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藏頭藏尾
第17章藏頭藏尾
天上的雲彩悄悄的散去,大片大片的黑肆意籠罩着天空,不多時一輪彎月悄悄的爬上“柳梢”,伴隨着它的還有那數不盡的星星在一閃一閃“點着頭”。
侯時新走在這夜幕之下,長長的倒影映照在他前方五六米的位置,把他的身材拉的細長。他總是急走急停,還不住的低頭看,看看還有沒有別的影子在自己的腳下或者是右前方“盤旋”。
候時新是謹慎的,他明白做為一個地下黨人是不能犯一點錯誤的,一個小小的失誤很可能讓自己丟掉性命,更重要的是讓更多和他有着同樣信仰的同志葬身火海。
南京路189號同濟藥鋪,屋內正中坐着一位五十多歲的老者,他對面正在問診的是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孕婦,孕婦的後頭排了三五個人。
這是候時新在同濟藥鋪附近七拐八轉的第三圈,他要先熟悉周圍的環境、逃跑路線以及看看是否有人跟蹤。
確定安全后,候時新撕扯着頭髮,摁着腦袋,悄悄的排在了隊伍的末尾。
“大夫啊,儂剛才說我要多喝水,是喝白水還是紅糖水了?”
“白水就行”
“白水是涼白開還是熱乎乎的那種呀。”
“都行”
“那醫生啊,儂說我下次什麼時候再來”
“一周以後”
“白天還是晚上”
“你方便的時間”
“來的時候儂都在的吧?”
“在”
“那我……”
“老娘們凈是些廢話,你能快點不能?”候時新故意讓自己顯得有點痞氣。
還沒等那個孕婦回答,身前一個同樣急躁的年輕小夥子扭過頭說道:“急也沒用,女人的毛病多,事兒也多,她們要不問清楚自己的癥狀感覺自己就過不了明天似的!”
這一句話可激起了孕婦的憤怒,孕婦挺着大肚子指着年輕小夥子的鼻子就罵道:“儂個小癟三怎麼講話的了?儂是不是腦子瓦特掉了?孕婦曉得挖,孕婦曉得挖,不問清楚出了毛病儂負責的哇。”
候時新在後面捂着嘴偷笑,沒想到自己的一句話還讓這個小夥子被罵了個狗血淋頭。
“儂笑個屁呀小赤佬,裝什麼阿飛呀,別看儂斗五斗六的,老娘可是不怕你的呀。去西伐!!!”孕婦說完就罵罵咧咧的走出了門外。
候時新看了小夥子一眼,兩人都搖了搖頭,尷尬的笑了。
終於輪到他了,他捂着腦袋坐在了椅子上,後面同樣還是有三四個人在繼續排隊。
中年老者頭也不抬,問道:“叫什麼名字?”
“候時新”
“年齡”
“33歲”
“那裏不舒服”
候時新誇張的說道:“哎呀,不知道怎麼了,我這頭疼難耐,真想用把斧頭劈開看看到底是什麼妖孽作怪。”
老者抬頭看了候時新一眼,陰陽怪氣的回答道:“那多痛苦,還不如我給你準備點鶴頂紅,吃完一了百了。”
老者說完,後面排隊的人哄堂大笑。
“這樣吧,到裏屋躺下我好好給你檢查檢查。”
老者起身,又換了一名年輕一點的大夫坐堂。安排妥當,這才和候時新進了裏屋。
屋門一關,兩個人的雙手就緊緊的握在了一起,老者悄聲說道:“你就是“春生”同志派來接頭的候時新同志吧?我是上海站地下黨組織“春生”的直接交通員,你也可以叫我老米,我在這裏等你很久了。”
“哎呀,老米,見到你真的太高興了,我終於見到組織了。”
兩個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小到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
簡單的對話過後,老米說道:“八月二十號的選美大賽聽說了嗎?”
“聽說了”
“這次選美大賽“春生”交給了我們一個重要的任務。”
“什麼任務?”
“務必保證我們延安派來的接頭人的安全,保證獵鷹計劃的特務名單順利到達延安。”
“獵鷹計劃?”
候時新從未聽過這個計劃,疑惑的看着老米。
“嗯,有一批特務秘密的潛伏在我們內部,這獵鷹計劃就是特務的名單。”
“這麼重要!”
候時新吃了一驚。
老米接著說道:“還有,我在這裏就是為了等你,這次接頭過後你就不要再來這裏找我了,我們已經接到“春生”的通知,上海地下黨組織目前全線保持靜默,直到收到一條尋人啟事後,我會把新的聯繫地點和新的聯繫方式交給你。
記住,我們兩個是單線聯繫,除了我,你誰都不要信。”
候時新點了點頭說道:“明白了。”
他又疑惑的問道:“對了,那我的上級“春生”同志是誰?我們怎麼聯繫?”
老米發了火,擺手說道:“這個不要問,沒有特殊的情況下春生是不會和你見面的,這是為了保證你們雙方的安全,他的直接聯繫人是我,有什麼事情我會通知你,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不過,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也沒有見過“春生”同志。”
候時新不敢再問,轉而問道:“老米,那我的代號是什麼?
