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埋頭苦幹

秋高氣爽，風和日麗。

周陽躺在秀水古城城牆外土坡上那一片綠油油的草坪上，眯縫着眼數着天上的幾隻飄忽不定的風箏，嘴裏咬着草根，想着心事。

忽然的一陣風，一隻風箏脫了線，忽忽悠悠，在天上隨風飄落。

周陽收緊了心，注視着它飄落在遠處的樹梢，不禁想到，自己不就是這隻風箏嗎？往事一幕幕湧現在眼前......

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那一年，周陽剛剛財務大專畢業，放暑假在家，準備9月份去應聘工作。

他們這一屆大專生，是市裡商業系統委託代培的，讀出來都會在商業系統安排工作。

那天，招聘會的日子到了，周陽一大早就來到招聘現場，其實，就是商業局下屬各單位都在這裏了，百貨公司，糖煙酒公司，食品公司，機電設備公司，五金公司等等。

招聘會人挺多，周陽想去效益最好的單位，在裏邊瞎轉悠了半天，拿不定主意，忽然聽見離他不遠處的一個攤位上有人喊他的名字：

“周陽，過來這邊看看，”

周陽一回頭，看見是百貨公司的攤位，那裏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估計是招聘主管和科員，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還對他招招手。周陽好奇怪，他們怎麼認識我的？他來到攤位前，

“周陽，別瞎逛了，看見你逛好久了，就來我們公司吧，我們公司在市商業系統效益最好了，你去打聽一下就知道了，一般人要進我們公司都進不來的，”那個男主管笑盈盈的說，

“哦，你們怎麼知道我的啊？”周陽好奇的問，

“我們就是干這行的啊，公司人事部早就在關注你們這一批畢業生了，你們每個學生的在校表現學習情況我們都清楚的，”

原來這些招聘單位早就在幕後行動起來了，估計他們把每個代培生都研究過了，

“哦哦，那我就來你們公司吧，我喜歡百貨公司，大公司，挺好，”周陽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嘴裏嘟噥着，把畢業證書，簡歷，相片等交給主管。

就這樣，周陽順利的被百貨公司招去了，同時，他最要好的幾個同學也一起被招進來。

百貨公司確實是商業系統效益最好的了，正值改革開放不久，電視機，洗衣機，冰箱，日用百貨等等都很緊俏，常常看見百貨公司門口排隊買電視機，買不到的，還要走關係。

周陽被分配在公司總部財務科，因為是財務專業，那麼，就從最基礎的出納崗位做起來。同時招進來的其他同學，被分配在公司下屬部門，都是從出納開始干。

相對來說，周陽還是比較幸運的，在公司總部財務室，從名份上說，那是上級單位，手裏握着總公司一把手的財務圖章，這個責任還是比較重大的。

可見，公司還是比較看重人品的，那就是，老實。

周陽是出了名的老實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在學校里就落下個老實人的美譽。

其實，他最不喜歡聽別人這麼說，那個時候，老實人，其實就已經有些變味了的，言外之意，就是死板，不變通，認死理，傻瓜。

周陽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70年代末隨父母南下，來到了這風景秀麗的水城，秀水古城。

