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長安雪生命垂危

第55章 長安雪生命垂危

使君轉身循着聲音看去。他對悠然的聲音當然不陌生,可他聽出悠然聲音中還帶着微微的顫慄和恐懼。

果然,悠然並不是自己從樹林裏走出來,而是被一群凶神惡煞的壯漢捆綁着押了出來,旁邊的小嘍啰還用刀架在悠然的脖子上,逼迫悠然跟他們走到山洞前的空地上停下來。林老二一邊走,一邊已將對面的情況查看清楚。

跟隨使君的兩名護衛立刻抽出了劍。

除過這兩人,兩個老頭,其中一個還拄着拐,剩一個年輕人,自己手裏還有人質,看起來情況對自己十分有利。於是林老二喜滋滋地望了一眼自己帶的十多個人,故作謙恭地向長安雪的方向拜了拜:“錢王老爺,可算是找到您老了!在下林老二,奉戶曹劉大人之命前來探望,失敬失敬。”說著瞥了悠然一眼。

悠然是從山上歸來時被林老二等人發現的。當時林老二尾隨使君來到山洞外,和他的手下躲在樹后伺機而動,偏偏這時候悠然回來,還未到洞口,就先被林老二擄去了,當成人質押出來。

“悠然!”使君看清楚這個林老二,就是當時初到淮南國和劉爽一起欺負悠然的那個人。現在他又挾持悠然當做人質,不由得怒火中燒,往前跨了兩步,想要將悠然搶回來。可他一看到架在悠然脖子上的大刀,又停下了腳步。

悠然睜大眼睛,驚詫地看着使君。

“使君哥哥?使君哥哥!”

悠然見到使君在山上,免不了一陣驚喜,但沒想到他們的重逢竟在如此危急的情況下。悠然知道林老二這群人居心叵測,自己落在他們手裏定會成為使君的羈絆,所以驚喜之情一閃而過,旋即擔憂起來。

她趕忙朝使君他們大喊:“使君哥哥,快帶錢王爺爺走,快走!他們是來害錢王爺爺的!”

林老二冷哼了一聲,用布條把悠然的嘴堵了起來。悠然掙扎着喉嚨里發出“嗚嗚”的聲音,狠狠地瞪着林老二,只讓林老二更加得意。

長安雪向來將悠然視為自己的親孫女兒,厲聲向林老二喝道:“你們到底想幹什麼?”

“喲,錢王老爺,瞧您說的!您可是堂堂錢王,小的們只敢有仰慕之心,不敢別做他想。我家大人亦是如此,先前拜請錢王老爺下山到府上做客,不過鑒於之前我大哥震旦和錢王老爺之間有點兒小誤會,所以這次特地讓小的來解釋解釋,不知錢王老爺能否給小的一個薄面,到戶曹大人府上讓大哥向錢王老爺當面賠罪。”林老二皮笑肉不笑地說著,不時用餘光瞥着被挾持的悠然,像是在不斷地提醒長安雪等人,他手裏還有個人質,如果長安雪敢不答應,他就要對悠然下毒手了!

“呸!”使君雙拳緊握,表示對林老二的不滿。他指着林老二,發狠地說:“你這狗賊,用一個弱女子做要挾算什麼英雄好漢?有本事來跟我單挑,我任使君都奉陪到底!”

林老二又恬不知恥地笑起來,眼中泛着痞色,似乎一點不為使君的話氣惱,“我請的是錢王老爺,跟其他人無關。再說,我林老二可從來沒說過自己是什麼英雄好漢,只不過是奉了主子的命前來請錢王老爺下山,錢王老爺若是不給小的這個面子,讓小的沒法向主子交代,那也休怪小的不講情面了!”林老二說著用手指彈了彈白晃晃的刀口。

悠然知道,林老二是在用自己威脅長安雪,如若不然,使君早就衝上來收拾這群賊人了。她焦急地“嗚嗚”叫着,希望使君能夠懂她的意思,她並不想成為累贅,就算死,她也不能讓這些賊人的奸計得逞!

但使君怎麼可能置悠然的安危於不顧呢?他掃視一眼對面十多個敵手,都是不太好對付的角色。況且,他還受制於悠然,不敢輕易出手,既怕賊人對悠然下狠手,也怕自己傷及悠然。

“少說廢話,師祖爺爺是不會……”

使君話未說完,只見長安雪踉蹌地向前走了兩步,到與使君並肩處,大聲篤定地說道:“好,我答應你!”

