,致死不虞。我要娶虞古做媳婦。只要我多寵着、多哄着她,她就會對我好。她會對我好的。”
大白猛然皺起眉頭,在這般要命的關鍵時刻,塵封已久的回憶陡然湧來,心底的秘密驀然變得清晰,這着實讓他心驚不少。他的背後出了一身冷汗,馬上在身上拍上保護符。
然而,預期的擠壓痛沒有來,他發覺推着他的力道形成一個冰藍色結界。像是在他周身加了一層冰罩,讓他輕易地穿過灼熱的爆破氣流,好巧不巧地攻擊上黑點。
面前的黑點慢慢地變大,直到完全吞食了他全部的身體時,他才猛然發覺,他來到了黑極之陣的邊緣。那顆高大的樹木,正是他們進入雲陽移影迷宮時曾經向下俯視並躲避過的古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