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第143章

扶蘇悄然出了宮。

在將軍府中,滿心歡喜等待着的煙靈,已一身戎裝,華貴的粉色宮裝和滿頭的金釵搖曳,卻見來接自己的不是宮中的鑾駕。

看着扶蘇王府的馬車,對迎接的管家有些微怨,“怎麼會是你來接本公主?”

管家畢恭畢敬行禮,“參見煙靈公主,長安王爺掛心公主已久,畢竟是皇家兄妹,自然得照拂一二。”

“照拂一二?難道,君上不願讓本公主回宮?”煙靈以為有竺天瑞的撐腰,自己定能重回宮中,她費了很大的心思,才讓扶紳翎助她。

更何況聽聞寧弘將昭娣關押了起來,已經料定他對昭娣是厭倦了。

管家素來是知曉扶煙靈的脾性,是帶着寵溺的語氣,“公主莫慌,先隨老奴回趟王府,小住幾日,回宮的事,咱們容后再議。”

“容后再議?進得了王府,本公主還有回宮的機會嗎!如今王兄也是幫着外人,你讓本公主如何不慌!”她怒氣沖沖,瘦小的胸口劇烈起伏着,一張小臉滿是通紅。

身後的丫鬟也是個護主的性子,一雙眸子帶着不屑,高傲對管家說道,“管家還請回去吧,我家公主除了宮中的鑾駕,哪裏的馬車都不上!”

管家見扶煙靈果真如同扶蘇猜測一樣,有些為難得看着馬車。

丫鬟並未覺察,只不耐煩對他嚷嚷,“怎的還不回去,難道要讓我們公主送你嗎!”

馬車的簾帳,緩慢伸出纖細純凈的的玉手,青蔥骨節修長,撩起。

如玉之山傾修長身姿,依舊是那溫潤容顏,柔了那一瞬凌厲的風,傾斜的日光徐徐灑下,隱射扶蘇頰邊髮絲,深邃的眼眸斂下燦若星辰的光,浮上平和清淡雅的神韻,薄唇微抿。

那一瞬間,好像八月的暑氣都沒有那麼熾熱了,連帶着陽光都不再刺眼,此間人如玉,柔了世間情。

他只淡然,“煙靈,你若想進宮,不隨王兄,是進不去的。”

煙靈帶着試探疑問扶蘇,“王兄真能助我?你該曉得,我不是進宮,我是回宮,那個皇宮,那座皇城,是我們的家!”

黯然傷神間,馬車內的如玉少年斂下了眸子,“這天下都已是寧弘的,我們,無家了,所幸,他尚留一座王府給本王,沒有趕盡殺絕。”

“那王兄也該清楚君上的脾性,他能對你手下留情,可是王嫂的功勞,既如此,王兄為何不搶回王嫂?”眼眸裏帶着詭秘的挑撥,暗中教唆着扶蘇。

只可惜,他只是深了深眉心,“扶煙靈,你若想爭寵,別將娣兒當成你的墊腳石,”隨之纖細玉手鬆下,“若不想回宮,就無須進王府了。”

身姿隱沒,馬車簾帳垂落下,輕微的搖晃。

只要有進宮的機會,扶煙靈也是不堪放棄的,眼下也是別無選擇,只好悻悻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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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鸞宮內,殿閣大學士已經惋惜離去,畢左空芷謹慎守在殿門口。

寧弘一陣厲風般回到殿內,急急忙忙撲到床榻邊,“娣兒,我來的晚了些,別怕。”

她雖醒,可是腦袋昏沉沉的,依稀聽得殿外的對話,不免疑問,“阿寧,你為何一定要如此,我這樣,是瞞不下去的。”

抓緊她伸出手,已經纖細帶着柔弱,寧弘心疼的神情揉進心內,“只要別讓宮內人發現,就有時間來救你,從前你都治的了瘟疫,當初留下的藥方還在汪實初那,他也能救得了你,你再等等,再等等。”

“瘟疫甚猛,可別傳染了你。”已經沒有一絲力氣的手,還在不斷想要推開他。

寧弘氣急,緊抓住手腕將她全部嬌軀摟抱懷中,“夠了。”

殿外,空芷和畢左急匆匆破門闖入,看着雙眸發紅的寧弘,也只能焦急道,“君上,汪實初那邊出事了!”