使君聞言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急忙規勸長安雪,但長安雪擺了擺手說:“我老頭子活了這幾十年,已經夠本了,不能讓悠然為我這老頭子陷入危險。”長安雪語帶滄桑,使君隱隱覺得師祖爺爺在暗示什麼。早在幾十年前,長安雪已經立誓此生絕不踏出秦嶺山半步,如今受奸人所迫,不得已要違背誓言,這對固執的長安雪來說,他很可能以死明志。

使君想到這一點才堅決不答應長安雪跟林老二下山,而且長安雪年邁體衰,實在禁不起更多的折騰。

長安雪決絕地拄着拐杖步履蹣跚地朝林老二走去。連悠然也拚命搖頭,長安雪仍不為所動。

介時他已走到距林老二數尺以內,便停下來對林老二說道:“你放我孫女離開,我就跟你走。”

林老二打量了一下長安雪,見他不過是個半殘的古稀老人,諒也不能耍出什麼花樣,於是先讓兩名手下過去扣下長安雪,便讓人放了悠然。有長安雪在手上,他勝算更大。

“這就對嘍!錢王老爺您要是早這麼開明,也不必多受一番苦楚啊!”林老二嬉笑着,顯然是指上次震旦硬闖山洞打傷長安雪一事。或許林老二更為沾沾自喜的是,老大沒辦好的事竟讓他給辦到了,說不準戶曹大人高興了就給他大大的恩賞。這說服長安雪下山,那可是天大的功勞一件!

長安雪見悠然已平安脫險,而林老二正洋洋自得,面上閃過一抹毅然的神色,竟拼盡了全身的力氣猛地撞向林老二。儘管受傷之後,長安雪的身體已大不如從前,可多年習武的底子還在,骨子裏一直蓄着一股力,這一擊伴着怒氣撞在林老二身上,讓毫無防備的林老二頓時被頂退了好幾步,“啪”地跌坐在地上。

旁邊的手下們顯然也大吃一驚,顧不上抓住長安雪,而是紛紛跑去攙扶林老二。長安雪得以解除束縛,騰出一隻手來,即刻吹了個響亮的口哨。長長的口哨聲在樹林中如射出的利箭般穿行,很快就見金錢豹從林中飛奔過來,徑直撲向了摔倒在地的林老二。使君急忙過去將長安雪攙扶過來。

“啊!”林老二慘叫一聲,尖叫着讓他的手下把撕咬他的金錢豹攆走。使君帶的兩名護衛乘勢沖了上去,雙方拼殺在一起。可林老二人多勢眾,很快那兩名護衛也倒在血泊之中。

使君見狀,從懷裏摸出五六枚銅錢,奮力一拋,放手齊發,銅錢嗖的幾聲就飛了過去,幾乎同時打中了他們的要害處。嘍羅們應聲倒下,剩下幾人也嚇得往樹林中潰逃,完全不顧還在和豹子搏鬥的林老二。

林老二使勁兒喊了幾聲,也沒有一個人回來,暗罵這些傢伙靠不住,再不自己想辦法就得成金錢豹的腹中餐了!林老二趁亂摸到旁邊屍體掉落的刀,刀已經出鞘,明晃晃地閃着寒光,抓起刀柄就胡亂向壓制在身上的金錢豹揮去。

使君聽見金錢豹號叫起來,已從林老二身上彈開,這才注意到林老二的舉動,隨即讓悠然和葯葫蘆先照顧長安雪,自己撿起地上的劍朝林老二刺去。

林老二剛從豹爪下掙脫,還沒站穩,就被使君眼疾手快地刺中肩膀。

林老二捂着傷口急忙閃躲,使君則執劍緊追其後。這賊人先前就欺負悠然,這次竟膽敢要挾使君最在乎的親人,使君豈會輕易放過?

“狗賊,站住!”

使君大喊着狂追林老二。山路崎嶇難行,林老二不熟悉山路又負了傷,很快就要被使君追上了。使君見拉近了距離,揚手就將寶劍扔向林老二,準確無誤地刺中了林老二的小腿。

林老二慘叫一聲摔倒在地上,緊接着順着矮坡骨碌碌地滾了兩圈。使君撲上去摁住林老二,林老二已經沒有力氣逃命,只能畏畏縮縮地蜷着身子,哭天搶地向使君求饒,口裏不斷大喊着:“大俠饒命啊!我上有八十老眼昏花的母親,下有嗷嗷待哺的幼兒,小的也是迫於無奈才追隨戶曹大……不,追隨劉爽,大俠就饒過小的這一次,小的再也不敢了!”