那年周陽才14歲，剛剛讀初中，他們兄弟倆一同進了古城重點中學-秀水中學，哥哥周剛比周陽大兩歲。

單說周陽，在百貨公司一干就是整整五年，這五年當中，周陽的崗位一點都沒變，一直是出納員。

人生能有幾個五年？對於一向要強上進的周陽來說，真不知道這五年是怎麼做下來的，

眼看着跟自己一同踏進公司的同學們，都幹上了會計的活，有的還升為部門的主辦會計，這着實叫周陽坐不住了，平時努力上進的他，難免不有些想法。

雖然自己在總部會計室，聽起來，名聲不錯，但是，總在出納崗位干，他啥都學不到。

社會在不斷的發展，人才也在不斷的更新，對於一個原地踏步的人來說，有什麼競爭力？這個直接會威脅到他今後的發展。

周陽不得不考慮自身的發展，本來學歷就不高，雖然平時不怕苦，幹什麼都任勞任怨，兩次被評為先進，但是，這跟他的同學們的收穫來比，真的不能比。

同學們的收穫，在他看來都是實打實的，他們雖然在公司下屬部門，但都得到了重用，大都干起會計的工作，有的甚至是部門的主辦會計了，

再看看周陽他自己的收穫是啥?空頭名片，徒有虛名，五年下來，他甚至不知道會計的業務到底怎麼做，賬目之間的，會計報表，他都不會做！

就是說，周陽還不能在會計上獨當一面！他感到了巨大的危機，他感到不能再埋頭苦幹而不看前方的路了，他必須要有所行動，有所訴求了。

這天周陽休息，逛街的時候路過百貨公司下屬單位的一個設在市中心的門店，櫃枱上正好有個比他稍晚進公司的大學生小王，王家覺當班，平時他們倆就挺聊得來。周陽這陣子正苦悶呢，

“忙呢，哥們兒”周陽招呼道，

“可不是，最近什麼情況，看你這有事啊像是，都忙啥呢，也不來看看兄弟們，財務科最近據說走了兩個人？”小王應道。

“你咋消息比我還靈通啊？不錯啊，我們財務科寫分析報告的小張跳槽去銀行了，還有我們隔壁統計科的小徐也跳槽去銀行了，我就納悶了，咋都往銀行跑啊？”，

周陽邊說邊在櫃枱前的高腳椅上坐下來，小王白了他一眼，

“你傻啊，銀行那是鐵飯碗哦，工作穩定，掙得又多，福利待遇不比咱這裏好啊?這叫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

“不是，他們倆在咱們公司，那可是吃香的喝辣的呢。你就說我們辦公室那小張，平時看他也沒啥事做啊，老是到處串門聊天的，看着也不累，哪像我啊，平時上班連上廁所的時間都要算好了去，人一走開，就有好多人來排隊報銷，有時現金都不夠，一天要跑銀行取錢解款好多次，累死我了都。”周陽抱怨着。

“你不懂哦，你那個崗位，出納，按照會計的職位來說，那是最最基層的了，說句不好聽的，地位最低！你這麼多年，還是個出納，你看看你同學小董，人家都百貨商場的主辦會計啦，人家那可是比你強的不是一點半點，不是一個檔次了！。”

“你不說這個行不？我正為這個鬱悶呢，你說在上面有啥好的，就是名聲好聽點，總財務室，其實，啥也學不到，整天還挺忙。這不是說我不愛這份工作哦，我還在想呢，會不會領導看重我了，把我安排在這總財務科，作為以後的培養對象？”

“做你個春秋大夢吧！你知道嗎？公司又再招聘人了，像你我這種大專學歷的，以後根本就不吃香了，現在本科的大學生，研究生都在進來了，就你我這樣的，還不趕緊在實際中多學幾手，拜個啥師傅的，以後好能有個保障啥的。”

“也對啊，你看看我，這麼多年下來，還只會出納那點事，其他崗位，在我們財務科，都是老師傅在做，誰也不會把崗位換給我做啊，而且，都是一個崗位一個坑，也沒有多餘的位置。”

“這倒是，你看我們百貨商場，我這個櫃組，那還不是大家輪班上啊，我也就在櫃枱上獃獃，其他我也啥都不管，好歹，我這裏可比你那裏自由多了，也不累”

“啥也別說了，改天我請客，咱倆嘮嘮。”周陽逛街最喜歡逛書店，正好這裏離書店不遠，他跟小王道別後，就去書店了。

百貨小王的話，這些日子一直縈繞在周陽的腦海里，他的想法跟小王說的其實是不謀而合，現如今，不跟五年前一樣了，很多大學生畢業了，找工作，那還都是正規大學本科生專業對口的吃香，像他周陽這樣的大專生，真的要好好想想以後的事。

