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六回 空山夜雨
一百零六回空山夜雨
岳陽門位於岳州府,乃是洞庭湖以南最大的武林門派,早年間有岳陽門十雄稱霸地方,仗着脫胎武當一門的緣故,廣收弟子,教出來的徒弟,多半進了地方各級官府,充任公門捕快,或者入職衛所,門下更出了不少四品三品的將軍,靠着軍政勢力,更是廣置辦產業,欺壓百姓,堪稱地方一霸。
早年間,岳陽門先與蜀中唐門爭雄,將唐門勢力徹底趕出了胡廣一省,後來又將東進的青城派勢力趕了回去,一時間躋身武林外九門之列,成了武林中響噹噹的門派。
岳陽門祖祖輩輩傳下來的產業便是鏢局,分局遍佈兩京一十三省,乃是本朝第一等的鏢局。
宗門以駱姓氏為尊,執掌門戶世代相傳,數年前岳陽門的掌門暴斃,便由輩分尊崇的上一輩老宗師神拳太保駱千海暫代。
對於岳陽門中的一般子弟來說,他們乾的就是千里走鏢刀頭度日的營生,平日裏也過慣了欺男霸女的日子,鬼曉得最近又發生了什麼大事,代掌門駱老太爺忽然下了嚴令,要門中的弟子老老實實奉公守法,一定要收斂一翻。手下門徒深知駱老太爺的刑罰手段,連日來都夾起了尾巴做人,街道市面上,倒迎來了幾日難得的清凈。
葉飛自洞庭湖上搶得了師父當年用過的寶劍之後,本想直接返京,卻又收到了錦衣衛傳來的秘信,先是詢問了一番岳陽門重金賣劍的交易始末,接着又要他親自糾察一翻,再進京彙報。
洞庭湖一行,葉飛雖然弄丟了二師伯的歷秋劍,但此時隔十年,卻再次尋回了師父的寶劍,他心懷大慰,便支開了同來的那位跟班小旗,獨自摸到了岳陽門的地界。
在岳陽門總舵附近遊盪了數日,將岳陽門的守衛消息摸了一遍之後,葉飛又趁着夜色摸進了岳陽門總壇的宅門,鎖定了代門主的處所。
月黑風高夜,有幾個下人引着一位身着百衲衣的中年男子,來到了後院一處僻靜的小屋裏,葉飛悄悄尾隨其後,屏吸凝神伏與窗下偷聽。
下人掩門離去,屋內二人一兩句客套之後,便徑直對話。一個粗壯雄渾的聲音故意壓低了幾分道:“駱老爺子,這番禍事着實不小啊!”另一個蒼老精幹的聲音嘆了幾聲,接道:“您是上三門的掌門之一,統領着江湖外九門,可一定要救我岳陽門一救啊!”
那粗聲數落道:“救?怎麼救?你當年干下了好事,如今八成是專門來尋仇的,因果循環,報應不爽,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撲通”一聲,有人重重地跪於地上,緊接着那蒼老聲音央道:“小老兒悔不當初啊!但大家都是武林一脈,外九門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小老兒懇請周幫主伸伸援手,救救我門中的子弟吧!”
“外九門總門長?周幫主?——莫非是丐幫幫主周大雷?”葉飛再次屏吸凝神,但覺得屋內二人呼吸迥與常人,一身的修為隱隱都在自己之上,這便確定了屋內那個說話粗壯雄渾的,便是丐幫幫主周大雷。
又聽周大雷將那人扶起,語氣少見緩和,道:“駱老爺子,這次我也不知道出手的是哪一個,但我門下報告說,洞庭湖中心的島上住着一戶神秘人家,手下糾結了不少能人異士,其中一個,便是當年的點蒼三劍之一的陸蒼松,有不少股勢力想上島探查,都是有去無回……”
那蒼老的聲音顫道:“會……會是哪一個呢?”周大雷出了一口粗氣,道:“據我所知,他們之中,當年那場慘禍死了兩個,你弄死了一個,還有一個被圈在京城,這四個是不可能了。另外兩個生死不明,也不大可能!數來數去,只有那位赤手靈屠跟玉簫劍了!”
“玉簫劍?不就是義父與師父的結義兄弟嗎?難道住在洞庭湖中的,是他?”葉飛恍然大悟:“那麼那個姓陸的,便是通背聖手陸雲漢了!那麼這二人口中的赤手靈屠,也必然是義父他們結義兄弟中的一個了,這又會是誰的江湖稱號呢?”這些年義父從未對自己提過他們的結義兄弟,所謂“玉簫劍李飛雲”的稱呼,還是當年師父楚江寒對自己講過,葉飛聽得熱血沸騰,一顆心幾乎要從胸膛跳出來了。
那蒼老聲音由顫聲變為驚懼,幾近無聲:“難道是……赤手靈屠?”
