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珀伽索斯
我似乎來到了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而來到這個地方的，也僅僅只是我的意識。我看不到自己的身體，只知道自己進入了一個紅黑的空間，而這裏唯一的光源來自於我面前的一顆珠子。
那顆珠子的形狀和傳來的氣息有點像後土令，但是卻只有指甲蓋大小。而更讓我訝異的，是這珠子上面，居然還趴着一個銀髮小人兒？
拇指大小的小人兒抱着那顆有她身體一半大的珠子，似乎是在沉睡着。我將視野拉近，看到了她那滿頭銀髮下的軟糯小臉，竟與我小時候的模樣如出一轍，完全就是我的縮小版。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卻發不出任何聲音，甚至都無法去觸碰這個和我有着相同面貌的小人兒。這到底是哪兒……？
我又一次在心底里納悶，而冥冥之中彷彿有誰聽到了我的聲音，虛空中傳來鎖鏈的現象，像是在引導我去往未知的方向，尋找問題的答案。
我的意識向聲音的方向靠近，遠離了那道光源之後，周圍的一切都是一成不變的黑暗。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走，在這裏五感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感覺不到，只有空虛與黑暗是唯一的永恆。
但我知道自己在向那幕後之人靠近，因為鎖鏈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終於，我看到的那個將我引導來這裏的東西——巨大的羅盤上，刻着金色咒紋的鎖鏈，層層疊疊地包裹住一個黑髮落膝的男子。
他的四肢被緊緊地束縛着，凌亂垂落的長發令他看起來有些狼狽，卻絲毫掩蓋不了那驚為天人的容貌。
雪峰般挺直的鼻樑，深邃精緻的眉眼，性感如楓的薄唇，那是一張與光相比也毫不遜色的絕世面龐。
男子的身上未着寸縷，被鎖鏈纏繞的身軀白皙結實，無一絲多餘的贅肉，整體形態看來精瘦頎長，完美得無懈可擊。再加上那張卓爾不凡的俊容，活脫脫的藍顏禍水中的極品。
但不知為何，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從潛意識裏產生出一股想要逃離的恐懼。它出自一種靈魂的本能，本能的在趨利避害……
眼前這張稀世的容貌，確實有着叫人難以直視的耀眼，但是這個男子和光一樣，都是那種讓人不敢靠近的存在。
若說光是因為謫仙外表，飄渺超塵得讓人覺得不食人間煙火，不忍與之親近，那麼這個男子，就是因為他身上的煞氣與邪氣太重，陰暗至極，令人從骨子裏感覺到畏懼。
我想，如果這個世界上災厄有實質的話，那麼，就只能是眼前的這個人了！
他就像是一個與毀滅同行的人！
“還真是要感謝你呢……”
鎖鏈動了一下，被懸挂在羅盤上的男子結束了漫長的沉眠，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魔魅血瞳裏面彷彿綻開着大朵大朵的曼珠沙華，危險而魅惑。
連他的聲音也都如同那條誘惑亞當誤食禁果的蛇一樣，讓人輕而易舉的就能沉淪其中，明知危險，卻還是自投羅網。
“自從被那死對頭給封印之後，我都記不清有多少年沒有見過你了。幸好你這次中了我的血毒，破開了那傢伙的一點封印，我才能夠醒過來……”
我看不到自己的身體，但他卻似乎能感覺到我的存在一樣。他望着我意思停留的位置，自來熟的說著這些話，就好像我是他多年未見的故友一般，但身上卻沒有一絲友善的氣息。
“你看起來似乎比上一世弱了好多，不過沒關係，反正這副身軀以後也是由我來掌管。作為我的容器，你也不需要太強。”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聲音脫口而出，我才發現自己在這個空間裏居然能夠講話了。
我注視着那個輕佻而傲慢的男子，意識始終保持着警惕，哪怕他看起來似乎無法離開那個羅盤，但我依舊能從他身上感覺到一股濃濃的威脅。
比任何時候都要強烈！
我從他的口中聽到了我的前世，那是我所不曾了解的記憶，但似乎正和他有關……如果是這樣，那一定不會是一段愉快的人生。
我忽然沒有了聽他說下去的興緻，而男子也似乎在有意的賣着關子，他沒有透露太多，而是從始至終都在強調着一個重點——