畢左手中正拿着飛鴿密件,“汪實初與幸長已去尋葯,不想他們竟成了殺人犯,具體緣由還尚不知,只是京知縣已經將他們二人關押進了牢中了,暫時還難以脫身。”

“好一個緩兵之計。”寧弘咬牙切齒,那眼的鋒利甚是絕狠刺人,剮着鋒刃抬起,“將京知縣傳來,另讓公良子去尋藥材。”

空芷畢左二人同時拱手,“屬下遵命!”

迅速出了殿門小心關好,相互對視一眼,分頭行事。

躺在寧弘懷中的昭娣,那手在他胸膛緊了緊,“阿寧,必要時候,無需管我,你的江山社稷,最為重要。”

絕狠的眼眸間,深吸一口氣,揉成溫情低頭看向懷中人,臉頰磨擦着昭娣的頭頂,“如今我的江山社稷,就是你。”

“我不過一普普通通的女子,死便死了,若是拖着你一代君王,那既不是成了我的罪孽,往後文人學士,可就少不得,用難堪的字眼來寫我了。”眸覆紗中,隱透不經意間滑落濕潤的淚。

其實昭娣不想死,一點也不想,她想好好獃在這裏,雖權謀紛擾,可有寧弘如此帝王赤誠之心,世間瀲灧舊時溫情,她不禁貪戀在這裏的每一天。

給昭娣餵了幾口水后,就到了汪實初吩咐的葯浴時間,不想剛落入浴盆中,京知縣正好到了門外。

俯下身,見昭娣懶洋洋趴在浴盆邊,“娣兒,為夫先出去下。”

“去吧。”

她沾滿水珠的手,取下了明目紗,露出柔和安閉的眸子,感覺他還未走,輕笑,“夫君,快去快回才是。”

回首看了一眼殿門外的人影,“好,等我。”

臨走前,他將屏風處的簾帳也拉了下來,殿內頓時昏暗暗一片。

打開殿門踏出后,畢左配合的立刻帶上門,寧弘只見京知縣不急不慢跪下行禮,“微臣參見君上!”

“朕只問你,汪實初與幸長二人所犯何事?”

未得寧弘起身的命令,他只能依舊跪着,拱了拱手道,“微臣明白君上對汪實初汪御醫的重用,坊間也都知曉他是當今皇後娘娘的師父,若只是殺了尋常百姓,微臣也是可以給些情面的。”

“你的意思是?”

抬起頭看了看寧弘,竟不自覺打了一下冷戰,“只是死者是指揮使的長子,張無。”

指揮使,同樣是竺天瑞的人,武將沒有過多智慧和慎密的心思,雖不知怎麼回事,但按照指揮使的性子,怕汪實初凶多吉少。

寧弘斂下眸子,沉寂片刻,“這過程,你瞧見了?”

“微臣雖未全程參與,不過坊間百姓早已傳遍,若是不當即拿下二人,怕落人於口實啊。”

瞥向身後緊閉的殿門,回首直視,“朕的皇后如今已有身孕,汪實初醫術超群,皇后眼下離不得,可暫留幸長在牢中,待皇后安然無恙,汪實初的事,朕會給指揮使一個交代。”

“君上不可啊!”他神色慌張起來,又想到了什麼,“大將軍已經將指揮使接去了府中,聲稱為他作主,還說若是君上宮中御醫不夠,他可讓先前跟來的名醫來給娘娘安胎,這一切並不衝突的。”

背於身後的手突然握拳,心中咯噔一下。

昭娣和寧弘都把這個人給忘了。

未想宮中,竟還有竺天瑞的人,此番倒是大意,那昭娣的病,似乎也有了眉目。

冷眸刺向他,只帶脅意,“記住,若是汪實初與幸長二人在牢中有任何差錯,朕,以你京知縣全身家性命,”最後二字,喊着冰霜吐出,“相抵。”

對視間看着寧弘妖媚眼眸間深不見底的瞳孔,一陣的寒意從腳底漸涼蔓延,他良久才緩了緩,“微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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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殿內,他親自為昭娣穿好青衫,抱到了貴妃塌上,讓她躺在自己腿間。

突然身下人一陣輕笑。

“怎麼了娣兒?”