周大雷道:“我看不像!你岳陽門害死他的義弟、奪了他的佩劍不說,這幾年來更是欺壓地方禍害百姓惡事做盡,依着赤手靈屠的行事風格,他要是出手,就會像對海沙幫一樣,給你岳陽門來個滅門!”
“害死義弟、奪了寶劍”——當年的一切,又從葉飛的腦海穿過,師父楚江寒,就是被岳陽門一路追殺,最後葬身無底深坑,葉飛鼻子一酸,雙眼早就模糊了。
那蒼老的聲音喘息道:“謝天謝地,謝天謝地,不是他,看來真不是他!”
周大雷哼了一聲,用鄙視的語調說道:“要不是這些年武林屢遭變故,這當口兒,我們這些武林中人必須齊心協力以圖自保,憑着我周某和當年閑雲庄的交情,你這檔子事情,我是不會管的!”
那蒼老的聲音再三感謝道:“小老兒感激不盡,感激不盡!”
周大雷接着道:“我來問你,你既然得了這把寶劍,又何必在這個檔口拿出來賣錢呢?”
那蒼老聲音答道:“事已至此,我也就直說了:這些年我岳陽門為了爭奪外九門的名號,先是擠垮了青城派,後來鬥倒了唐門,自身卻是損兵折將耗費錢財元氣大傷,先是死了掌門,湖廣的生意又被……又被……被貴幫的賈員外擠垮,我自接手岳陽門之後,更是捉襟見肘,眼看支撐不下去了,這才……這才想了這麼個法子……想弄些現銀到南洋倒些買賣……”
周大雷哼道:“投其所好不成,便強買強賣,乘機敲竹杠,對吧?”
那蒼老的聲音道:“周幫主,事已至此,咱們該怎麼辦呢?”
周大雷道:“眼下可不止玉簫劍一人,可你別忘了,還有一個陸雲漢與他們也是生死之交,若是他們將昔年的幾個兄弟都找來,弄不好,會掀起一場風浪!”
那蒼老的聲音唉聲嘆氣道:“都怪我,當年起了歹心,非要奪什麼寶劍……如今他們要是真為復仇而來,那我這岳陽門上上下下可怎麼辦呀?”
往事歷歷,仇恨頓生,葉飛再也忍不住,他抽出了掌中寶劍,大叫一聲踢爛門窗沖了進去。
屋內的周大雷正和白髮蒼蒼的神拳太保駱千海擁燈對坐,一點寒光直取駱千海,“駱老賊!納命來!”
周大雷先是一驚,緊接着手中鋼杖奮力揮去,替駱千海盪開了這凌厲的一劍。葉飛凌空翻身又一劍向駱千海刺去,周大雷手中鋼杖翻飛,縱身上前,抵住了葉飛,二人斗在了一處,轉瞬之間已經互換了數招。
駱千海撲向牆壁,取下了掛在牆上的鬼頭寶刀,使出了祖傳的八卦游身刀,縱身上前來夾擊葉飛。三個人斗在一處,轉眼鬥了三十餘招。
周大雷力猛杖沉,駱千海刀法精妙,葉飛雖有寶劍在手,但以一敵二,多年苦練的七十二路丹陽劍法也發揮不出威力來。
正酣斗間,葉飛忽向駱千海大叫道:“駱老賊,還記得當年被你害死的楚江寒嗎?今日特找你報仇來啦!”駱千海被他言語一驚,手上大刀放慢,跳出圈外使勁揉了揉眼,見這是個二十上下的少年,驚疑道:“你是什麼人?你怎麼知道這些?”
駱千海撤刀避開,葉飛壓力驟減,多年苦練的劍法立時娓娓使來,又仗着手中寶劍,七八招內,已經將周大雷手中的鋼杖斬為數段。
周大雷認出了鎮岳寶劍,也認出了這手七十二路丹陽劍法,大驚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葉飛斬斷對手鋼杖,一時間佔了上風,又揮劍向駱千海撲去,駱千海雖然驚懼,但他久經戰陣,使開寶刀從容迎上,又過了數招。
鎮岳劍天下利器,更兼葉飛劍法高明,數招內又將駱千海掌中鬼頭刀斬斷,駱千海眼見不敵,倉促間向周大雷身後躲去。
周大雷丟了半截鋼杖,大喝一聲,竟使出了絕技奔雷手,雙拳揮出,中途又陡然變拳為掌,力道更是一道跟着一道而來。
葉飛驚叫道:“奔雷手?”忙撤劍提氣,以左掌使了一招風靈掌中的招數相迎。一來是葉飛年輕功力不及周大雷純厚,二來是單掌迎雙掌,葉飛大叫一聲被震飛了數步,後背撞在柱子上,才泄去了力道,但一時間渾身綿軟,再也提不起真力來,順着柱跟滑了下去。
周大雷一招取勝,卻更加吃驚,問道:“小夥子,你的武功,究竟是跟誰學的?”
