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置之死地而後生
被一把推倒在地,法師莫亞剛開始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直到鮮血從盔甲破損處湧出他才開始感覺到疼痛。“啊啊啊啊啊啊啊!”殺豬一般的叫聲從他嘴裏傳出,緊接着馬蒂亞撲了上來,他奮力摁住手舞足蹈的莫亞,迅速檢查了下他的傷勢。多虧了自己這一推,也多虧了精良盔甲提供的保護和偏折,傷口並不足以致命。但很明顯,他已經喪失戰鬥能力了。劇烈的疼痛讓莫亞渾身顫抖,繼續着鬼哭狼嚎。地上那法陣失去了施法者,很快便黯淡下去,四周蜂擁而至的火星也消失不見。與此同時,臨近的衛兵們迅速圍了上來,組成密不透風的人牆圍住莫亞和馬蒂亞兩人,用肉身抵擋下一次可能來襲的弩箭。他們同樣十分震驚,甚至有恐懼的神色顯露出來。而外層的衛兵則開始行動起來搜尋敵人蹤跡。
“那邊的草丘!”回想起剛才看到的閃光,馬蒂亞瞬間鎖定了襲擊最為可能的來源處。衛兵在他的命令下向草丘奔去
另一邊草丘上孟炎眾人在弩箭射出后就立馬開始了撤退的工序。熟練的獵手們三下五除二拆開機工弩,此時已經將各自部分放回到木匣中了。接着葛蘭一揮手:“撤!”話音未落便帶着其餘眾人開始原路撤離。他們沒有選最近的直線,畢竟沒有時間再偵查各處崗哨,有很大可能會被暗箭奪去性命。原路返回雖然遠,但相對而言更為穩妥。
“啊啊啊啊啊啊!”莫亞痛苦的嚎叫讓馬蒂亞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的傷勢雖暫時不致命,但若不趕快接受治療的話也有危險。而且弩箭上大概率染了毒,需要徹底檢查傷口。莫亞作為維拉首席法師洛特的學徒之一,若是就這麼死在這裏,這責任只怕自己無論如何也擔不起。所以眼下最好是立刻撤離到後方為他療傷。馬蒂亞開口想要下達撤退的指令,但一到前方還在奮戰的手下士兵…頓時又有些猶豫。“報!”這時前方傳令兵的話語打斷了他的思索。“瑪蘭帶着手下開始衝鋒了!”聽到這個消息,馬蒂亞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他搖搖頭,最終開口下達了指令:“撤退!”
莫亞的倒下讓戰場上局勢頓時翻轉過來,突然中止而不是緩慢消逝的火焰法術讓所有維拉士兵心中一驚,他們不知道身後發生了什麼導致法術中斷…而另一邊德蘭人的軍心頓時提振起來。“反擊!”傑斯洪亮的聲音從前陣傳出,瞬間重新點燃了游擊軍士兵的戰意。當然,這不僅是因為對面的火焰法術消失了,更重要的原因則是——將軍瑪蘭吹響了衝鋒的號角。
整個游擊軍團中,只有瑪蘭和她的近衛騎兵是標準的半具裝重騎兵,高出其他騎兵一個層次。再加上他們都是游擊軍中的精英,平均等級最高,可謂是真正的殺手鐧。將軍的號角響起,兩翼正搏殺的第二隊騎兵開始分散回撤,同時所有剩餘待命的騎兵伴隨號角聲都開始行動起來——第三波,也將是最為致命的衝鋒開始了。衝鋒選擇的時機剛剛好,先前騎兵衝鋒的戰果尚在,維拉人在震驚中反應也稍微慢了半拍,導致陣線甚至都沒構築完整,重騎便已經殺到身前。