勉強轉了轉身姿,里朝他,“從前我見那些得了瘟疫的人,哪個不是遠遠的躲着,要不就是防護死死的,到了你這裏,倒像是我不過風寒那般。”

懷抱間更緊了緊,寧弘眸子裏的堅定從未減少半分,“那些人,怕的是心中的瘟疫,為夫對你,從未有過畏懼,又何來怕染上瘟疫一說。”

“夫君對我的心,已經看得真真了,”她頓了頓,回想起方才殿外的話,“不過阿寧,不要在我這浪費時間,師父那裏,才需要你。”

“可是你...”

“你該知道,在我這呆多久也無意義,從前任何事都是我自己去做,你不是說今後讓你來保護我嗎,如今是時候了,所以阿寧,我在等你救我。”

內心掙扎一番,他低頭,“等空芷回來,為夫再走,否則我不放心。”

說話間玉手輕拂她的髮絲,只是容顏有點像漸漸枯萎的花,他更心疼了。

良久空芷歸來,說已暗中讓公良子去尋找藥材,寧弘千百般囑咐,才依依不捨帶着畢左出了殿。

臨走前,更是派遣大量精兵包圍,嚴令不許任何人進入。

他剛剛走遠,昭娣緩了緩心神,“空芷。”

“主子,是有何不舒服嗎?”

搖了搖頭,“去將皇后的宮裝取來,為我,梳好髮鬢。”

“主子你這樣要作甚?”

原本斜卧在貴妃塌上的身姿,雙臂強撐着起身,喘氣間,如墨青絲在左肩傾瀉,“為阿寧,做一件事。”

竺天瑞的計劃實在是天衣無縫,先是悄然無息讓昭娣患上瘟疫,使得她再不能如從前般出謀劃策與之對抗。

唯一能救她的汪實初,眼下被手中被染上指揮使長子的性命,已是自身難保。

只盼公良子那裏,別再出狀況了。

而這邊,她已經聽聞扶煙靈千方百計想要回宮的消息,雖然已被扶蘇安頓下,但她怎會是省油的燈?

虛弱間坐在梳妝銅鏡前,讓空芷用大量脂粉掩蓋住脖頸的斑點。

為她綰起髮鬢的手小心翼翼,微微低頭,“主子,你可還撐得住?”

“我沒事,你繼續,為我化的妝,越濃越好。”

“是,主子。”

如果沒有猜錯,眼下扶煙靈已經入住了王府,依着她的性子,現在恐怕在進宮路上了。

昭娣一身的金色錦緞宮裝,配上皇后綰起的髮鬢,金燦燦的珠釵覆滿頭,那泛白的嘴唇,用絳紙抹了又抹。

一番梳妝,就已經累的她體力不支了。

空芷將她扶到貴妃塌上坐下,她所幸斜卧着,緩了緩心神。

“主子。。。”

“我沒事,”抬起頭深吸幾口氣,“雖然給你服了葯,但瘟疫甚猛,你去,將我給你說的藥材取來。”

空芷雖不解,但還是照做,醫藥箱中有幾顆存放已久的藥材,取來后,按昭娣的命令焚在香爐中。

縴手取出白凈瓷瓶,打開,難聞的藥味沖鼻,“空芷,服下,未免你被傳染。”

一手接過,有些感動看着她,不由分說,仰起頭吞進。

殿內徐煙繚繚升起,濃郁的中藥味瀰漫,配合著滿殿重疊垂掛的紗幔,別有一番仙境蘼蕪。

空芷輕輕給她依舊閉上的眸子覆上明目紗,此時殿外已是亥時,她有些擔憂,“主子,會不會...”

話未說完,殿外傳來侍衛通報,“娘娘,煙靈公主求見。”

昭娣實在頭疼腦熱的難受,隻眼神示意空芷,她頃刻會意,對着門口大聲問道,“只有她一個人?”