駱千海雖然年長神算,但他武功見識遠不及周大雷,這一番比斗下來,竟未認出葉飛的武功門路,只看到周大雷一招將這少年打得倒地不能起身,便大跨一步,上前問道:“你究竟是誰?你怎麼知道楚江寒?”
周大雷面色凝重,道:“駱老爺子,你當真沒看出來嗎?”駱千海疑問道:“看出什麼?”周大雷長輸了一口氣,道:“他的武功路數。”
屋中一燈如豆本就昏暗,更何況葉飛正癱坐在地上,駱千海瞧不清楚葉飛的面容,便上前幾步,蹲下身子剛要看個仔細,忽然葉飛劍尖一挺,鎮岳寶劍已經從駱千海前胸穿堂而過。
周大雷這才反應過來,大叫一聲揮掌打去,葉飛伸腳將駱千海的身體踢向了周大雷,身體微微一縮躲開了一掌,翻起身來正要跳窗,周大雷側身閃過駱千海的屍體,再發了一掌,葉飛聞得掌力又來,回身揮掌藉著周大雷的掌力,輕飄飄落到了院子中央。
周大雷追了出來,又問道:“小兄弟,你究竟是什麼人?這寶劍是哪裏來的?這身武功,又是跟誰學的?”
葉飛回道:“周幫主,我只告訴你,這姓駱的做了惡事,今日我是來討賬的!”
房前屋後人頭攢動,呼喊聲瞬間大起,已經有人衝進房中,抱着駱千海的屍首大聲痛哭,葉飛抱拳道:“周幫主,代我向你徒弟韓筱鋒問個好!”說罷縱身躍上了屋脊。
岳陽門中已經亂成了一鍋粥,近侍子孫哭成一團,青壯徒眾叫嚷然着抓賊,周大雷回過神來近前一看,駱千海已經不省人事。
有兩個年邁的門中長者一面吩咐收殮屍身,一面號令門眾外出拿人,周大雷被晾在一邊極為尷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那二位長者吩咐佈置了一陣,方才將周大雷請到了偏殿。
一個身材瘦小的老者問道:“周幫主?您怎麼會在此地?可曾認出了兇手的面目?”周大雷外粗內細,不敢輕易張口,便問道:“不知前輩怎麼稱呼?在貴派之中擔任什麼職務?”那老者道:“老夫駱萬海,乃是千海公的叔伯弟弟。”聽得對方是碩果僅存的岳陽門十雄之一,周大雷這才道:“事關機密,周某不得不謹慎,得罪了。”
駱萬海會意,即獨自一人將周大雷請到了自己僻靜的書房之中,又吩咐下人徒眾不得靠近,這才客氣道:“此處僻靜,周幫主有話但請直言。”周大雷這才將駱千海如何重金賣劍、幫眾如何失蹤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了一番。
那駱萬海精明老辣,時不時出言試探,總算將前後始末了解清楚了,這才道:“我兄長處世自有不當之處,但無端遭人殺害,此仇此恨,我岳陽門上下也斷不會輕易放過。”
周大雷道:“那兇手手執鎮岳寶劍,劍法出神入化,雖然二十上下,但儼然已有宗師風範,他以一人一劍,獨斗我二人,還殺了千海公楊長而去,委實難以對付,前輩,千萬要慎重啊!”
駱萬海聽出了他言外之意,便道:“老夫也曉得利害,如今有個飛玄門壓着,武林各派不敢輕易生起事端,我岳陽門只好走走官府的路子,對外只說有巨盜潛入岳陽門盜寶不成,反將我兄長殺害,令公門廣布文書四海追查,不知周幫主以為如何?”周大雷點頭道:“如此最好!”
