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輪迴空間

水下宮殿中，只有永夜，明月當空，時而出現，時而隱匿在朦朧的黑雲之中。

死魂如同行屍走肉，沒有任何知覺，一波波的前仆後繼，只一味的殺戮，與陀部落的綠眼蝙蝠、龜背蜘蛛廝殺在一起。祝由一派與血族一派抵死混戰，四野都是倒地不起的屍體，血水如同小溪一般在厚重的磚石頭縫隙中蜿蜒流淌，映襯出詭異的暗光。

女人孩子的哭泣聲充斥在宮殿的上空，在死前的最後一刻，發出駭人的哀嚎。

卓一凡一行人被阻隔在城門之外的混戰場上。紅毛鬼猴人帶着一批鬼猴人為他們開路，但圍堵者卻如同螞蟻一般一層一層的碾壓而來。

乾坤圓月刀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它已然飲飽了血，光潔的刀刃上未曾沾染一點血跡。

卓一凡一身銀灰色的戰神服，內襯黑金色的裏衣，腰間系一副防禦極強的護腰甲，挺拔的身軀剛毅而肅殺。腕臂上戴着黑色異獸皮護甲，在手腕處收緊，凸顯結實有力的臂膀。他的手上戴着一副薄如蠶翼的銀色手套，緊握着乾坤圓月刀的骨節清晰可見。

他銀髮如瀑，額前一縷銀絲輕輕浮動，搖曳在他如火的紅眸前，他用修長的食指緩緩地撥開。深邃的眉眼低沉，似乎醞釀著風暴，尖利的牙齒尖在唇瓣上留下片刻蒼白，倏然間又恢復了殷紅。他挑了挑眉，尖耳微動，專註聆聽，集中精神細細地感受着周圍的一切。

隨行而來的二十幾個護衛，滿身血污，以往嚴苛的訓練造就了他們堅毅的性格。雖然經歷的車輪攻擊，已然疲憊不堪，但二十幾人呈現保護態勢，依舊嚴密地維護着卓一凡，警覺地注意着周圍的動靜，攻來一個消滅一個，攻來一雙消滅一雙。

血王面色不予，所有人都噤若寒蟬。

閻明心中焦急，於是他遲疑許久，終於艱難地開口：“王，我們要儘快出去了。不然。”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卓一凡抬手打斷了。

卓一凡的眉頭不由自主地緊緊的鎖成了一個“川”字，手背上的青筋暴起，顯然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有什麼事已經脫離了他的掌控，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自持、淡漠。都彷彿從內向外即將裂開的蛋殼，已然包裹不住他躁動的內心了。

自內亂爆發之後，卓一凡突然失去虞古的氣息，這種脫離了他掌控的慌張感覺突然搶佔了他的胸膛。

拖拖拖！砰砰砰！噔噔噔！

他的心久違的狂跳不止，另得他隱隱有些興奮，有些緊張，又有些煩躁。這種感覺就彷彿一個在海上漂泊許久的人突然登臨大陸，腳踏實地時，有些欣喜、飄忽，但又無比慌亂、沉重。??

“她不可能輕易死去。我們去東南方的宮殿。”他的唇邊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本王讓誰死，何人得活，本王讓誰生，何人能阻攔。”

?傲世天下的話在他口中說出，讓眾人熱血沸騰，與他出生入死的親衛，拋頭顱灑熱血，建功立業，保家衛國，與有榮焉。血族擁有強大的修復和再生能力，在異界，血族一手遮天已然千餘年，他們以強悍的武力在周圍部族心中樹立起不可戰勝的威懾，血王已經成為戰神的代名詞。

卓一凡的目光落到東南方，目光堅定。

閻明的紅髮凌亂，他硬着頭皮，語速極快地將想要說的話說出來，彷彿生怕卓一凡再打斷他：“可是，王，我們再停留，怕是要錯過出去的最佳時機。這裏馬上就要毀了。”

以東南方的宮殿為中心，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徹整個城池，地面晃動，城池坍塌，廣廈將傾，一切生命將不復存在。他們的血王顧及那個女人的死活，竟然要冒險進入最危險的區域尋人，那一定是瘋了。

閻明仰天嘆息，剛要呻吟幾聲，再接再厲的勸阻，結果被卓一凡的一句話堵住了嘴——“念瞳在裏面”。

他頓時瞳孔放大，如同泄了氣的囊一般住了嘴，眼睛冒火，神情焦急，重重地一跺腳，一躍而起沖向了大祝師的宮殿。

眾親衛對血王無聲的拜服。

?“哼，居然是個情種。”卓一凡將乾坤圓月刀一收，冷哼一聲。向後面一個親衛交代了一句，起身向東南方飛掠而去。眾人緊跟其上。

?