“是。”

低頭看了一眼昭娣,又問道,“長安王爺呢?”

“這個,屬下也不知。”

回首低聲對昭娣說道,“主子,長安王爺會不會...”

胸口劇烈起伏間,連聲音都極其微弱,“派煙雨樓的人去一趟王府,”說話間一手指向醫藥箱中藍色的瓷瓶,“讓他把這個帶去。”

吩咐間,扶煙靈已經在殿外叫叫嚷嚷,空芷迅速拿過瓷瓶跑向裏屋,打開窗戶輕吹口哨。

屋頂躍下一人,空芷將藥瓶扔給他,如實吩咐后,那人迅速離去。

剛跑回昭娣身邊,扶煙靈正好破門闖入。

一陣熱風撲面而來,昭娣穩了穩心神,所幸侍衛一直畏懼寧弘的威嚴,一劍架在扶煙靈脖頸間,使得她還未來得及踏入門檻。

“君上吩咐娘娘已有身孕,不可任何人進入,請公主自重。”

侍衛忠心耿耿,讓昭娣鬆了口氣。

一聽昭娣有孕,她眼裏妒火燃起,奈何畏懼着脖頸間的利劍,只忍下這口氣,“那本公主就站在這殿門口,好生看望一下皇後娘娘。”

長劍收回,侍衛卻不退下。

在扶煙靈瞥着侍衛不甘心間,昭娣已經一副慵懶的姿態,“煙靈妹妹怎的突然來了?”

被拉回思緒,她狐疑打量着眼前女子,昭娣懶洋洋斜卧在貴妃塌上,媚眼含羞合,竟沒有一絲,得了瘟疫之象。

藏着心中的疑慮,漫不經心道,“總得讓娘娘看看,本公主能死而復生,既不意外?”

嘴角一抹輕蔑的笑,不看向她,只縴手輕搖扇,“意不意外的,也就那樣,若願意在本宮手下再死一次,本宮也不是不能成全的。”

“你!”

她身軀剛要上前,又是一陣厲風,長劍重回到她頸間。

侍衛的眼眸眯了眯,緊盯她。

煙靈突然一笑,“娘娘別驚慌,既然你有身孕,本公主不會動你的,”她眼眸瞥向了身後,“想來娘娘也聽聞,本公主託大將軍的福住在將軍府中,府中皆聞娘娘有孕的消息,特讓本公主帶名醫來診個平安脈。”

搖晃絹扇的縴手突然一頓,繼而恢復了動作,“不必如此勞煩。”

“怎麼會是勞煩呢,”見她推脫,眼裏詭秘的神色更甚,“娘娘先前被君上打入密牢,可是吃了不少苦頭,這腹中胎兒還是看看的緊啊。”

漫不經心轉過頭,正視她玩味的神情,“宮中御醫甚多,無須公主憂心。”

“可是本公主在來時的路上,已經聽聞你的師父殺了指揮使的長子,他如今可都自身難保了呢。”扶煙靈抑制不住臉上得意的神情,彷彿呼之欲出的就是你的師父就是被我陷害的。

話說的多了,昭娣已經感覺撐不住了,無意再拋磚引玉,“若是你堅持,本宮也無話可說。”

悄然瞥了一眼空芷。

她會意,立刻囂張道,“我家娘娘懷孕身子虛的很,若是有什麼不適,你可得擔著責,你想好了...。”

眼見終於可以一探虛實,她料定昭娣必得了瘟疫,此言只是恐嚇威脅,便急忙接口,“沒問題!”