緊接便是一輪兇殘的撞擊和撕扯,右翼維拉人的陣線在瑪蘭和她親衛的重擊之下迅速崩潰,鍥型陣的重騎兵毫不留情擊穿陣線在維拉軍隊中豁開一個大口,更多的騎兵隨即衝殺進去,配合左翼的突擊近乎將維拉部隊打了個腰斬。若換成其他勢力的部隊此時可能已經開始潰逃,但維拉人特有的血性在這時候卻被激發出來,這股血性壓倒了震驚和疑慮,化為怒火促使他們吼叫着繼續戰鬥。然而就在這時,來自馬蒂亞的撤退號角聲卻從後方傳遞而來。
猶如冷水澆頭,維拉士兵的怒火頓時消散下去。他們陣型被破壞,又接到了主將的撤退命令,這些戰士此時再無其他東西可以維持鬥志了,從後部開始潰逃。最前部交戰的維拉人倒是沒有放棄抵抗——因為這種撤退本來就意味着前方部隊作為殿後繼續戰鬥,為大部隊的撤離爭取時間。看到敵人開始逃竄,德蘭人發出了震天的吼聲,他們揚起手中浸滿鮮血的武器,發出勝利的吶喊準備追擊。但緊接着他們的熱情同樣就被憑空打斷——瑪蘭也吹響了撤退的號角。
游擊軍的士兵頓時懵了,他們懷疑是不是下錯了指令,或是傳令官吹錯了號角。然而緊接着撤退的號角聲又一次響起,作為對第一次信號的確認和補充。在這兩聲號角的指令下,德蘭士兵不得不停下來,也開始逐漸向後撤。於是戲劇性的一幕就這麼出現,雙方最前線的交戰部隊突然間放棄了廝殺,一邊怒視着對方一邊向後退去。本來還穿插在維拉人部隊裏的德蘭騎兵,不得已調轉馬頭也開始後撤。而同樣在撤退的維拉人則留出空間避免跟這些騎兵交匯,兩隻軍隊就這麼分離開了,只有少許廝殺和傷亡發生在這個過程中。一切看上去都像是演練好的,又像是有什麼默契一樣。如果說真的存在什麼默契的話,那麼這個默契毫無疑問就是——雙方都無心戀戰了。維拉人已經進入到潰敗階段,這時候再挑起戰火顯然是自掘墳墓。而對於游擊軍而言,瑪蘭已經相信了孟炎的話語,所以她明白現在必須把寶貴的時間用在轉移和突圍上,繼續追擊只能浪費時間。正是出於這個考量她才發出的撤退指令。想到這裏,瑪蘭扭頭向孟炎他們還在的樹林:“舊王在上,你可千萬要安全回來啊。”她小聲替孟炎祈福道。
“再快點!”葛蘭大口大口喘着氣,一邊亡命地奔跑着。凱莉背着孟炎緊跟在他身後,其餘獵手則在他們身後稍許。孟炎不清楚後面有沒有追兵,但無論如何必然是撤離得越快越好。就在這時忽然一根利箭飛過,頓時也給了孟炎答案。維拉人雖然在大舉撤離,但顯然不準備讓他們幾個刺客就這麼跑掉,臨近的斥候部隊已經定位了他們,此刻在窮追不捨。“嗖!”又一根冷箭飛來,啪嘰一聲扎進一個獵手大腿,後者頓時失去平衡翻滾倒地。孟炎看到他掙扎着想爬起來的樣子感到十分難過但又無可奈何。維拉人的斥候速度非常快,幾發冷箭過後他們的身影就隱約出現在獸徑另一側向孟炎一行人迅速逼近。看到他們后葛蘭抬弓搭箭,精確一發命中然後加速奔跑,趕到孟炎和凱莉的左邊用身體擋住兩人。對面同樣也毫不示弱,利箭不斷飛來,最危險的一次孟炎都能感到氣流在臉上劃過。而先前負責瞄準擊發的那個獵手手臂中了一箭,踉蹌着勉強維持住平衡捂着胳膊繼續奔跑。
“可惡,這樣下去不行啊!”凱莉低吼道。她也中了一箭,幸好箭矢沒能貫穿她的腿甲。
葛蘭自然也明白現狀,他一咬牙,開口道:“你們先走,我來掩護!”