使君瞧見林老二痛哭流涕,一時竟心軟起來。畢竟他長這麼大,學了一身武功,卻從未真正對任何人動殺心,方才對那幾個林老二的手下出手,也是慣熟的手法所致,何況當時情況危急,他若不出手先發制人,難護大家周全。

但此刻林老二已全無抵抗之力,就算把他放了,他也未必能活着走出秦嶺山。

使君想着鬆了鬆手,幾乎就要放開林老二了,誰知林老二伺機從背後抽出一把小巧的匕首,朝使君的脖頸劃去。

好在使君眼疾手快,一面閃躲過林老二卑鄙的攻擊,一面舉着手裏緊握的長劍,狠狠地刺入林老二的胸口。

飛濺的鮮血在使君身上留下烙印,使君的手輕輕顫抖起來。他麻木地盯着林老二死寂灰白的臉,時間好像突然回溯到好幾年前,他猶如看到了在少年幫總舵中所見的血腥場景。

他幾乎有一瞬間的錯覺,覺得自己和那些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無甚區別。於是他轉而想到了枉死的養父英卓,想到因殺戮而寄人籬下多年的無瑕,想到二哥劉駒提起複仇的一臉憤懣……如果沒有殺戮,沒有利慾相爭,又怎麼會有這些慘禍?而如今,他竟然也變成其中之一!

使君跌坐在地上良久,直到遠處響起了悠然的呼喚聲,他才回過神來,起身朝悠然走去。

悠然也遠遠地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林老二,帶着哭腔問:“大笨熊,你沒事吧?”她跑過來抱住使君。

使君搖搖頭,脫掉身上沾染血跡的外袍。悠然便迫不及待地拉着使君趕回山洞去。

原來是長安雪等不及要見使君,這才讓悠然匆匆忙忙地出來尋人。

使君得知長安雪經過剛才這一番折騰,身體已然吃不消了,着急往回趕,不大一會兒就回到山洞裏。

只見長安雪面色蒼白,躺在榻上,喚使君過去。使君登時半跪在榻邊伺候,滿面擔憂地勸長安雪先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長安雪卻堅持讓使君和悠然把他扶起來,吃力地說道:“我時間不多了,現在不去完成這件事,恐怕就來不及了。”

使君見長安雪目光空茫地望着前方,原本清明澄澈的雙目中竟已隱隱有混沌之色,心底生出一絲悲哀和驚惶。儘管他已有預感,卻不想承認長安雪已快走到生命的盡頭,加上劉爽那邊恐怕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所以使君明白了長安雪此時急於要把先前說的那一件東西教給他。看來不完成這件事,長安雪是不會安心的。

使君只好答應,攙扶着長安雪到鑄幣山洞去。

這一段時日無人料理,山洞裏黑燈瞎火,寒氣逼人。悠然怕長安雪的身體禁不起這裏的森森寒氣,急忙去點上火,將爐子燒起來,這才讓洞中稍微暖和些。

長安雪一言不發地走到熔鑄爐前。他的步伐雖不甚穩健,仍是迫切異常,徑直走過去打開熔鑄台上的一個機關,竟從熔鑄台側面台身上彈出一隻機關盒子。長安雪一改急迫神情,面目莊嚴地將盒子裏裝的竹簡取了出來。

使君見長安雪已經拿到想要的東西,便扶着長安雪坐下來,靜靜聆聽長安雪的教誨。

山洞裏的氣氛有種超乎平常的肅穆,偶爾能聽見爐火里夾雜的物什被熔燒時發出的畢畢剝剝的聲音,和山洞外呼呼的風聲相應和。

長安雪像一尊雕像坐了足足有一個時辰,似是在醞釀思緒。使君和悠然都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着,既害怕打擾到長安雪冥思,又得緊盯着他,以免這位滄桑的老人就這麼靜坐過去,再也回不過神來。

使君和悠然都十分擔心,兩人交換了眼色,像是在猶豫該不該試着叫一聲長安雪——他現在的樣子安靜得有點可怕。

正當使君要開口的時候,長安雪的手忽然動彈了一下,張眼望着使君和悠然兩人。

“使君,你過來。”長安雪鄭重其事地說道,讓使君走至近前,又不容置疑地說,“跪下。”