目的達到,昭娣心嘆她多年來還如此衝動,對扶紳翎來說,唯一有用的就是下毒的本事了,若是這本事都沒了,扶紳翎想來也不會再重用她。

思慮間她已經讓將軍府帶來的人踏進門檻,空芷本着尊貴有別,只給他一根金絲纏繞。

恰恰就是這金絲,完成了瞞天過海的計策。

古稀老人一身素雅灰衫,卻收拾的利落乾淨,他也懂宮中規矩,見空芷取來了屏風也不多嘴,默默等待在屏風外。

銀屏在殿門口立起,微微遠的距離,頓時兩面看着朦朧的人影。

昭娣眸覆紗間微低頭,空芷拿來了一碗湯藥,隨着味道伸手,接過,仰起頭盡數喝下。

隨之金線飛射來,正裹住昭娣腕間。

“竟有如此內力。”昭娣訝異,不想這個古稀老人是深藏不露。

一旁的空芷握緊了劍身,緊張看着。

此時藥效已經揮發了作用。

另一頭的古稀老人三指正對金絲線上。

扶煙靈緊張看着他,更有焦急之態。

整個鳳鸞宮殿內,異常的安靜。

他的三指,都能清晰的把到跳動得很歡快流暢的脈象。

是滑脈無疑。

沉思片刻,搭金線已久。

還是鬆開了來,一瞬,只覺得手腕脫了束縛。

他恭敬對昭娣跪下,“娘娘確是喜脈,只是體虛的厲害,還得多加註意。”

悄然鬆了口氣。

唯獨扶煙靈甚是不信,帶着質疑的眼眸問他,“你可當真把出喜脈?她,她沒有別的病嗎?”

古稀老人拂了拂鬍鬚,斂下的眸子沉思道,“似有風寒之象,得好生調養,確不可見風的。”

“不可能!我明明...”

她急躁間有些話差點呼之欲出,昭娣頃刻撲捉,“你明明什麼?”

仍舊喘着粗氣,回望床榻上美艷的女子,本是氣急,只是注意到她閉眸覆紗,又突然笑了,“沒什麼,本公主先恭喜娘娘了,”她的語氣突然輕鬆起來,這讓空芷有些緊張,她又道,“既然娘娘果真有孕,那,本公主不多相擾了。”

轉身正欲離去。

昭娣一手抬起。

空芷怒喝,“站住!”

那侍衛是個識得眼色的主,已在空芷怒喝間,立刻擋在門口。

這時,床榻上的昭娣才慵懶開口,聽着如此散漫的聲音,實則是她已經沒了太多力氣,“方才你說過的話,如今是忘了?本宮有孕在身已是不便,還陪得你一場胡鬧,也該是,正正後宮之風了。”

眼眸垂下,“那你要,對本公主怎樣?”

她索性鬆了抵着頭的玉臂,徑直斜卧在床榻上睡着,“空芷去吧,本宮乏了。”

“主子好生歇着!”她擔憂看着,抬眼看向扶煙靈時甚是狠意,“都退下吧,你,押着煙靈公主隨我來。”

煙靈有些緊張,微帶發抖的聲音響起,“你想對本公主做什麼!放開我!”

只依稀聽得她聲音越來越遠,隨後古稀老人恭恭謹謹行禮,只道,“娘娘好生歇息。”

便退下了。

昏沉間,她也陷入了昏迷。

其間喝的葯,帶着七分毒性,否則難以一時隱透滑脈再隱藏下瘟疫的脈象。

如今扶煙靈的這一番鬧騰,各宮內外想來已深信不疑昭娣的確懷有身孕。

此間將計就計,真是恰到好處。

—————————————————————

而寧弘那邊,他率先去了汪實初的牢籠內。

一片昏暗的牢房,幸長負了一身的傷痕,汪實初倒是並未受傷,只是一身儒雅間有些狼狽。

他立於二人面前,臉色陰沉,“怎麼回事。”

見到他,二人即刻走來,隔着欄杆之間,汪實初說道,“他們早就料定我們會出宮尋葯,便已經設計了圈套。”

他們快馬加鞭出了宮門后,直奔公良子的妙春堂,只因是自己人的藥房,想來會安全很多。

不想獨缺一味連翹,公良子說是被張無盡數包下,不出片刻就要來取了。

話音剛落,一莽夫小兒大喇喇走來,直接一拍葯櫃案台,“老子的藥材呢!”

櫃枱小二頃刻哈腰點頭,“爺稍等,都打包好了,我這就去取來。”

“快些去,爺爺我等着!”

一旁汪實初見他的架勢,已然猜到是不好說話的主,但為了昭娣的病情,只好淡笑了下,恭敬對他抱拳,“聽聞府上是指揮使家,小生這廂有禮了。”

他高傲撇過頭,冷哼,“有事啊?”

