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使君難躲難中難

第85章 使君難躲難中難

東甌難得放晴了好幾天,空氣卻還是乾冷乾冷的,寒風也一直呼嘯着,無孔不入。

使君已經研究了一段時日,錢模範也廢了好幾個,今晚是他又一次試驗。夜已經很深了,使君還在熔爐邊。銅水已經注入了銅錢模範中,等銅水冷卻下來,就製作成一枚錢幣。

他對錢模範的厚度做了調整,肉眼很難看出模範已經經過打磨,鑄造出的錢幣比官鑄幣要稍薄一些,所用的銅料自然也少一些。但是積少成多,對盜鑄幣商人來說,仍能從中獲取巨大的利潤。從前看別人做還不覺得,使君自己動手操作過了,才知道這其中有多少貓膩,但他還是秉持着自己的良心,儘可能保證錢幣的質量,不像有的商人那麼粗製濫造。

使君不難想像,黑心商人將這種私盜鑄錢幣流向市場,百姓收到這些不足值的錢幣,甚至要用好幾枚私盜鑄幣才抵得上一枚官鑄幣的購買力,普通人勞作一天換回的錢可能還不夠買果腹的口糧,連生存都成問題。而且老百姓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財富,還要承受來自官方所謂幣製革新的剝削,也就是廢除舊錢幣發行新幣,從而充實了國庫,卻苦了百姓。

但很快,使君的思緒又回到現實。他動手打開模範,將制好的銅幣取出來,與官制的錢幣對比了一下,除了在厚薄上有所變化以外,其他地方完全可以以假亂真。使君自以為,他打造出的這種錢幣,足以在硬貨市場上爭得一席之地了。

只是自己助紂為虐,成為聶宗義這等奸人的幫凶,心裏難免堵得慌。也不知道父親的在天之靈,看到他走上這條路,會不會感到痛心。但是父親一定會原諒他,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無瑕,為了他的親人,必須作出取捨。

使君嘆了口氣,又把旁邊那枚聶氏私鑄幣拿在手裏,與改進后的錢幣仔細對比了一番,心想做到這個地步,已經比聶宗義原本的私盜鑄幣優秀太多,他應該能滿意了吧,這樣無瑕也能得救了。

使君順手把那枚舊錢幣湊到鼻子跟前嗅了嗅。有時候從氣味也能分辨出很多特性,這一點在辨別藥材方面或許用得更多,使君跟葯葫蘆學過一些醫術,養成了“嗅”的習慣。而一枚錢幣散發的味道,不僅有銅臭而已,它經歷過多少人的手,閱盡人生百態,所附帶的味道,甚至超越本身的意義。

錢幣的流通,是為了國家的經濟,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錢幣上的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只是使君手裏這枚錢幣,從鑄幣爐出來就被裝箱遺棄,聶宗義是個聰明的生意人,他知道這種劣質鑄幣不但不能幫他牟取利益,反而會削弱他的競爭力。所以這樣的錢幣都是要回爐重鑄。但這次成了引誘張翼德前來追查的誘餌,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使君習慣性地一聞,卻對錢幣上隱隱傳來的一股氣味感到吃驚。

“這味道是……這錢幣上怎麼會有這種味道呢?”

使君心頭泛起重重疑慮,卻忽然有了個想法。

聶宗義拿到使君改進過的銅錢模範后,又將新舊兩枚錢幣作以對比,大為驚嘆,對一個鑄幣商人來說,簡直是無價之寶。

“你要的我已經給你了。你是不是應該履行承諾,放了無瑕?”使君看着一臉貪婪的聶宗義,露出不屑的表情。

聶宗義笑眯眯地撫摸着錢模範說:“想不到這無瑕這麼值錢,老夫還真捨不得把她還給你。”他頓了頓,見使君有點生氣,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姓聶的是個生意人,講究的就是誠信,既然是約定的事情,老夫一定不會食言的。任公子想什麼時候離開?”

使君看着聶宗義,心裏琢磨,這奸商指不定在打什麼壞主意,不過既然他說出這話,使君也就順水推舟,接道:“我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自然是越早離開越好,但我要看到無瑕是安全的,不然我不會放過你!”