我是他重生的容器，等他封印解除之刻，便是我魂飛魄散之時。
“你現在所看到的這個地方，是你靈魂的至暗處，我在一日，你便一日不得解脫。”
“等你什麼時候能夠離開那個羅盤，再來跟我空口說這些大話吧。”
“你以為這東西能夠永遠地困住我，笑話，我既已醒來，掙脫封印只是時間問題！”
也許是為了應召他的這句話，羅盤上的一根鎖鏈咔嚓一聲崩開，化作金粉消失在虛空中。這個現象令男子大為喜悅，狂囂的笑聲蔓延在我的耳際，那聲音讓我產生一種暈眩的感覺。
在他桀桀的笑聲中，一股無形的力量把我的意識往外拉扯，我最後看着他，深刻而專註的眼神像是要把這個邪肆張揚的男子深深的刻在腦海里。為了即便清醒過來之後，也能記得他的臉，記得他說過的話……
“你現在的日子似乎過得挺安逸的，可惜，一切都到此為止了！從你再次將我喚醒，並且見到我的這一刻，那些你措手不及的絕望與痛創就已經來臨——！”
“牢牢記住帶給你這一切的人是誰吧，我的名字，叫珀伽索斯。”
後退的景象，模糊的視野，我正在朝他遠離，卻依舊能感覺到那雙血瞳的視線停留在我的身上。血月一樣的瞳眸，泛着極中的殺戮氣息，彷彿預示着一場末日的開端……
我的腦海里沒來由的冒出一句話——
珀伽索斯，永生不滅的……怪物！
眩暈的感覺漸漸消失，我的耳邊聽到了鳥鳴聲，喉嚨好渴。在迫切的想要喝水的慾望驅使下，不知道昏迷了多久的我終於清醒了過來。
似乎已經有人提前預知到了我醒來時的狀態，目之所及的床頭柜上，正好就放着一杯水。
我爬起身，咕咚幾口將水灌下，喉嚨的乾咳得以緩解。我這才打量起自己所處的這個房間，熟悉而久違的佈置讓我鼻頭一酸……
萬花谷！
我，回家了。
一縷頭髮從肩上垂落，銀色的髮絲讓我吃了一驚。
我急忙跑到梳妝鏡前，鏡子裏的那個人依舊是我，但是我原本一頭墨色的長發，其中竟然有一半都變成了銀色。這黑白相間的顏色，怎麼看，都覺得有些怪異。
中了珀伽索斯的血毒，我沒有死亡，也沒有破相，只是頭髮變成了這奇葩的顏色，到底是種幸還是種不幸呢？
心裏感覺怪怪的，我推開了房門。
撇開這些先不想，把我帶回萬花谷的肯定是父親和母親，許久未見了，我很想念他們，也有很多的謎團想問他們。
剛走出來，我的餘光就瞄到了靠坐在門檻邊的涼顏，他的睡顏看起來相當痛苦，身邊，也沒有了那把終日帶在身上的劍。
想起昏迷之前他那驚恐與錯愕的眼神，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活下來的，但在我醒來的這段時間裏，這個少年一定過得非常煎熬。不然，他不會在睡夢中也有這樣悲傷的表情。
似乎是被開門聲驚醒，涼顏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往上望，當他看到推門而出的我時，眼中頓時睡意全無！
少年幾乎是立刻從地上彈了起來，脫兔一般地躥到我的面前，張開雙臂緊緊地擁住了我，像是在擁抱一個失而復得的夢。
但大概是因為剛醒不久，我的身體機能還未完全恢復，涼顏這一抱，我竟然沒能接住，直接被他給撲倒了，雙雙往後跌去。
涼顏眼疾手快地護住我的後腦，倒也沒讓我摔得有多疼。一顆毛茸茸的腦袋埋在我的頸窩裏，他的臉頰摩挲着我的臉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有我的空氣，聲音幾乎梗咽。
“對不起，對不起……你醒了，太好了……”
心裏一瞬間湧起絲絲憐惜，我揉着涼顏的腦袋，平素總是被他一絲不苟紮起的馬尾，早已經散開，墨藍色的髮絲摸起來比平時還要柔軟。
“沒事沒事，這次嚇到你了吧？別擔心，算命的說了，我的命硬着呢～”
腦海里一雙血色瞳眸一閃而過，我目光沉了沉，聲音卻依舊是一派輕鬆。
“我的命只屬於我，誰都不能奪走。”
哪怕是那個邪魅入骨的男人，也不例外！
我不是誰重生的容器，沒有任何人能夠定義我的存在！
涼顏搖了搖頭，將我摟得更緊，這個外冷內熱的少年，似乎一廂情願地將所有的過錯都攬到了自己的身上。
聽着他自責的話語，我終於忍無可忍的給了涼顏一個爆栗。不讓他清醒一點，他似乎就特別容易鑽牛角尖。
“你果然是生我的氣了，不，你生氣也是應該的。要打我就儘管打吧，我願意十倍償還你所遭受的痛苦！”
“……”我沉默片刻，調侃道：“你要肉償？”
“嗯。”
涼顏重重地點頭，卻半點都沒有要從我身上起來的意思。他用這樣的姿勢跟我說要肉償，真的是很容易讓人想入非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