幸長很是不滿他的態度,厭惡看着,只是汪實初仍舊溫和的笑,“聽聞你將連翹盡數買了去,不知是有何用,需得這麼多分量?”

“老子的事兒,要你管!”

“你!”幸長抬起握着長劍的手怒對。

張無見狀倒是來了興緻,“喲,怎的,要跟爺爺打一架?來啊!”

一手向後制止了有些躁動的幸長,斂去眼裏的厭惡,假笑着,“家中妹妹得了病,正缺一味連翹,還望公子可以讓出二三兩來,在下先在此謝過了。”

“實在不好意思,爺爺我,全要了!你那個勞什子妹妹,關老子屁事!”

幸長已經怒不可遏,揮出長劍,“實在欺人太甚!今天我就是搶,也要搶你幾兩來”

“幸長不可!”

他哪裏聽的去話,更何況張無也已興沖沖拿出腰后板斧迎戰,妙春堂頓時打亂一團,空氣中徒留長劍相對釜身,發出鋼將碰撞之聲。

雖張無一介莽夫,可實力卻也不容小覷,幾個回合與幸長對戰也是得心應手。

此時妙春堂外悄然隱入一人。

擔憂戰況的汪實初並未發現。

二人身姿翻飛些許距離,再度手持武器衝來,卻不知為何,那張無突然一個踉蹌半跪,喉間正對幸長的長劍。

頃刻,一劍穿喉。

在場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人群中揮出的手,悄然收回,離開。

“不好了!宮中御醫汪實初帶着手下殺死了指揮使長子!”

百姓群中不知是誰頃刻大亂喊叫。

頓時此時傳遍整個長安城。

那抱着一堆藥材出來的小二見此情景,嚇得一哆嗦,藥材盡數散落。

幸長本就無殺人之心,可眼下卻生生看着張無死在自己劍下。

不出片刻,京知縣帶領眾侍衛團團包圍。

汪實初並未動,狐疑掃視了一圈,只是幸長正要反抗,不想團團圍住的侍衛們控制住他,使得幸長生生挨了幾下。

牢內恢復了平靜。

空氣中一片死寂。

幸長自知自己難逃其咎,只得對着寧弘跪下,“是我一時魯莽,未幫上忙還連累了汪太醫,讓我以死謝罪便是。”

嘆了口氣,汪實初一同半跪,拱手道,“君上,雖幸長有錯,但眼下,還得先為娘娘找藥材。”

眼前男子靜靜站着,容姿平和,眸子瞥向他們身後,那一小方窗外。

隨之,側頭,冷眸寒聲,“傳京知縣,即刻開審。”

大步離開,徒留一陣微風。

二人相看他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慮。

京知縣堂上,一手執起驚堂木,“啪————”

灰塵在日光下飛揚起,點點碎碎飄浮。

眾侍衛排排,相對而立。

寧弘披着一身日照餘輝,緩慢踏入,於京知縣一旁,威嚴坐下,蓋不住的天姿,引得眾人跪拜,“參見君上。”

不理會,寧弘只冷眸鋒利刺向京知縣,“朕隨你開審,京知縣可得,盡忠盡職。”

“微臣,領旨。”他面色謹慎,禮畢后拍拍衣袍站起,望向眾侍衛,“帶,汪實初幸長上堂!”

二人緩緩而入,見到寧弘端坐一邊,穩了穩,跪下,“參見君上。”

如常的神色,明目冷眸間,淡然,“朕已聽聞坊間命案,眼下娘娘有孕在身,還須汪太醫照料,有何冤屈,儘管說。”

略帶沉默,汪實初約莫清楚了寧弘的意圖。

他只答一聲“是。”

隨後如實將在妙春堂的情況詳訴,其間把幸長刺殺張無的細節,變成張無自己不慎摔倒,誤抵上了幸長手中的長劍。

也就是,誤殺。

京知縣再拍驚堂木,滿眼懷疑,“可是本官看見,分明是堂下幸長手持長劍,生生刺死了指揮使長子。”

一時無言,寧弘突問,“京知縣是如何得知,幸長親手刺死了張無?”

