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神權君授
“殿下慧眼。”金翅從容答道，“我就是在帳前警示殿下的那隻鳥。”
沒想到他一口就承認了，喜增驚問：“是毗濕奴上主派你來的？”
“此事不可說。”金翅回答含糊。
他不說，喜增不強問，這種事不可能讓凡人盡知。喜增說道：“我來找你，其實有事求證。”
“早有所料，殿下儘管開口。”
喜增直問，“王姐的病，是否與你有關？”
一旁的黃眉小童嘻嘻笑起來，“你這個凡人，懷疑三哥害你姐姐不成？我三哥真有歹心，哪會使投疫的把戲，他要害人，別說你一個姐姐，就是全國的人都會頃刻被他吞進肚裏。”
金翅阻住小童說話，回喜增道：“王后的病與我無關。我確實到過王后夢中，索要陰陽二氣瓶，後來發現並不簡單，就暫作罷了。王后此時生病純屬巧合。”
“就算恰巧，但王姐的病確實有蹊蹺，沒有醫生能看出什麼病。你怎麼看呢？”
金翅卻沉默了一會兒。
“治好王姐的病，我就把寶瓶送你。”喜增許諾道，“如果我沒猜錯，要是我撕去瓶身上的真言，你當時就會搶走寶瓶，而那真言只有我才能撕。”
金翅微微一笑，開了口，“殿下果然是天竺一等一的聰明人，說得沒錯。寶瓶我的確想要，但我治不好王后的病。其實王后的病不難治，只是需等個時機，現在治病只能治標，時機到了，病症全暴露出來，標本根除，殿下才能獲得最大利益。”
“不是王姐獲利，是我獲利？”喜增聽出了什麼，不再追問治病細節，“那就這樣吧，我等時機。還有個疑難，請一定要解答。‘東土取經僧’究竟怎麼回事？真是滅國的人？”
“殿下不是夢到了嗎？震旦國有人就是為這場災劫而生的，殿下一定不能讓此人踏上天竺的土地。”金翅說道，“說起取經人，他跟殿下一樣，都是如來為延續佛派氣數，挑選出來的棋子。”
“棋子？”喜增對這種稱謂很感興趣，同時又掩不住厭惡，居然說他是棋子，有誰能把他戒日王子喜增當作棋子？
“對，就是棋子。”金翅請喜增隨他到神廟深處，他邊走邊說，“這些話我也只敢在此處說，因為婆羅門的神廟如來管不着。如果在其它地方談論，必被如來聽去，泄漏他的大計，無論如何都要滅殺我。殿下應知，天竺諸國的佛派大不如前了。”
喜增贊同，“阿育王時，佛派最盛，天竺人皆為沙門，阿育王修建過無數伽藍精舍，到現在仍有留存。阿育王死後，王子爭位，孔雀帝國迅速衰敗，佛派沒了國王庇佑，再壓不住其它教派。而後大師商羯羅整合諸派教義，諸派日趨合一，到今日形成以濕婆、毗濕奴、諸女神為主要供奉對象的新婆羅門教。反觀佛派，分裂成數宗，以大乘、小乘為主的各派相互攻伐對方，自詡正宗，佛派信眾日漸流失。我出生的薩他泥濕伐羅國，如今只剩伽藍三所，金耳國、南方諸國都已擯棄佛法，就如你所言，佛門風光早已不在。”
“那麼殿下認為，這是為什麼呢？”
喜增想了想，說道：“若論辯論經義，沙門是一點兒不輸給婆羅門的，但這些奧義對普通人來說太過高深。改革后的婆羅門教不需要理解經文，不需要繁複祭祀，只要念誦上主名號就可獲得解脫，普通人更願意接受。而佛門又戒殺，居於上層的剎帝利不喜歡，當今戰亂不止，國王和武士更願意供奉主殺伐的濕婆。佛門從民間到宮廷都失去了信徒基礎。不過，這些還不是最要緊的。”