聶宗義卻毫不在意,他的心愿已達成,哪還會在乎使君一兩句狠話?他臉上還是笑呵呵的:“傷害她對我有什麼好處?指不定日後,老夫還需要你幫什麼忙呢,老夫向來不做賠本的買賣。”

使君聽出弦外之音,心頭又激起一股怒氣。難不成被聶宗義捏住了軟肋,還得一直受他威脅和利用嗎?可是使君現在又不能把聶宗義怎麼樣,尤其是他還沒確定無瑕是否安好的情況下,只好強忍下這口氣。

“好了,既然你要離開東甌,老夫這就讓管家去準備馬車,送你和無瑕出城。”聶宗義也不願再和使君糾纏,揮手吩咐下人,似是真要送使君二人離開。

使君又豈能知道,聶宗義表面上是笑臉相送,心裏頭卻在計算着,逃走的張翼德等人是不是也該回到長安,向皇帝稟報“實情”了。使君雖然知道聶宗義不懷好意,可當務之急是帶着無瑕離開這是非之地。

使君耐着性子等了一會兒,聶宗義果然替他準備了一輛馬車,還配有一個馬車夫。沒見到無瑕,使君哪裏肯走,聶宗義卻指了指那馬車裏,道:“老夫既然說過將無瑕雙手奉還,就絕不會食言。”

使君聞言,半信半疑地走上前去掀開轎簾,無瑕果然坐在裏面,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

無瑕一見使君,登時就撲了過來,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使君哥哥,真的是你!我好害怕,他們說要帶我來見你,我真怕……真怕是在騙我,怕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使君輕輕拍着無瑕的背,安慰說:“好了,沒事了,有我在什麼事都沒有。我已經讓探梅照顧伯父先行返回長安,我們也趕緊啟程吧,他們應該已經快到家了。”

“嗯。”無瑕點點頭,坐回馬車裏。

聶宗義吩咐馬車夫送使君他們出城,使君暗想聶宗義這是派人監視他們的行蹤,面上卻也沒有拒絕。

馬車夫駕車到城外,才讓使君二人離開。等使君他們消失在視線外之後,馬車夫回去向聶宗義復命,聶宗義點點頭:“任使君啊任使君,你這麼急着回長安,卻還不知道長安有什麼在等着你呢。”說著嘴角扯起一抹陰狠的笑容。

聶如風從正門進來,恰聽到聶宗義自言自語,腳步頓了一下,微微皺起眉頭。沒等聶宗義注意到,聶如風的表情也恢復了正常,大踏步地走進來,道:“爹,閩越駱余善那邊又派人來催了,說是這月底之前軍餉供應還達不到他的要求,他就另尋他人相助了,如此一來,我們在閩越國的生意和向大漢輸送貨源的途徑都會大受影響……”

聶宗義聞言微眯眼眸,迸射出發狠的亮光,擺弄手心裏的錢幣——這正是使君臨行前給他的樣幣,略帶不滿地說道:“哼!這隻老狐狸!我聶宗義縱橫商場這麼多年,還能被他難倒不成?有了它,何愁不能佔領大漢市場?去,讓所有工匠停下手頭的活計,按這個模範全力鑄造這種錢幣。”

“是。”聶如風接過銅錢模範正要離開,卻被聶宗義叫住:“孩子,你還年輕,成家之事大可不必着急,待你功成名就,會有無數姑娘來登門提親,一個落魄千金不足掛懷。”

聶如風愣了愣,明白父親說的原是無瑕拒婚的事情,心頭泛起一陣苦澀,他當時雖然對父親向無家提親的事情甚是吃驚,但心頭免不了暗喜,畢竟對無瑕是真心喜歡,沒想到……

聶如風能夠理解父親對他的疼愛,卻不知該如何接話,只是敷衍道:“我明白,爹。我去忙了。”

聶如風轉身離開了。聶宗義微微嘆了口氣,夕陽餘暉照進大廳來,將他的身影塗抹得分外落寞。

“孩子啊,爹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給你留下更好的家業,你將來會明白的。”

使君帶着無瑕不敢過多停留,生怕再節外生枝,一路上快馬加鞭,不消幾日,便瞧見長安的城樓了。

城門口有大批官兵守着,似是在盤查什麼,進城的百姓排起了長隊,正好擋住了使君進城的路。他只好跳下馬車,讓無瑕在車裏等着,前去探明情況。

使君扒開人群走到最前面去,向守門的官兵打探:“官爺,這長安城中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查得這麼嚴?”