駱萬海拜道:“光我岳陽門這點手段,是萬難捉住真兇了,周幫主,您是外九門的總門長,可一定要為我們岳陽門主持公道啊!”周大雷道:“此事須得仔細應付,若是處理不當,便會招來飛玄門,你我需要謀划仔細!”當下二人又謀划好了說辭,找人畫好了圖像,即遣人前去報官,張貼文書佈告去了。
周大雷佈置了一番,便連夜派遣門中弟子執親筆書信北上嵩山少林寺,向少林方丈表明來意,自己則親自西上武當,打算邀請武當掌教,再赴華山邀請武林盟主趙岵,共赴嵩山少林商議對策。
聞得本地名士駱老爺子慘遭賊寇入室行兇殺害,越州知府連夜升堂,親赴兇案現場勘察,一面上報省里,一面派下了海捕文書,數日之間,告示遍佈胡廣一省,初出茅廬的葉飛,一夜之間,成了海捕的大盜。
葉飛在岳州府東躲西藏了數日,眼見岳陽門不知從哪裏招來一幫江湖高手冒充官府公人,拿了自己的畫像在大街小巷,葉飛眼見事情鬧大,便北渡洞庭湖,逃到了江北地界。
又過了數日,京城傳來密令,召葉飛秘密回京復命,一路上不可驚動任何人,葉飛懷着忐忑的心,只好走陸路取道河南北上返京。
一來不住官驛,二來少了接應侍候,身後還有一干公人糾纏,葉飛這回算是吃到了苦頭,也見識到了民間疾苦。
河南平原最廣,按理來說良田最多,但北上以來,滿目皆是良田荒蕪蒿草叢生,村落破敗十室九空,與鄰近的湖廣一省簡直天壤之別。
葉飛在公主府閉關十年,過了十年錦衣玉食的日子,出得關來便搖身一變成為了豪門子弟,公幹又在威震天下作威作福的錦衣衛中,南下以來,從來都將心思放到了自己的事上,幾時低下頭來認真看過地上的螻蟻?也好似真的忘記了自己幼年便吃過苦挨過餓,經歷過生生死死。
一路凋零荒涼,葉飛身上有大把的銀子,卻買不來一匹像樣的腳力,只得步行,途徑信陽城,又遇上了岳陽鏢局的鏢車,押鏢的乃是岳陽門河南分局的,葉飛少年心性一時玩心頓起,索性找來街邊的乞丐,將身上衣物盡數換了,又將寶劍連同一塊枯木用布條紮成拐杖,喬裝做了乞丐,遠遠跟在了鏢隊的後面。
押鏢的隊伍十個人,一個鏢頭稍微年長,其餘人大概都是徒弟,分不清那些事趟子哪些是手趕車的,也沒有什麼規矩周詳可言。一行人趕着五輛車,頭一車內坐了一對夫婦,後面四輛都是行李,胡亂的綁着,看這懶散的架勢,倒也不似拉的是什麼貴重物品。
都說走鏢的精明,但葉飛也沒瞧出這夥人精明在哪兒,自己跟了有三五日,這夥人也毫無防備自己的心思。
途徑一座鎮甸,鏢隊打尖吃飯。葉飛看到捉拿自己的告示早就讓人貼在了牆上,心下不敢大意。遠遠又聽見了這對夫婦的議論,這才知道這對夫婦原是在河南做官的,因不滿上司腐敗,一氣之下便掛冠而去,至於做的什麼官,又為什麼請來岳陽鏢局的護送,這就不得而知了。
葉飛武功有成耳力極佳,遠遠又聽見兩個粗細不一的聲音議論道:“瞧見了嗎?這是岳陽鏢局的,你說巧不巧?”
粗聲的道:“這有什麼稀奇的,岳陽鏢局是江湖上頭一個的鏢局,哪個地方沒有啊?”細聲的道:“頭一個的鏢局?岳陽門如今的當家都能叫江洋大盜給做了,還是入室殺人,我看也沒什麼了不得,還號稱什麼武林外九門之一,我看現如今的武林各大派,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粗聲的道:“你說那是真的嗎?”細聲的道:“這他媽還能有假?死的真真兒的!”粗聲的道:“不是這個,是官府的告示,捉到兇手,官府賞銀千兩,岳陽門再賞銀千兩。”
細聲的道:“官府的告示還能有假?你也不看是哪裏出的告示?湖廣那邊的!這幾年就數湖廣一省富裕,區區千兩銀子,拿得出來,拿得出來!”
粗聲的道:“怎麼樣?咱哥倆試試?”細聲的道:“試個屁!這告示發了好幾個省了,有多少武林好手都惦記着呢,哪輪得着咱們?再說了,岳陽門的駱千海號稱是神拳太保,也稱得上是一代宗師,能夠把他做了的人,能是好對付的嗎?”
粗聲的嘿嘿一笑,道:“怎麼著,你是怕了?這些年當真是被飛玄門的嚇破了膽兒咱們兩個好歹是崑崙派出來的,早就脫離了山門就不說了,可這些年的苦日子還沒過夠嗎?”
粗聲的道:“什麼飛玄門,我看就是那幫管着大門派的人編出來唬人的!他們瓜分了地盤,一個一個的勾搭着官府,不是投靠他們做了捕快爪牙,就是替他們看家護院,背地裏,還不是照樣幹着殺人滅口,打前站擦屁股的勾當?這些年來,雖說是少了祖祖輩輩幫派吞併仇殺的大買賣,可人家們的銀子照樣沒少賺,哪像咱們哥倆,放着好不容易打出來的名頭不要了,龜縮在這個鬼地方,面也不敢露,銀子也賺不了,媽的,想起來,就十年來真是虧大了!”
