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醉歸懷袖有新橙
“言公子與諸位可還要吃些什麼?”陸玄羽笑嘻嘻地掃了眾人一眼,又關切詢問道。
“吃了芙蓉糕,品了醉梧桐,這天底下怕是什麼也入不得口了。”言若虛笑了笑,起身走至窗前,遠眺十里梧桐落,如此美景曠遠,可是深宮裏瞧不得的。
置身其中,漫天飄黃,忽又覺他這個一國之君,面對世間萬物,亦是如此渺茫,心底不免生起幾分悵然若失。縱是坐擁天下又如何?不得閑心,不得閑時,竟難瞥滄海一隅,委實可感可嘆。
“天色也不早了,山間霧氣多,我們還是早些趕路才是。”曲小六抬眼望了眼樓外,見一眾人沉迷於美景之間,不免微微蹙眉,有些掃興道。
自從寧家出了事後,她便再無賞景之心,縱然身處其間,亦是驚艷不已,然她身上壓着的血海深仇,當真是片刻不能鬆懈。
“六姐姐所慮不無道理,傍晚起了霧氣,山道就愈發難行了。我們不妨先趕路,待上了山頂,梧桐夜色更教人流連忘返呢。”陸玄羽點了點頭,拿扇挑了挑紅線懸的花鈴。
不過片刻間,便見酒倌聞訊而至,客氣而恭敬道:“諸位客官,可還有什麼需要?”
“我們還欲往山頂瞧個興緻,再為我等備一盞芙蓉糕與一盅醉梧桐。”陸玄羽笑了笑道。
“公子,委實對不住了,小店今日份的芙蓉糕與醉梧桐皆賣光了。你們去山頂觀秋色自是甚妙,要不小店給您幾位備些別的,可好?”酒倌先是面露難色,遂又賠着笑繼續道。
“這幾日,除了芙蓉糕與醉梧桐,你們店裏還有什麼特別的?”言若虛與陸玄羽相視一眼,方又繼續問道。
“幾位上山觀秋色,小的思量着酒肉配秋色,未免太膩味了,不妨帶些果子,清甜又不失寡淡,最為得宜。今日,廚娘新炒了幾斤山栗,又從山腳農家林子裏摘了幾筐鮮橙子,這山栗與新橙,與這滿山秋色,可謂最是得宜了。”酒倌滿臉是笑地說著,從褡褳袋裏掏出了一把山栗,分給了眾人。
陸玄羽接過兩粒,剝了一粒入口,倒是香甜,抬眼見言若虛也吃了粒,點了點頭,這才吩咐道:“這山栗來兩斤,新橙來五斤,替我們包好了,帶山上觀秋色去。”
“諾。”酒倌笑嘻嘻地退下了,趙襄遂跟着去領東西,順道結賬付錢。
待一眾人出了無間酒肆,又緩緩攀了山道,一面觀秋色,賞秋景,吃着山栗,剝着新橙,悠哉悠哉上了山頂。
陸銘奉命修葺的草廬,本是在無間酒肆二里開外的山腰間,然其受妖風之力傾覆,顧又請了方士重看了風水,欲借山頂山神廟的仙人庇護,而將草廬改建於山神廟背後。
一行人到了山神廟,還未來得及歇腳,便見陸銘負了一捆干茅草朝後門走去。陸玄羽急忙上前,為其扶住干茅草,陸銘見來人是陸玄羽,不由得一驚,放下了干茅草,有些驚詫道:“小羽,你怎地又來了?我怎麼跟你說的……”
陸銘這番訓話還未說完,抬眼瞧見了秦衍與曲小六,這才將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若有所思地瞥了曲小六一眼,向秦衍拱手道:“秦少府。”
“陸大人。”秦衍微微頷首,忙又退在言若虛身側,分外恭敬道,“這位是言公子,將於草廬小住幾日,居處可打點妥當了?”
“這位就是言公子?”齊光早已命人來傳了話,陸銘先前也早有耳聞,當朝國君微服私訪於民間,他在芙蓉鎮所作所為,陸銘也是略知一二的,忙鬆開了干茅草,上前拜道,“罪臣陸銘拜見……”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陸大人不必多禮,隨他們稱我一聲言公子便是了。”言若虛還是頭一回見陸銘,這陸大人愛民如子的名聲,他亦是早有所聞,今日一見,當真是個事事親力親的好官。
“是是是,公子安危要緊。”陸銘急忙點了點頭,遂又道,“公子的居所,楚大人已親自來打點過了,就在山神廟東面廂房。”
陸銘說到此處,回過頭又看向那捆干茅草,忙朝陸玄羽吩咐道:“小羽,你替爹將這干茅草送去草廬,爹引公子去居所瞧瞧。”
“諾。”陸玄羽雖有些不大情願,可也只得臨危受命,將手裏的一包山栗交給了曲小六,方咬牙將一捆干茅草拖去了草廬。
“公子,這邊請。”陸玄羽見陸玄羽將干茅草拖走了,這才安心地引言若虛一行去了東廂房。
待陸銘將言若虛安置妥當后,這才顧得上與曲小六說話:“小六,近日一切可好?”
“承蒙姑父掛心,小六在公子身側伺候着,一切都好,姑父大可安心。”曲小六抱着那包山栗,抿唇輕笑道。
“那就好。”陸銘笑了笑,抬眼掃了一旁的秦衍一眼,摸了摸八字鬍又囑咐道,“常言說得好,伴君如伴虎,你如今受命於天,須得事事仔細,時時小心,切不可惹是生非。”
“姑父教訓得是。”曲小六溫順地點了點頭。
三人恰走至東廂次房門口,陸銘這才道:“小六,你先暫且居此屋。公子如有什麼需要,你也好照應着,有事來尋姑父即是。”
待曲小六入了內,陸銘又指着對面的一間屋子,同秦衍道:“秦少府一路勞頓,便居在彼屋,也好有個照應。”
“陸大人費心了。”秦衍客氣拱手道,抬眼瞧了瞧天色,暮色漸起,又道,“天色尚早,陸大人不妨引我去瞧瞧草廬修葺情狀。”
“秦少府,這邊請。”陸銘對秦衍的盛譽也是早有耳聞,只知其年紀輕輕便才學聞世,不想也是個敦厚做事之人,不免心生幾分好感。
陸銘引秦衍方至草廬,便見陸玄羽興沖沖跑過來,東張西望一番,問道:“爹,言公子和六姐姐呢?怎地他們沒過來呀?”
“言公子一路勞累,先歇下了。秦少府要瞧瞧草廬修葺,我便引他來了。”陸銘見陸玄羽弄得一手是泥,有些莽撞,不免皺了皺眉道,“你這小子,可要仔細點,莫要搗亂。”
“爹,我可是來幫你的。”陸玄羽頗為有些得意地說著,見秦衍默然不語朝草廬走去,這才收斂了性子,跟着陸銘身後。
夜色漸漸降臨,數十人終以結束一日辛勤勞作。滿山梧桐飄落,秋蟲鳴叫聲此起彼伏,一切卻好似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