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曾與美人橋上別(七)
然而,無論哪樣事,在鄉野還是在朝堂,人倫之情還是只益處相關,總有人態度不同。
就像這一天在我們眼裏,有些大人的針對言論別有用意一樣,或許在別人眼裏,我們這些人的一言一行也不過是姦邪小人罷了。
大理寺行人上殿的短空兒里,八十高齡柳太尉舉起朝板,首先表達了對我和相爺的不恥:“眾人皆知陶大人同孟姑娘是有所相與,段相與陶大人又往來甚密,此時倒也不必急着同他一起一唱一和為孟姑娘開脫。”接着又四問孟桑,“孟姑娘說未有殺害張公子之心,那老夫且問你昨晚因何故出門?布衣巷路途平整,何故會有石塊出現?張公子被害,路人何故單單指認你一人?既是以石塊擊於其背部,你的衣襟上又何故沾染血跡?”
三朝老臣,偏見迂腐有之,盛氣凌人卻無。言辭看似多詰難,實已為孟桑指出所有駁點。
只是眾目之下,孟桑卻沒有立即答話。她回頭往身後殿外望了又望,昔日裏那雙烏黑的大眼睛逐漸沉寂茫然,直至一身緋衣的平遙公主和大理寺行人同時踏進了金鑾殿,“民女昨日聽公主說皇上欲為民女指婚段相,婚姻是為人生大事,民女心下不安,想着陶大人與段相交情匪淺,可能了解他為人品性多些,便特意等了陶大人散值后前往南華街,沒想到途中撞見了張公子。”
“正是這樣,父皇,兒臣可以為桑兒作證。”平遙公主行了禮,站於董大人身旁。
行人掀開了裹屍布,張宏大人泣不成聲,被人攙着離遠了些。
老皇帝輕斥:“平遙,朝堂上不得兒戲。”
公主語氣罕見的端莊之外多了些撒嬌的意味,但聽着聽着我卻差點兩眼一抹黑,“父皇勿罵,兒臣知錯,兒臣是怕眾位大人冤枉了人,情急之下才擅闖朝堂的。段相人中龍鳳,桑兒傾慕已久,但一直顧忌着陶大人與段相斷袖之閑言,兒臣看不過,只好慫恿她去找陶大人了解清楚……”
“一派荒唐。”公主沒有說完,老皇帝並不是那麼及時地喝住了她。
我心生悲戚,默默低下了頭,仍若芒刺背。
到頭來,孟桑一事還沒能掰扯清楚,最上不了檯面的人變成了我,最下不了台的依舊是我。
沉浸悲慟中的張宏大人果然很快就於公主的話里抓到了精髓,“孟氏女夜會陶大人,好一個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子。說什麼我兒欺侮女子,指不定便是誰有意勾引,然後謀財害命。”
平遙公主刻意將火朝我身上引,除了澄清“我與孟姑娘並無私情”這樣的言論外,我也不知道我還能為孟桑為我自己說些什麼。
朝上始終議論紛紛。
張浮生的屍首都檢驗完了,大家的注意力仍舊在我身上。
有人指證:“微臣聽聞上月陶大人與孟姑娘還一起遊船,若無私情,未婚未嫁之人,怎地全然不顧男女大防?”
有人附和:“這麼一說,張公子一案,陶大人也難逃干係。”
在此其中,物品刺耳的摔落聲尤為清晰。
相爺忽然就將手中的笏板擲到了地上,轉身冷眼望向百官時狂佞到了極致,“照余大人這麼一說,大家以後斷案便不用費力找取人證物證,直接張嘴一說就行了。”
群臣一下子噤了聲,面面相看。
太子今日未上朝,張宏大人僭越完相爺僭越。
“段小樅你放肆。”平遙公主率先反應了過來。
兩名御前侍衛握着刀的手皆動了動,被老皇帝無聲地揮手擋了下來。
我望向相爺,朝他搖了搖頭。
今日之場面,難為已有人早早地就煞費苦心。他如此,不過是讓人再多一個把柄而已。
令人遺憾的是,我千里迢迢來到說書人故事裏的長安,歷經過是非曲折,仍沒能幹出一番故事裏能值得為人說道的事情來。開始地心酸,即將收場地也潦草。
“父皇,並非兒臣荒唐,願意在朝堂上搬弄一些上不了檯面的東西。只是試問如今長安城內還有誰人不知段相與陶大人有斷袖之好?單是段相為陶大人手刃刺客左臂一事,就讓民間對朝廷官員濫用權力頗有微詞。陶大人一面與桑兒來往不斷,一面又與段相糾纏不清,段相今日乾脆衝冠一怒摔了笏板,可還有半分為人臣的模樣?更有謠言,說朝廷一味包庇,陶大人實是女扮男裝參加科舉。段相不臣,是為不尊;陶大人女扮男裝,是為欺君。父皇若不徹查,何以正我朝廷威嚴?”
公主跪請,老皇帝捏了捏眉心,沒有說話。群臣也沒有說話。
惟趙元吉站了出來。
“如此,臣亦有言稟報。”
榮玉失聲喚他,似是不敢置信:“趙元吉。”
老皇帝倒是無所謂了,抬手道:“趙卿直言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