細聲的道:“是啊,咱們出身崑崙派,學得也是正統的武功,這樣躲躲藏藏的過活,正是辱沒了當年‘龍虎太歲’的威名!”粗聲的道:“先喝酒,咱們兩個慢慢謀划!”
那兩個依舊細語嘀咕,葉飛的思緒,卻回到了當年:就是他們口中的‘飛玄門’派出高手打傷的師父楚江寒,害得他被駱千海追殺,乃止葬身無底洞……
鏢隊飯罷啟程,那文士夫婦依舊上了馬車,老鏢頭吆喝着九個徒弟趕車,那文士夫婦是要瞻仰什麼昆陽古戰場,鏢隊便又向西而去。
葉飛正要與他們分道揚鑣,又聽見那兩個說話的商量着要跟在鏢隊身後,葉飛好奇心大起,便遠遠跟在了後面。
一行三撥人前前後後,走了十數日,葉飛走在最後,也始終不見前面那兩人對鏢局的有什麼不利,偏不巧又下起了連日秋雨,鏢車又是大馬拉車,時不時的都要陷進去,那兩個大漢竟然趕了上去,時不時的幫着他們推車,葉飛也上前湊了個熱鬧,幾日的雨下來,三撥人都混熟了。
一行人終於到了南陽府裕州境內,夜雨滂沱,淋的人睜不開眼睛,眾人一邊推着馬車,一邊摸索在黑夜中,終於瞧見了一處光亮。
老鏢頭吩咐徒弟去探路,不一會兒,小徒弟終領一人說是客棧掌柜的,二人共撐着一把破油紙傘,跌跌撞撞地護來一盞燈籠,這才藉著亮光引着眾人進了客棧。
拴馬進屋,破舊的客棧內當心架起了一個火盆,眾人心頭一暖,搶着進了屋子。
這是一座二層的小樓,樓下是吃飯的大堂,掌柜的是個個子矮小的老實人,笑臉招呼着眾人烤火。店內原有數人,見了有人新來,忙將火盆讓與了新來的。那一眾走鏢的和跟着一道來的都是糙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扒了衣服便圍成一團烤起火來。
那文士夫婦穿着樸素而整潔,顯然是體面人,不肯脫衣烤火,掌柜的極有眼力見,又端來一個火盆,笑道:“夫人,出門在外的,都別講究了,您當家的也都在這兒,將外衣脫下來,烤烤火吧,省得着涼。”那婦人將臉往下一低,猶豫了一下,還是由着他夫君將外衣脫了下來,則着身子在火盆前坐了下來。
老鏢頭擰了擰衣服上的水,又拿衣服擦了擦頭面,胡亂的套在了身上,來到那文士跟前,笑着道:“東家,您看您跟夫人吃些什麼好?”
那文士笑道:“大家辛苦了,我看叫大家吃好些!”又向掌柜的吩咐道:“掌柜的,有酒有肉只管端上來,我們這一伙人今晚的酒肉要管夠!”掌柜的笑着應道:“下午剛宰了頭老驢,這會兒已經燉軟和了,您看成嗎?另外俺這裏沒啥好酒,全是婆娘自己釀的,賣的也還好!”
那文士笑着道:“有酒有肉便是好極了,你只管上吧,明日一早會賬可好?”掌柜的拖長了聲調應了一聲去了。那文士笑着對龍虎太歲道:“兩位幫着冒雨推車,辛苦了,待會兒咱們坐一桌吃!”又不忘了招呼葉飛:“小兄弟,你也一起吧!”
龍虎太歲似是沒聽見,葉飛學着叫花子的樣兒,高興地謝了一聲。
掌柜的跑了幾趟,端上來兩大盆冒着熱氣的驢肉,和一大翁酒,那老鏢頭給大家分了兩座,招呼人擺碗倒酒,頭一碗走過來端給了文士,便回去大快朵頤起來。
那文士又給夫人要了兩碟腌菜,一盤醬驢肉,幾個餅子,陪夫人吃了起來。
葉飛和龍虎太歲被老鏢頭叫到了一桌,那老鏢頭客套活泛,不住地勸吃勸喝,葉飛抱着骨頭大口大口的嚼着,只感覺公主府里的膳食也比不上這一頓驢肉。
葉飛吃了一陣,又端起碗來灌了幾大口,仰着頭打了一個滿滿的飽嗝,扭頭間瞧見門背後的角落裏蹲着三四個半大的叫花子,身上沒一塊完整的衣服,不是破的就是露的,都半露着兩條幹瘦的大腿,餓狼一般盯着桌上的驢肉咽吐沫。
眼見這文士東家出手如此大方,店中的幾撥客人也都盯着不說話。
老鏢頭和龍虎兩太歲吃的直打嗝,仍舊大碗大碗的牛飲,葉飛見同桌的幾個吃不動了,伸手從鍋里抓起了大骨頭棒子,丟給了幾個小叫花子,那幾個小叫花子得了珍饈,先是不住地感謝葉飛,又轉頭感謝那文士道:“謝謝東家大老爺!謝謝東家夫人!”