那親衛緊跟其後，他將拇指壓在食指之上，呈現一個斗狀，放在唇邊輕聲一吹。悅耳的聲音從指間流出，悠悠遠遠地飄了出去。

緊接着，一個紅影閃過，遁入地下，十幾個黑影也同時隱遁。

“念瞳，念瞳。”閻明跑的飛快，幾個起落躍上坍塌了大半的高牆。四處尋找念瞳的蹤影，剛才卓一凡對他說，念瞳已經進入了這裏。他才不管不顧的沖了過來。

地面還在隱隱地震動，現在正是地龍翻身停息之時。宮殿已經坍塌下陷，一切都毀壞了，完全不像有生命跡象的樣子了。

到處都是血腥和腐敗的氣息，彷彿進入了一個發了霉、變了質的鹹菜缸，一股腦的臭惡氣息蹂躪着他靈敏的鼻子，刺激着他的眼睛，他用手掩住口鼻，曲着眼睛流着淚，四處尋找着人的蹤影。

卓一凡的手重重的拍在他的肩頭，驚了他一跳。

他難掩焦急，聲音有些微微發顫，他問：“王，念瞳真的在這裏嗎？”

“你這死小子，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娘們唧唧了，跑得到是挺快的。”卓一凡冷冷地撇了他一眼，諧謔地說。

??“我，屬下。”閻明苦着一張臉，吭哧了半天，最終還是住了口。

“行了，你這張皺巴巴的怨婦臉還是留給念瞳看吧。少來噁心本王。跟個受了氣的小媳婦似的。”卓一凡從鼻子中發出一個單音節，勾着嘴角，幾個起落進入了宮牆之內。

他才剛落地，就感覺到一陣勁風襲來。身形一晃輕鬆的躲過了襲擊。

?“是你！”卓一凡掠至一旁，與來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他冷冷地看着面前長相平凡，臉面方正的男人。

?對方穿一件松垮垮的長袍，內里空蕩蕩的，如同一個“丁”字形的木杆，挑着一個被單，晃晃悠悠的。雖然衣服不很合身，但他卻能穿出一種不羈，還有那麼一點痞壞痞壞的感覺。

?他的面容毫無特色，甚至完全不出彩。如果他站在血族人堆里，算是醜陋的，但是那雙眼睛卻極其明亮，正似笑非笑地盯視着卓一凡。

?奉天懶洋洋地說：“就是我，如何？你來晚了，她已經死了。”

?“死了，你親眼所見嗎？我要如何信你。”卓一凡瞳孔微縮，他面色陰冷地看着奉天，彷彿要將他從內到外看透。

?“和你們血族人說話怎麼就那麼費勁呢，愛信不信，不信你自己找去。死就死了唄，哎，算了，不和你計較了，以後再不相見。我也要收拾收拾，陪伴美人一同上路了，免得她寂寞。我欠她一命，算是永遠還不清了。”奉天自嘲地笑了笑，寬大的袖子甩來甩去，對自己即將了結自己的性命毫不在意。

走了幾步，他突然回頭說：“那個神農族的，半死不活的小嘎豆，在那裏昏死過去了，你們若能出去，就帶着他一起吧，我看美人對他甚是在意。這裏馬上就要毀滅了，快快離開吧。”他指了指不遠處的城牆說，而後看了看眼前的廢墟，百無聊賴地準備離開。

卓一凡眼瞳艷紅，如同染了血，他幾步飛掠，攔住奉天的去路。語氣不善地問：“你去哪裏？把事情說清楚，不然我讓你死得很難看。”

?“無所謂，死得好看難看，我都不在乎，你知道嗎，在這個輪迴空間中，想死！並不容易。反正這裏沒有任何生命氣息之後，就會進入下一個輪迴，永生永世。只是唯獨這一次，她將我從冰冷的棺材中解救出來，我才覺得自己真的是活的。而下一個輪迴，我又要回歸到原點，枯燥地等在棺材中，變成最強悍的鬼人。”奉天撇撇嘴，聳了聳肩說：“誰知道呢。”