百貨小王的女朋友，是公司總部辦公室主任的助手，消息自然是靈通的，改天還真的需要跟他好好聊聊。

而且，周陽也覺得，這百貨小王，似乎真的很忙，有幾次找他，電話里那頭說他不在班上，好幾次都找不到他人，最後打聽到他的一個朋友的電話，撥過去，那頭說他在團上，

周陽起先沒聽懂，啥叫在團上？問了好幾遍，對方有些不耐煩的說，去帶團了，在旅遊團上。天呢，這都哪跟哪啊？啥意思？掙外快呢？

特別是，科里的小張，還真的是不聲不響的把一切跳槽的手續都給搞定了，才透露出來，這才是高手！

平時大家都忙，同一個科室，其實交流的不多，況且，小張是寫財務分析的，每個月，都要向總經理室交一份公司經營狀況報告，還有行業報告，這些內容，都要去各方面了解，

因此，就需要不斷地跑基層，去跟部門經理，銷售，業務人員了解一手的信息，這樣才可以在月中下旬給總經理室提供比較重要的參考報告，

經理室其實是很看重這份報告的，很多公司裏邊的重大決策的做出，很大程度都是這份報告參考的結果。

因此，平日，幾乎看不見小張老老實實的坐在位子上的。就是說，他是比較靈活的進出，這也給他創造了開小差的機會，不是嗎？

哪裏像周陽這樣的，真的是屁股一坐下來，就很少有站起來的時候，除非是跑銀行，一般上午跑一次，下午跑一次銀行，

但是，這是業務不忙的時候，業務忙起來，一天要跑三-五次銀行，你比如說，有幾張支票，對方急着要進賬，那你就得趕在銀行划賬的時間點之前，把這幾張支票交給銀行，

還有，出差人員的差旅費，急着要，那你就得馬上去銀行取錢，差旅費一般都好幾千，上萬的也有，公司保險箱裏邊規定，過夜現金不得超過500元，

那麼，白天有業務收進來的現金，你還不能用來抵消報銷的費用，那叫坐支，是違反財務制度的，

就得橋歸橋，路歸路，業務收款得解款到銀行，報銷的費用，或者醫藥費，出差費，都要銀行里去取。

你說這樣一來，能不忙嗎？一天下來，如果現金超過500元，你必須趕在下午4：30銀行下班之前，把多餘的現金交到銀行存入賬戶。

這一天忙下來，你還有喘氣的時間，那真的是燒高香的。

而且，整個公司的工資表，都要由周陽來造，那個時候，公司電腦部還沒有把工資表入電腦，還是手工製作工資表，

每個月從1號開始，就要做工資表了，整個公司下屬部門的出納把他們部門的人員工資表打平數字，匯總交到周陽這個總出納這裏，再由周陽通盤匯總，

周陽這裏也有公司總部的近兩百號人的工資表和整個公司一百多個退休人員的工資表需要手工做出來，再跟整個公司下屬部門的工資表匯總，最後得出一個總數，

再去銀行取錢，然後，發放到各個部門出納上。其實這個過程，看着很簡單，做起來，叫你半條命沒了。

很多時候，公司下屬部門交上來的工資表出錯的話，那麼，你就打不平工資總數，這要是找出來錯在哪裏，那可就傷透腦筋的，有時候是好幾個地方出錯的。

尤其是，公司還有近兩百個退休人員的工資，在發放這些人的工資時，都要一個一個的裝信封口袋，一個一個的發到他們手上，

這個過程，其實是很忙的亂的，一邊又要忙着報銷，又要跑銀行，又要開支票，

有時候，支票，匯票稍有塗改，拿去銀行，銀行是不收的，那你開錯一個日期，寫錯一個大寫的金額，那都是要回來重新開了，再跑去銀行。

就這些事，周陽整整忙活了五年，努力工作，任勞任怨，

但是，眼看着好多同學早就干會計算賬了，做主辦會計了，再看看他自己整天被這些個瑣事纏身，

同科室的小張，隔壁統計科的小徐都不聲不響地跳槽去了銀行，那你能不叫周陽一點沒想法？

周陽是個追求上進的、好學的年輕人，要強也要面子，

明顯的，周陽現在做的事，聽起來好聽，是公司總部總出納，是下屬部門的出納頭頭，其實，壓根就沒有這個在精神上的什麼經理任命啥的，

工資也不比人家多幾毛錢。但是，你想學到更多的會計方面的東西，根本就不行。

那人說，周陽你不會偷學藝啊？真的是扯了，一個是時間不允許，都忙的去廁所都要抓緊時間，

另外，會計上有明確規定，出納不許經手會計上的事，會計不許插手出納的事，

就是出納再怎麼忙，會計也只能在邊上看着，這是財務制度，互相監督牽制的。

而且，一個崗位一個坑，誰也不許竄崗。

總之，周陽，一個字，鬱悶，不開心，乾的累，不平衡。

最重要的是，危機，周陽有危機感，而且，越來越感到迫切！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