“朝廷正在緝捕要犯,你要是見過此人,記得來向官爺……”守門官兵拿着通緝告示指指點點地對使君說道,忽然就停下了,看看告示上的描述,又看看眼前的使君,漸漸感覺到不對勁。這通緝的人不就是他啊!

使君也察覺不妙,拔腿欲跑,官兵吼了一嗓子:“來人,欽犯在此!快給我拿下!”

使君立即就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官兵給圍了起來。無瑕在車裏聽到動靜,下馬車一看,頓時嚇壞了,驚叫着就要衝上去推開官兵,可她弱小的身子哪裏經得住官兵們的推搡,兩三下就被擠出了人堆。

使君擔心無瑕因此受傷,不敢跟官兵硬碰硬,結果被綁起來押往官府。使君扭過頭對滿臉焦急的無瑕喊道:“快回去!我沒事的,不用擔心!”

無瑕不肯作罷,一直跟着押解隊伍跑。聽圍觀的人議論,方才知道這次朝廷通緝的是從東甌潛回來的叛國賊。無瑕稍加思索便明白了這誤會肯定是聶宗義的詭計。無瑕跟隨官兵到了官府門口,眼見使君被帶進去,她只好無奈地返回賒貸行。

無瑕飛奔回賒貸行,無鹽淡和探梅果然早已到家,就等着無瑕他們回來。無瑕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抓着無鹽淡一個勁兒地說:“爹,使君哥哥他……他被……”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就知道會出事兒!本來讓探梅這丫頭去城門口候着,給你們提個醒,可是官府來人一直守着咱們大門,誰也不讓出,看來是算準了我們會通風報信。唉,這一次是我對不起使君,誰知道那聶宗義竟是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是我讓你們羊入虎口,還害了錢串子!要是使君因此受牽連,我也愧對英卓兄的在天之靈啊!”無鹽淡捶胸頓足地說道,顯然也正在為這事發愁。

“好了,老爺、小姐,你們先別發愁了,咱們還是先摸清情況,看看他們抓走使君少爺要怎麼處置,再想辦法不遲啊。不然你們就算在這裏愁死了,也不能解決問題呀!”這個時候還是探梅頭腦最清醒,她這麼一說,無鹽淡和無瑕也覺得有道理,只好先靜下心來等消息。

這邊使君被捕入獄不久,聶宗義就得到了消息。他一聽使君因勾結外敵罪名被抓,不禁撫掌大笑,摸着鬍鬚說:“果然不出老夫所料,這次任使君就算不死,也得在大牢裏熬一段時間,跟老夫斗?哼!絕沒有好下場!”

“老爺英明啊,這卸磨殺驢、過河拆橋的招數真是……”新管家在旁邊想拍馬屁,卻說得聶宗義臉色泛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管家意識到自己說錯話,趕緊低頭捂住嘴,不敢再亂開口。

“鑄幣場那邊進度如何了?”聶宗義問道。

“回老爺,上次用了新錢模範之後,這一批新貨今日下午就能完成,咱們正好可以過去收貨。”管家畢恭畢敬地答道。

聶宗義點點頭,叫人去安排車馬出行。

馬車從聶府大門招搖過市地離開,不一會兒,幾個人就悄悄地跟在後邊。馬車在城中沿着大道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要往哪裏去,這一路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卻還是沒有出城,一直在城裏轉悠,穿過小巷,拐過街角。不過聶宗義要去的地方越是隱秘,越有可能去往他的秘密鑄幣場,跟蹤的人只好保持耐心,小心翼翼地跟蹤着。最後,馬車在一家茶樓前停下。聶宗義的車馬讓人跟了一路,都沒有發現後邊跟蹤的人。

只見馬車上走下來的人,竟是聶如風!

幾名跟蹤者大眼瞪小眼,直愣愣地看着聶如風甩甩袖子就進了茶樓,他們這才反應過來中了調虎離山之計,立刻趕回聶府,而聶宗義早已不知動向。

誰也不知道,就在馬車離開聶府之後,聶宗義卻走進卧房,將被褥挪開,掀起地上的一塊木板,露出一個四四方方的洞口,竟可容納兩人並肩通行,聶宗義和持着蠟燭的管家一併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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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錢潮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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