那文士抬頭看見,略一定神,便點了點頭自顧自地吃喝,那婦人用手捅了他一下,那文士似是回過神來,又向掌柜的吩咐道:“掌柜的,給這幾個孩子也一人舀一碗肉湯來,讓他們去去寒,就別讓他們喝酒啦!”
葉飛見這對夫婦都是善人,對他們多了幾分好感。眾人吃飽喝足,也不叫掌柜的撤下碗盆,時不時的還要抓起一塊來,就着酒往下咽。
那老鏢頭端着酒碗靠近了火盆,將手裏的煙袋懸在火上烤了一陣,揉碎了裝在了眼袋鍋里,直接伸手從火盆了抓起了一塊紅通通的炭火,點着了煙鍋子之後,又捏碎了,火星子嘩啦啦撒了一地。
葉飛見他指上功夫如此了得,自是吃了一驚:難怪他帶的押鏢隊伍如此散漫,原來是身懷絕技,看他的呼吸吐納也瞧不出什麼高低來,卻原來是自己走了眼了。
龍虎而太歲表情一變,相互對視了一眼,都長大了嘴巴齊齊望向了那老鏢頭。
那老鏢頭這才圖吞雲吐霧優哉游哉地道:“小老兒胡圖,江湖上的老朋友都叫我作‘糊塗蛋’走了三十年的鏢了,這一雙眼睛可從沒看走過眼吶!”
望着這位胡老鏢頭這番神情,葉飛也不確定自己是否露餡了,卻見那龍虎二太歲已經坐卧不寧了。
一個清脆的少女聲音道:“陸伯伯,他是什麼來頭,吹牛呢吧!”這說話聲音極低,若不是葉飛苦練師父傳下的吐納內功有成,只怕也聽不見這說話聲。
胡老鏢頭耳根子一動,吃煙的動作停了一停,明顯也也聽到了。
葉飛抬頭四望,這才注意到角落裏坐着兩個人,一個男子戴着斗笠,正背着自己這一桌,對面坐着一個人,恰好被大斗笠遮住,瞧不清面貌。
“小丫頭,省省心思吧,這個武當派跟你爹爹那個武當派扯不上什麼關係的,你指望不上!”聽聲辨位,葉飛確定了這聲音正是發自那戴斗笠之人。
那個女聲略帶撒嬌地說道:“陸伯伯,您說,我還要練上多久,才能在您老人家手上逃走?”那個戴斗笠的回道:“快了,快了!再過幾年我年老氣衰,你功力精進,到時候我就不是你的對手了!”那女聲道:“那管什麼用?過幾年你又不會來抓我,說不定我爹跟您早就和好了,我打得過您又有什麼用!”
那女聲又道:“陸伯伯,您說,當今天下,有幾個人的武功比您厲害啊?”那戴斗笠的回道:“大有人在!”那女聲道:“那您說,這裏的這兩個人打得過您嗎?”那戴斗笠的道:“單打獨鬥是怕未必,加上你嘛!二對一那我就不是對手了!”那女聲道:“陸伯伯,您說咱倆這麼說話,他們聽得見嗎?”那戴斗笠的道:“你說呢?”
他兩個說話聲音極低,在場的只有葉飛和那胡老鏢頭能聽到,聽他們這對話,分明是已經知道這裏有兩個人能都聽到,這麼壓低聲音對話,也就沒什麼意義了,倒像是故意的。
胡老鏢頭悠然的抽着煙桿,有條不紊地道:“其實老胡我走這趟鏢,與其說是走鏢,其實就是護送劉大人一程,劉大人為官清廉,見不慣本省的官員跟有些門派的勾連成奸,這才辭的官。”那文士轉過身來,表情略顯尷尬,道:“胡老爺子,好端端的,您說這些幹嘛?”
胡老鏢頭咧嘴呵呵一笑道:“咱們本省的官員,都爛透了,背地裏跟華山派的勾連在一起,他們派來門中的高手,在各級衙門充當公差,欺壓百姓不說,便連各級官員跟朝廷的文書往來都管住了。自當年那場大地動以來,咱們一省的百姓就沒好過,官府年年上報災情,朝廷年年撥下賑濟錢糧,可哪一袋糧,哪一串錢到了百姓手裏,都被上上下下瓜分了大半,剩下的一小部分,拿來做些樣子文章,糊弄前來點驗的欽差,打點御史按察使,甚至錦衣衛等等,這一省的民生消息根本就不能上達天聽。如有官員要據實上奏的,或者金錢美色拉攏不了的,便差武林高手追殺滅口,再謊報什麼因公殉職,或者違法腐敗的也就不了了之了……一個字,也別想走出河南。”
葉飛聽得心驚肉跳,暗道:“錦衣衛監察天下無孔不入,這等消息,怎麼能不知道呢?這老兒如此胡言,莫非有什麼目的不成?”
