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回憶篇二（下）
阿爾法市，晚間八點，一輛老舊又骯髒的白色麵包車正不急不緩地在夜路上行進。
“海光，別玩那個消消樂了，趕緊幫我導航一下出城的線路。”
“拿你自己的手機導航不行嗎？沒見我正玩遊戲呢嘛。”
“我的手機忘在店裏了，沒有帶出來。”
“那好吧，等我搞完這局就給你弄。一分鐘，很快的。”
“剛才叫你開車，你和我說飯沒吃飽，沒有力氣。現在玩起遊戲來倒是勁頭十足。”
“知道啦，老雲，馬上就好。”
後座忽然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我們現在這是要去哪裏？是不是回紅磚街去見沈笠？”
轉頭看向那個戰戰兢兢的男人，羅海光忍不住譏笑道：“姜師傅，沒必要去見阿笠了，我們現在直接帶你去見那個工頭。”
“啊？直接去！？”
“誰讓你剛才猜硬幣猜錯了呢？我們是非常通情達理的，給過你機會，只能怪你自己沒有把握住嘍。不是在左手就是在右手，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嘛！”
“我還沒想好，怎麼去和家裏人解釋呢……突然就這麼不告而別……”
“不用着急，還有三個多小時才到呢，你可以慢慢地想、好好地想。”
羅海光意猶未盡地退出遊戲，設置好導航后，他把手機夾在了空調的出風口上。
瞥了一眼屏幕上給出的線路，周雲不禁疑問道：“怎麼回事？為什麼導航會叫我們走地面啊？走高架不是更快嘛？海光，是不是你輸錯目的地了？”
羅海光不耐煩地解釋道：“現在高架路上正堵着車，為了節省時間，軟件給我們另選了一條線路而已。”
周雲依舊是半信半疑：“現在這個點，高架上怎麼可能會堵車呢！？我們來的時候走的就是高架，記得嗎？”
羅海光解開安全帶，翻來覆去調整了幾下坐姿，打着哈欠道：“大概是發生交通事故了。老雲，你要相信導航好嘛，照着它開就行了。我先眯一小會，到了休息站后換我來開。”
面對如此任性的同伴，周雲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手機導航此時發出了語音，提示車輛在下一個十字路口右轉。
氤氳凄迷的霧靄籠罩之下，麵包車繼續前行着。
這條馬路似乎有些過於冷清寂靜。照理來說，高架上如果真的發生了擁堵的狀況或交通事故，此時應該有不少車輛會選擇改走地面小路才對。可是非常地奇怪，視野里根本看不見其他的機動車，兩旁的步道上也沒有路人在行走。
搖頭晃腦、昏昏欲睡的羅海光根本沒有察覺到這些異樣；可是周雲卻對此很警惕，下意識地放慢了車速。
向右駛過前方的路口，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麵包車突然來了個急剎車。
由於沒有系安全帶，強大的慣性把羅海光直接從座位上給甩了出去，險些就要撞上擋風玻璃。好在他奮力用手支撐了一下，才免於頭破血流。
後座里的姜彬彬被這突然的急停搞得也很狼狽，他趔趄地摔下座位，似乎是扭傷了腳踝。
從驚駭之中緩過勁來，羅海光順着車燈照射的方向看去。只見迷茫繚繞的霧氣之中，一個摩托車騎手攔在了他們的路前，兩車相距不足十米。
紅色的摩托車、紅色的皮手套、紅色的頭盔以及……紅色的風衣。
伴隨着耀眼炫目的燈光以及振聾發聵的引擎轟鳴聲，這個紅衣人的出場就彷彿是一個從地獄裏重生歸來的火焰騎士。
羅海光明白了周雲突然踩剎車的緣由。他怒不可遏地降下車窗，對着紅衣騎手破口大罵道：“你他媽長沒長眼？會不會騎車啊？不想活命啦！老子我真是……”
髒話還未出口，對方從摩托車上翻身而下。摘掉頭盔以後，紅衣人露出了一頭飄逸的長捲髮。
……
羅海光瞬間便認出了這個紅唇虎牙、鳳眼黛眉的女人。
“老雲、老雲，是她……是那個人……”
“我就知道是她在搞鬼。”緊握着方向盤，周雲咽了口唾沫，“你盯住姜彬彬，別讓他趁機溜了。我下車去會一會這個姓石的。”
“我們又沒招她，又沒惹她。她攔我們的路做什麼？要不要把阿笠叫來？”