“等一下!”這時孟炎突然開口了。他在凱莉背上視野最寬闊,隱約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人馬的身影。他剛想抬起頭仔細看看,緊接着一根箭矢就擦着他頭皮掠過,驚出孟炎又一身冷汗。不過僅僅是瞥見一眼,孟炎已經確認那些人馬的身份了。“是自己人!瑪蘭的騎兵來接應了!”他興奮地大吼道。
識相的維拉斥候在看到騎兵后便迅速消失了,畢竟他們可不想白白送命。在十幾個騎兵——包括最開始進入樹林后負責留守的那四個近衛的護送下,他們順利安全離開了樹林。路上孟炎得知,瑪蘭在火焰法術消失后便立刻派他們前來接應。這些騎兵順着方才敢死隊所行路徑,先是遇見了留守的四位騎士,接着帶上馬兒一同沿獸徑搜索孟炎眾人,還好最終及時趕到。不過孟炎同樣得到一個悲痛的消息,先前被射倒的那名獵人為了不落入敵手已經自行了斷,而他的木匣則消失不見,估計是被維拉人撿走了。
眾人迅速趕去和主力部隊回合。此時游擊軍已經開始了強行軍模式——向著先前孟炎所說的西南方向。騎馬飛奔的一行人不久便追上大部隊,而瑪蘭正在最末端等着他們呢。
“你踐行了你的諾言。”看到完好無損的孟炎,瑪蘭緩緩舒了口氣。“我也會踐行我自己的。”她的頭盔掛在馬鞍上,眼睛筆直看向孟炎——透過瑪蘭的目光孟炎清楚感受到裏面增加了一層信任。他履行了諾言,除掉了法師,而瑪蘭也開始選擇相信自己…等一下,法師好像沒有死!
孟炎心裏頓時“咯噔一下”,好像一塊石頭砸在地上。剛才只顧着逃命和慶幸,忘記了最後弩箭好像並沒有直接帶走法師性命這件事!
“你這是怎麼了?”看出來孟炎突然間的變化,瑪蘭開口問道:“難道是…又有什麼突發情況?”瑪蘭心裏稍微有點慌,別又突然整出來一個大麻煩。
“不,不是這個。”孟炎愣愣地搖了搖頭。“是…”
“是那個法師沒死對吧。”這時葛蘭恰到好處地接道。
孟炎微微點了點頭。既然葛蘭也這麼說了,那就證明他沒看錯。弩箭並沒能直接帶走那個法師的性命。不過他的動態視力不咋地,沒能準確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看到敵人將領,應該是馬蒂亞,及時推了法那師一把,所以弩箭是擦着他身體過去的。”葛蘭則開口補充上了細節。“至於受傷程度…我猜測很可能只是皮肉傷而已。”他接着判斷道。“不過損傷的是腰部十分敏感的地方,看樣子讓他疼得不輕,那嚎叫聲我們都聽得一清二楚。”最後葛蘭壞壞地笑了笑。
“我記得,弩矢應該塗著毒藥吧。”瑪蘭則想了想開口道。“這毒藥能否致死呢?”
“不能。”葛蘭則果斷搖了搖頭。“我手裏,不,應該說咱們軍團里的毒藥都太低級了,明顯毒不死他。而且馬蒂亞也及時撤退,到後面稍微醫治一下估計就沒事兒了。”
“原來是這樣…罷了罷了,雖然沒有殺死他,不過至少目的達成了。”聽罷瑪蘭舒了口氣道。“所以不用遺憾,以後肯定還有機會收拾他,只要我們能成功活下去。”她接着安慰向一臉懊惱的孟炎。
“也是,也是…”瑪蘭沒有看透的是,孟炎真正憂心的原因並非是放跑法師這件事,而是這件事代表着從遊戲軌道上的偏離。雖然最終結果正如瑪蘭所說依舊達成,維拉人被迅速擊潰跑路了,但毫無疑問這也跟遊戲中成功殺死法師的劇本有了根本性的不同。或許,這只是微不足道的變動,就像水面上的一道波紋。但又或許,這會是蝴蝶扇動的一下翅膀,最終帶來一陣颶風。這是第一次跟遊戲劇本的對立,因此孟炎沒有底,這也是讓他產生顧慮的最關鍵原因。緩緩舒了口氣,孟炎強制自己將這些想法掃了出去。事情已經發生,空想沒有意義,踏踏實實走一步看一步吧!他安慰自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