他一愣,慌忙朝着寧弘拱手,“下官趕來時,正見幸長手中長劍刺入張無脖頸中。”

“也就是說,案發不出片刻,你就趕到了?”

“不錯。”京知縣不假思索便回答道。

眼眸眯了眯,寧弘看向堂外,“京知縣堂距離妙春堂好像,千里有餘?”

他突然愣住。

“案發如此突然,京知縣卻能迅速趕到?是早有防備了?”他玉手把玩着拇指上的玲瓏扳指,漫不經心看向京知縣。

京知縣明顯微愣的神情,眼珠子轉了轉又道,“是下官恰巧在不遠處辦事,正好趕了來。”

“哦?”寧弘看似饒有興趣,只是不改眼裏寒鋒,“在哪,辦何事?”

“這...”京知縣還未想清,寧弘已經喊了堂下一侍衛。

“你說,當日京知縣在辦何等案子?”寧弘原本就冰冷的語調此時就寒了三分,從地而起的涼意漸入他心扉。

慌忙跪下,雙肢微抖,“屬下...屬下也不清楚。”

挑了挑眉,“哦?你竟不清楚?”

不給他說話的機會,慵懶的嗓音只輕喚畢左,“去查查,妙春堂附近可有何命案。”

畢左抱拳領旨,剛轉身欲離開,京知縣已經下了位置,只對寧弘跪下,“君上息怒,並未...並未有何命案發生。”

他沉默不語,眼裏只看指間扳指。

幸長見狀,徑直對寧弘拱手,“君上,雖我無心,但指揮使長子的確死於我劍下,幸長願以命抵命,只是汪太醫實屬無辜,更何況娘娘懷有身孕身體抱恙,不可因此耽擱,還請君上,賜幸長,一死!”

波瀾不驚的眸子,斂起,只定定看向他,瞥了一眼低頭不語,看不出是何情緒的京知縣,“幸長罔害指揮使長子,故,三日後問斬,汪實初實為牽連,即刻放回宮,”見京知縣抬起了頭,挑眉質問,“京知縣可還有異議?”

寧弘直接定了幸長死罪,汪實初雖參與其間,但並未實際傷害到張無,若他過多糾纏,反倒惹嫌。

不經意間嘆了口氣,“下官,全聽君上定奪。”

一甩衣擺站起,“汪實初,即刻隨朕回宮,若是皇後娘娘出了任何差錯,”低側下頭看着一邊跪着的京知縣,“有些人,就給朕,以命抵命。”

厲風般的身姿步伐,疾步離開,汪實初急忙對幸長悄然道,“放心,我會回來救你。”

隨後緊跟寧弘離開,這時候,昭娣的瘟疫更刻不容緩。

公良子已經將藥材盡數準備好,包括沒有來得及打包給張無的連翹,正要出妙春堂,已見寧弘二人趕來。

未開口,寧弘已見他手中包袱,“回宮。”

廓然抬手,玉指於唇間相覆,輕吹,悅耳的哨聲響起。

汪實初和公良子二人先是不解,耳畔聽得一陣馬蹄聲,驚異回首,畢左騎馬而來,身後跟隨三匹快馬。

其中最為壯碩勇猛的黑馬率先衝去,在寧弘身側穩穩停下,他一揚衣袂,策馬已揚鞭。

“還愣着作甚,快上來!”畢左在馬上對他們扔去韁繩,已去追趕寧弘的身影。

剛進宮,密衛隨即通報了鳳鸞宮發生的事情,聽聞扶煙靈沖了去,他更是加快了步伐飛奔。

衝破開殿門,只見昭娣斜卧在貴妃塌上,一身戎裝華貴。

撲過去半跪間,搖了搖她,“娣兒?可是睡著了?”

見她一動不動,晃動的力度大了些,“娣兒?為夫回來了。”

仍是一動不動。

他緊張起來,“娣兒!娣兒!”

頃刻將她打橫抱起放去床榻,正逢汪實初公良子二人趕來,“快給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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鳶尾鴆:長安妃改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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