“不急，我們還不清楚這傢伙到底想要幹什麼呢？”
“我覺得還是先給阿笠打個電話吧！”
“我都說了，不用。就算阿笠不在，我們倆也能把事情辦好的，對不對？”
“那你要小心一點啊，老雲。這個瘋女人手段厲害得很。”
“我知道，又不是第一天和她打交道了。”
聽着前排兩人的對話，不明所以的姜彬彬從後座探出了腦袋。紅衣女人究竟是什麼來路？她有什麼厲害的手段，竟能讓行事素來彪悍的羅海光說話變得如此沒有底氣。
在路邊停完車之後，周雲徑直朝那紅衣女人走了過去。
“石小姐，你這輛摩托車很帥氣啊，一定花了不少錢。”
“時間寶貴，大家都是無利不起早的生意人，無趣的客套話還是省省吧，周雲。”
“既然你這麼講，那我可就開門見山了。我問你，海光的手機被你給黑了，對不對？你不僅監聽監視了我們，為了防止我們開車離開阿爾法市，你還遠程修改了導航線路。高架上根本就沒有堵車，我沒有說錯吧？”
“嘖，現在的司機啊，都太過於依賴導航軟件了。這種過分的信任可不是件好事。”
紅衣女人竟然沒有否認，她倚靠在摩托上，觀察着周雲身後的麵包車。
“說吧，如此費盡心機截住我們，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那個叫姜彬彬的西餐廚師，他在你們的車上，沒錯吧？”
“怎麼？他也欠了你的錢么？你什麼時候開始搞副業了？”
“並沒有。我從不問別人借錢，也從不借錢給別人。我只是希望你們能把他交給我。”
“不好意思噢，在還清我們的債務之前，他哪裏也不會去的。”
“如果說我幫他把債給還了呢？”女人從衣服口袋裏掏出兩個厚厚的信封，這顯然是事前就準備好的，“這些錢夠不夠？”
猶豫地接過信封，周雲粗略地瞄了眼裏面紙幣的張數。這倆沓厚厚的現金比姜彬彬欠下的錢要多出不少。
“夠是夠了。不過你找姜彬彬做什麼？這人不過是個燒菜的廚子而已，對你來說，應該沒有什麼利用的價值吧？”
“這是我個人的事情，和你們沒關係。錢既然已經到位了，那麼就請趕緊放人吧。難道說你需要等待沈笠的指示才能行動？”
周雲收起信封，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他回頭朝羅海光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後者隨即把姜彬彬從麵包車裏帶了過來。
看着顫顫巍巍、噤若寒蟬的姜彬彬，周雲戲謔道：“姜師傅，你的運氣真是不錯吶，有好心人替你把錢給還了……我們之間算是兩清了。你不用去外地搬磚賺錢，我和海光也省得在晚上出城一趟。”
“什麼！？怎麼回事？”姜彬彬有些不敢相信事態的轉變。
“對了，你想知道自己是怎麼被找到的嗎？問這個女人，她或許會給你一個答案。”周雲一邊往麵包車的方向走，一邊補充道，“就是這個替你還債的人告訴了我們你的新住處。”
未作片刻的逗留，周雲和羅海光帶着錢，驅車離開了現場。
看着遠去的麵包車，又轉頭看看面前這個陌生的女人，姜彬彬一臉茫然。這個紅衣女人是如何幫沈笠他們找到自己的？現在又為何要替自己還這筆錢？
“你就是姜彬彬？”
“對啊……我就是。”
“你在外面欠下的所有高利貸，差不多是二十萬，我今天已經全部替你還清。那些債主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了，除非你還去找他們借錢。”
“二十萬……全部……你到底是什麼人？無緣無故地……你為什麼要幫我！？”
“怎麼可能無緣無故？我需要你替我做一些事。”
“除了燒飯和做菜之外我什麼都不會，我能夠替你做什麼？”
“會這些就足夠了。早點回去吧，你的老婆和孩子還在醫院等你呢。”紅衣女人戴好頭盔，翻身跨上了摩托，“需要你出力幫忙的時候，我自然會來聯繫你。”
說罷，她便駕駛着摩托車，風馳電掣地消失在了氤氳的霧色里。
空蕩蕩的馬路上此時只剩下手腳癱軟、思緒凌亂的姜彬彬，孤獨無措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