使君愣了愣,不過跪拜師祖入情入理,他也沒有多想,就在長安雪面前跪了下來。長安雪旋即將手中的竹簡遞給使君:“你且聽。我長安雪這一生致力於研究鑄幣技藝,並立誓絕不離開秦嶺山半步,可這一門技藝不能因為我的誓言而平白失傳。我曾有過兩名徒弟,但他們最後都無法成為我技藝的繼承人,如今我只剩下你一個徒孫,現在我會將我畢生所學全部教授於你,至於以後的路要怎麼走,全憑自己。我所剩時日無多,要掌握最後一門技藝,我們必須馬上開始。”

使君仰頭望着長安雪,手裏捧着竹簡。但見長安雪示意他站起來,並且讓悠然去把鑄幣爐里的火生起來。

鑄幣爐里的火焰旺盛地燃燒起來,將一整面牆壁都照成明亮的橘黃色。使君明白了長安雪是要他現在就開始鑄幣,而長安雪在旁邊指導他完善技藝。竹簡上的圖,應該就是長安雪要他鑄的東西。

使君走到鑄幣爐前,將竹簡打開,上面畫著一幅使君從未見聞的錢幣圖畫,造型別緻,新穎奇特,對於任何一個鑄幣技師來說都極具挑戰性。

圖上的錢幣並非單一的一枚,而是許多精心打造的銅錢連成串,掛在一棵樹榦模樣的底座上。黃銅底座與小巧精緻的銅錢交相輝映,堪稱一代傳世珍寶。

師祖爺爺竟然把如此重要的東西交給自己打造!

“這棵‘搖錢樹’是古時藝人的設想,但由於亂世和先秦暴政,一直未能付諸實踐,一些工匠進行嘗試也因為技藝不夠成熟而夭折。這麼多年來,我隱居山中潛心研究,不斷琢磨,自認為這項技藝已日臻成熟,是時候小試牛刀了。”長安雪啞着嗓子不緊不慢地說道,仔細地向使君講述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長安雪的鑄幣天賦很早就顯現出來,是典型的少年成名,這也使得他為人頗為自負,甚至一度認為時下已無人能與他匹敵,對於錢幣鑄造得心應手,似乎沒有什麼錢幣讓他駕馭不了的。直到有一天,因緣際會下,年少的長安雪得到一份流落異國他鄉多年的竹簡,就是使君手中的這卷。長安雪花費了很多時間、用盡各種辦法,試圖打造出這棵舉世無雙的“搖錢樹”卻接連失敗。

長安雪深受打擊,甚而一度想要金盆洗手,但固執的他最終還是沒能說服自己就這麼輕言放棄,反而做出了一個令世人震驚不已的決定——至此隱居秦嶺山中潛心研究鑄幣技藝,永不復出!

使君聽完這些,驚訝得嘴都合不上。他的養父英卓曾對他講過不少和師祖爺爺有關的事迹,卻從未提及這樣一段生平往事,或許是連英卓都不知道這些。而長安雪現在告訴使君,是怕再不說的話就沒有機會了。

想起這些往事,長安雪混沌的眼中泛起了光芒。

“連師祖爺爺都沒把握能成功,我怎麼可能……”使君皺起眉頭。

“越難的挑戰,才能磨鍊越高的技藝。你若想全承我的真傳,就不可退縮。否則,你永遠只能停留在原地,沒有任何進展。我想,英卓在九泉之下也不願看到你不思上進,更不願讓我們這一門技藝從此失傳。你真要畏難而退嗎?”長安雪用試探的目光看着使君,充滿了期待,他滿心希望使君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答覆,並能說到做到。

使君不願讓師祖爺爺失望,更不願讓九泉之下的父親失望,同樣也不願讓自己留下太多的遺憾。他自知如今已無路可退,抓着竹簡的手緊了緊,像是在暗下決心。

“使君願意一試,不負師祖爺爺所望。”使君面色堅定地說道。長安雪點點頭,示意使君可以開始行動了。

泛黃的銅礦石在熊熊燃燒的爐火上“滋滋”冒着熱氣。隨着盤亘的乳白色霧氣裊裊上升,堅硬的銅塊開始在燒熱的鍋里慢慢熔化,逐漸化成了一鍋沸騰的銅水。

山洞外已是寒風呼嘯,山洞裏卻一點點暖和起來。烏雲在很短的時間內聚集了起來,本就不甚亮堂的天色變得更加灰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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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漢錢潮悠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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