“你的代號我還不清楚,應該“小草”知道。”
“你認識小草?”
“不認識,不過我知道“小草”是我們上海地下黨組織最重要的情報樞紐,“他”一直是架接多個交通員的橋樑,所以你的代號應該“他”知道。”
候時新聽到此處,緊張起來,趕忙問道:“那敵人要是抓到了她,大家不都是很危險嗎?”
老米解釋:“不會的,這名同志是我們黨中央最信任的,接受過無數考驗的同志,“他”的牙里隨時都塞着一塊毒藥,一旦有事她會犧牲自己保護我們。”
候時新表情凝重的坐在那裏,他明白,共產黨這種單線的聯繫方法極大的保證了各個潛伏同志的安全,在這種全線靜默的情況下即使出現了一個叛徒,軍統也是無法將上海的地下黨組織一網打盡的。
所以,軍統特務抓到的老姚並不認識老米。
可是,自己的未婚妻問筠,就不一樣了,她是多線聯繫,一旦出了事情,按照她對問筠的了解,是不可能受那些軍統的折磨,更不會出賣自己的同志,所以,她只能選擇提前死亡。而自己就是再聰明,再有辦法,都是來不及去救她的。
問筠是候時新的入黨介紹人,候時新也是通過問筠的感化加入共產黨的。入黨這麼多年,打入敵人內部這麼多年,候時新從來沒有怕死過,可他聽到這個消息后,卻特別怕死,不過他不是怕自己死,而是怕自己的未婚妻出現意外。
清晨,失眠的候時新坐在床頭。這間屋子,是上海站分給候時新的臨時住房,樓上樓下兩層,屋內傢具齊全,擺設整齊,可屋內是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灰,這充分證明,從搬進來那天起,就從來沒有人打掃過。
候時新穿着拖鞋,打開自己卧室的門,準確來說,他這間昏暗的沒有窗戶的屋子,並不能稱為卧室,只能叫做“放着床的雜物間”。不過,“雜物間”他卻收拾的異常乾淨,一張長條桌放在他的床側,桌子上是一摞厚厚的書,還有一個嶄新的收音機。
他不是不喜歡住大卧室,僅僅是因為這個房間沒有窗戶。
他穿着拖鞋的腳抬得很高,順着卧室門外的腳印小心的走着,好像生怕把地板踩壞了似的。
衛生間在卧室的那頭,他廢了好大的勁才過去撒了泡尿,撒尿也是有技巧的,不能快,不能用力,還要准,這是他多少天來練的基本技能。
候時新又輕輕的刷了牙,洗了臉,竟然沒有一滴水珠落在他洗臉池的外面。
他從不在自己家洗澡,因為,隔壁就是一個冬夏不休的澡堂。
躡手躡腳的忙碌了一早上,他這才關上自家的大門,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拿出自己梳頭時掉的一根頭髮,用右手食指,比了比長度,這才纏在了大門底部,兩個非常不起眼的小釘子中間。
軍統局後勤處處長辦公室,候時新剛要進門,就被站長的美女秘書叫住了。
“候處長,你來了!”張秘書眼中充滿欣喜。
候時新調侃道:“呦,張秘書啊,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來,來,來,進來坐,你可是稀客啊,平常想請你都請不到。”
張秘書撇撇嘴,說道:“你什麼時候請過我?”
候時新沒想到張秘書這麼認真,趕忙解釋道:“哦,也是,嗐,我這不是怕嘛,你天天圍着站長身邊轉,站長又日理萬機的,你哪裏有空到我這小處長辦公室那。”
“你若請我,我還是會來的!”
張秘書說完,自己都不好意思的低頭看着地板。
候時新嚇了一跳,忙問:“啊,那什麼,張秘書你來有事情嗎?”
張瑩抬起頭,反問:“沒有事情我就不能來嗎?你剛剛不是還說怕請不到我嗎?我這不是來了嗎?”
候時新被這犀利的問話逼得節節後退:“啊,能來,能來。”
張秘書笑着說道:“看把你嚇得,對了,我昨天看了你的履歷。”
“是嗎?我的履歷有什麼好看的,都是一些上學的經歷,再不然就是一些機關單位工作的事情。”
“那些都不重要,我重點看了你的婚姻狀況。”
“啊!”
候時新又是一身冷汗。
“未婚,我也未婚!好了,知道你沒有做飯的習慣,這是你的早餐,我先走了。”
候時新眼睜睜的看着這個秘書離開了自己的房間,手裏提着這個沉重的飯盒久久緩不過神來。
飯盒裏是一碗大米粥,看這個大米粥的粘稠度最低是精心熬制了一個小時以上,飯盒的上層還有一整塊饅頭,饅頭裏面夾着一片生菜葉和兩個油炸雞蛋。
“小姑奶奶,看樣子我是惹着你了!”
老上海話:斗五斗六,發音豆唔豆落,形容一個人粗枝大葉,這裏形容身材高大。
阿飛:形容流氓的意思。
去西伐:去死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