?“怎麼可能？”護衛聽到奉天的說法，都覺得他瘋癲了，發出不屑斥責聲。

“首領。他說的或許是真的。”念瞳帶着十個護衛，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卓一凡的身邊，他恭敬的行了一禮。

??“哦！你有何發現？”卓一凡對念瞳的到來並不意味，他已經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

???“我沿途留下記號，但是無論怎麼走，都無法走出八卦雙生花陣的黑極。我們真切的經歷了生死輪迴，其過程我不需要多說，這些兄弟都有同感，但是最後不知何故，我們還是從那種生死輪迴中出來了。而時刻顯示，我們只經過了一刻鐘。最終，我們還是來到你們留下記號的地方。這水下宮殿甚是古怪，這種陣法絕不是當初的地域限定，而更像一種時間限定，也就是說時間在這裏可以無限次的輪迴。就如同拉磨的驢子，不停地轉圈。”念瞳風塵僕僕而來，他的衣服有些褶皺，神色凝重，顯得有些疲憊。

??“那我們豈不是被困在這裏了。”閻明看到念瞳的一瞬，欣喜地靠過來，在聽到他明知此處古怪，還要跳下來時，頓時面帶責備。他想要說幾句緩和的話，但是也不知該如何說，轉而他又想：能永生永世和念瞳在一起，那將是多麼幸運呀。

念瞳撇了他一眼，繼續對卓一凡說：“首領，我們在外面發現一種古怪的獸人痕迹，會打洞，最終消失在湖旁。既然它們能夠出入水下宮殿，那麼我們也定然可以出去。趁現在，還沒有進入下一個輪迴，徹底失去記憶前，我們應該儘快離開這裏。”

“那是鬼猴人，你看看身後。”閻明指着黑暗中的幾個高大影子說。

念瞳驚愕地回身，血族人最為敏感，六感比之獸類，亦不遜色，然而他卻沒有察覺其他氣息，這讓他的身體突然緊繃起來。“它們？”

?隨後他恍然，既然閻明知道它們的存在，想必已經被控制住，並可為他們所用了。

??“如此甚好，我們可以藉助鬼猴人引路，離開這裏了。”念瞳興奮地看着卓一凡，發覺他無動於衷，似乎並不急着出去。

他困惑地看閻明，發現他正朝自己不停的使眼色。念瞳不解，環顧一下四周，而後恍然大悟。不怪他不夠細心，實在是矮人的身高太矮，無法引人注意，在眾多血族人群中很容易被忽視。

“虞姑娘呢？還有其他幾個矮人呢？”念瞳問。他就該猜到：以首領的本事，怎麼會被輕易困住，除非他自願留在這裏不出去。

?“一言難盡，我們一進來就被抓了。”閻明笑聲的將大概的經過與念瞳說了一遍。“後來我們被死魂攔截，還有蜘蛛、蝙蝠，於是就和虞姑娘走散了。之後就發生了地龍翻身，來到這裏就成這樣了，那傢伙說虞姑娘死了。”

閻明意猶未盡，繼續說：“賀蘭弼也不見了，哼，估計找他的老祖去了，唉，你不知道，我們見到賀氏的老祖宗了。這裏太詭異了。我們還是早離開為妙。”

說完他繼續用眼睛示意念瞳，期盼他能規勸血王，儘快離開此地。

??“你們快些出去吧，再不走就走不了。”奉天一甩衣袖，如同一陣風一般走了。速度快地驚人。

?“你，此人好生無理。是何人？”念瞳看着飄走的人，好奇地問。

“虞姑娘救的，棺材裏冒出來的，不知是人是鬼。”閻明有問必答。

?“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卓一凡將乾坤圓月刀深深地插入地面，面容冷峻，不容置疑。

?閻明吞了下口水，覺得此刻的血王特別暴躁。他眼眸一轉，提高聲音說：“王，我們去問問那個昏迷的矮子吧。說不定虞姑娘已經安全的出去了。”

“去叫醒他，趁那個活死人去死之前，將他抓回來，我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卓一凡閉上了眼睛，掩飾住眼底的戾氣。

“虞古沒有在這裏，水下宮殿感受不到任何她的氣息，突然間消失了蹤跡，難道被藏起來了。會在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