那文士夫婦聽了低頭垂泣,胡老鏢頭繼續說道:“劉大人是個好官,他因要據實上奏,便犯了官場的忌諱,上峰以金錢美色前來誘惑他,劉大人不從,爭也爭不得,斗也鬥不過,劉大人無奈只得辭官。老胡我與劉大人的岳父是故交,生怕他在半路被人加害,這才假借走鏢護送一程,其實,這幾大車,上面拉的根本就不是什麼金銀錢財,而是一堆書本雜物……”
那文士聽了胡老鏢頭的一番說辭,茫然道:“我本姓劉,此次我辭官歸鄉,自感有負蒼生社稷,特繞道至此,本想對着劉氏發源地叩頭謝罪啊……”
葉飛聽罷依舊半信半疑,卻見那胡老鏢頭居然向那龍虎而太歲道:“崑崙派龍虎太歲,我們這趟鏢實在沒有什麼金銀財寶,倒叫你兩個白走一趟了!”
龍虎二太歲被這胡老鏢頭忽然點破,茫然驚起,愣了半晌,索性承認道:“我兩個就是瞧着人多車重,便想尾隨干他一票,既然這趟鏢沒什麼錢財,我兩個就當是白跑一趟吧!只是咱們一沒來得及動手,便也算不上翻臉,咱們兩家就算不上結仇了。”
另一個也道:“胡老爺子,我兩個本有心劫你的鏢,如今又被你點破,算是載了!我兩個不知道你有這般本領,自認為不是對手,你也用不着對我們動手了,我兩個乾脆跟你走一趟,供你驅使一回,這下也算公平了吧?”
胡老鏢頭見他二人雖是打家劫舍的強盜之輩,卻也恩怨分明,起身抱拳道:“原也不必如此,不必如此!”龍虎二太歲堅持道:“就這麼說定了!我兩個也順道要你管幾頓飯,省得再去禍害別人了。”
葉飛這才理解了胡老鏢頭這一番話的用意,一是說明這趟鏢卻是沒錢可,二是挑明自並非散漫前行,而是早就瞧出了破綻。
胡老鏢頭又向葉飛抱拳道:“這位小哥,瞧你的身形步法似是有幾分崆峒派的路子,但又不完全是,請恕老胡眼拙,沒瞧出你的底細來,小兄弟是為了金銀而來,還是受了華山派驅策而來?”
未待葉飛回答,那角落裏的女子已經縱身挑起,手中長劍直取那對文士夫婦,胡老鏢頭身形一閃擋在了那文士夫婦前面,伸手用老煙桿架住那女子的長劍,左手屈指成抓,已經抓向她雙眼,那女子眼見不妙,撤劍低頭,勉勉強強躲過一招,但頭上的男裝方巾已被扯下,一頭黑髮烏雲般垂下,在場的劉氏夫婦,並一眾押鏢的小夥子都看呆了。
那女子站到了光亮處,火盆中的炭火,牆角的油燈,一起映射在她的臉上,居然顯出了一絲粉紅的妖艷與火熱來。
原來女人可以長成這般模樣?他望地呆住了。回過神來時,已經是那女子再次出劍刺向了胡老鏢頭。
但見她雖然身着男子長衫,但閃身踢腿,擺臂揮劍之餘,曼妙的腰身扭得如水蛇般柔韌,一聲聲嬌喝還帶了幾分火辣與自傲,胡老鏢頭駕着煙桿與她盤旋,一招一式倒顯得笨拙不堪。
二人連交十餘招,那女子喊道:“殺你們的人在此,看你有多大的手段!”聲音中居然又帶着幾分可愛。
胡老鏢頭招數古樸雄健,顯然功力更為高深,又在數招之間,將她逼得後退了幾步。胡老鏢頭越斗越怒,罵道:“好個全真劍法,居然也跟華山的狼狽為奸,今日定要擒下你再綁到重陽宮問罪!”
聽見“劍法”二字,葉飛忽然注意到,這女子手上拿的居然是自己在洞庭湖島上丟給韓筱鋒的歷秋劍,心下更加疑惑了。
眼見二人越斗越急,那胡老鏢頭雄渾的內勁不斷吞吐,一桿煙斗已經使得虎虎生風,那女子堪堪不敵,一步一步退向了角落。
葉飛不由得擔心起了她的安危來,那頭戴斗篷的起初只是從板凳上轉過身來,眼見胡老鏢頭的招數一招重過一招,那女子劍法雖然精妙,終究是內勁不及,那戴斗笠的站了起來,死死地盯住了場上二人。
胡老鏢頭邊斗邊笑,似是極為解恨,嘲笑道:“哈哈哈,全真派只交劍法,不教內功的嗎?”那女子嘴上不服反唇罵道:“呸!老賊,就這幾手,也配說是武當正宗,姑奶奶讓你知道怎麼知羞!”
葉飛見胡老鏢頭果然更怒,招式越急越沉,那女子即將落敗,身後戴斗笠的明明和她一夥,卻只是冷眼旁觀,葉飛早就將手中夾着寶劍的長杖捏在手裏,萬一那女子有個閃失,便要立刻上前相救。
正當葉飛緊張的稍稍一走神之際,那女子忽然跳出了圈外,抱住雙膝一屁股坐在地上,將頭埋在了地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葉飛瞧得清楚,那女子劍法精妙絲毫不在胡老鏢頭之下,只是內功不足,這才一直處在下風,但也沒有落敗,剛才的那一個抽身出圈,又坐在地上的動作更是一氣呵成,怎麼會莫名其妙的哭了起來。
非但葉飛感到莫名其妙,胡老鏢頭跟那戴斗笠的更是莫名其妙,那女子哭了一陣,忽然站了起來,起身捂着肚子蹲到了牆根接着大哭。
胡老鏢頭謹慎周詳,既要防着葉飛,又要防着那戴斗笠的,一絲也不敢大意,那戴斗笠的冷聲道:“小丫頭,別再耍把戲了,我是不會放你走的!”
忽然那群小叫花子指着地上哈哈大笑起來。
眾人都奇怪,方才這一番刀劍爭鋒,嚇得那幾個小家花子不敢出聲,這會兒怎麼有膽量發起笑來?葉飛順着小叫花子手指的方向一看,方才那女子坐過的地方,有一掌大小的方磚被染紅。
這一群糙漢不明所以,都不敢做聲,那個小叫花子笑了幾聲,又不敢再笑了。
那文士見胡老鏢頭得勝,伸着脖子問道:“怎麼了?是胡前輩,你傷了她嗎?”胡老鏢頭穩重地答道:“沒有,我連她的皮毛都沒挨着!”那文士問道:“那哪來的血跡?”
文士夫人使勁拽了丈夫一把,示意他不要再問了,文士卻見那女子哭得傷心又要再問,夫人低頭在他耳根便嘀咕了一句:“別再問了,是月水!”,那文士“嗨”了一聲,扭過了頭去。
非但那文士,便是葉飛、胡老鏢頭,那戴斗笠的都聽見了。葉飛摸不着頭腦,那胡老鏢頭默默不語,倒是那戴斗笠的蹲下身去,替那女子一把脈,支支吾吾道:“是陸伯伯的不是,先起來!”接着便要拉她起來,那女子一把甩開了他,哭道:“陸伯伯,我爹娘不在身邊,你就由着外人欺負我!”那戴斗笠的沒了冷漠,支支吾吾道:“這……這……”
那女子忽然拿起了長劍,喊道:“我跟你拼了!”說著直衝胡老鏢頭,胡老鏢頭不敢大意,架起煙桿抵住,未及幾招,那女子又險象環生,哭道:“我不活了!”一個轉身撤劍,就往胡老鏢頭煙桿上迎。
那戴斗笠的這下慌了神,閃身到前,雙臂一甩,一隻手架住了胡老鏢頭的煙桿,另一隻手一把將那女子從胡老鏢師手下攔了出來。
葉飛、龍虎二太歲,眾押鏢的不管眼界如何,都瞧清楚了這一招,全無高明可言,但架開胡老鏢頭,扯出那女子只在隨手之間,這份功力和機變,委實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華山派的請了此等人前來截殺,我哪裏還有勝算?”胡老鏢頭內心叫苦,手上不敢大意,但見他棄了煙桿,吐納呼吸間已經力透雙臂,使出了一手武當派嫡傳的鷹爪功來,已經與那戴斗笠的斗在了一處。那戴斗笠的雙臂如鞭放長擊遠,手上虎虎生風,兩個人各提起了無上真力,轉眼間已經斗得膠着。
那女子抹乾了眼淚,全然忘了方才的尷尬與傷心,在一旁加油道:“陸伯伯,加油,一定要替我教訓他!”
葉飛在一旁觀戰,見這戴斗笠的先是留力只守不攻,接着胡老鏢頭的真力真力越提越足,大有武當真力浩瀚延綿之特徵,長此下去,戴斗笠的非但不能脫身,反而會有受傷的危險,便也將真力越提越滿,兩個人已經斗得互不相讓,竟都成了騎虎難下之勢。
就在這時,那女子提起了歷秋劍,哈哈哈一笑道:“陸伯伯,您老慢慢玩吧,我這裏就先走啦!”說完呵呵一笑,轉身一躍而出已經消失在了大雨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