“最要緊的是什麼？”金翅都起了好奇，想知道這個凡人王子能說出什麼見解。
喜增輕笑，“最要緊的是，沒有國王願意庇佑佛門。我大概已經明白，你說我是‘棋子’的意思了。”
金翅接話道：“金耳國設賞迦王崛起於東部，每佔一國，就要拆寺院，砸佛像，奴役沙門，就連如來留在摩揭陀的腳印石都差點被他沉入恆河。若此王做大，佛法將在天竺滅絕。恰在此時，殿下在西邊異軍突起，一舉挫敗設賞迦擴張圖謀，殿下認為自己沒得到如來的暗助嗎？”
“可我不是佛陀信徒，其實我跟設賞迦一樣，都是濕婆的信徒。”喜增辯稱。
“古代的阿育王最初不也是濕婆信徒嗎？如來看重的並非信什麼教，而是有沒有能力使佛派發揚光大。殿下在林中許願，將來皈依佛門，再加上殿下確實有本事，這才有菩薩顯聖，助殿下成就在佛門信徒中的名望，在不少沙門心中，殿下已是他們的護法王了。”金翅答道。
“為了對抗金耳國，我確實有意善待佛陀信徒。雖然佛派衰落，在世間仍有不少信徒，正因為拉攏了他們，我才能迅速壯大。”喜增解釋。
金翅向他一點頭，“殿下藉助佛門之力，成為五天竺之主，將來必然要回報佛門，這才是如來想要的，佛門將借殿下之力重新光耀天竺。這是交易，有利有害，如何權衡，就看殿下自己。是甘願做佛門棋子，安穩坐上轉輪聖王之位，還是做一個真正能呼風喚雨的帝王呢？”
他們已走到神廟最深處，面前有道金門，門內就是神廟的胎室，從不對外人開放。金翅推開金門，殿內燈火自亮，毗濕奴神像在燈下奕奕生輝，大神四隻手臂，一手持杵，一手持蓮，一手握法螺，一手頂着妙見神輪，金冠錦衣，坐於金翅大鵬鳥的背脊。
喜增先敬毗濕奴，再對金翅說：“佛門已經打算借我重振聲勢，為什麼又要弄個取經人出來呢？”
金翅回道：“如來的計劃極周妙，在東土摩訶震旦國也有許多佛門信眾，比在天竺的還多，只可惜未得正傳。如來就在其中尋了個道心堅毅的沙門，讓其徒步十萬八千里，取得真經，把大乘三藏經文傳至東土落地生根，哪怕將來天竺的佛門實在不行了，還有東土摩訶震旦國保他萬年香火。”
“既然佛陀有意傳經，直接送過去就行，為何還要徒步十萬里來取？不嫌麻煩？”喜增疑道。
“如來欲使殿下成為轉輪聖王，以復興佛派，為何不直接派出三千揭諦、五百羅漢相助，卻還要殿下一兵一卒征討呢？”金翅反問，“不是殿下自己打下的江山，殿下在國民中就沒有威信，王權無威，如畫中之虎，又怎麼反過來庇護佛門呢？以後取經僧將成為佛門在東土的傳道人，只有讓其經過磨難歷練，方能使天下人對其信服。僅憑神跡唬弄，沒有真本事，長久不了的。”
喜增十分贊同，“說得沒錯，聽你這麼說，我反到想見見這個取經僧了。他現在何處？”
“殿下不怕他滅了你的國？”金翅提醒。
“我喜增從來就沒怕過難。等他有本事到了我面前再說，十萬八千里可不是那麼好走的。”
“確實如此。取經人已經轉世十生，每次都要西行取經，前九生都死在了半道上，第十生還不知能不能成。大概如來也急了，畢竟天竺佛派越來越式微，這次給他指定了幾個妖怪當徒弟，以便在路上保護。其他的都是膿包，我根本不看在眼裏，但大徒弟孫悟空得小心提防。”
“他是什麼人？有什麼本事？”喜增問。
“不是人，是只猴妖。”黃毛猴變化的黃眉小童插話，語氣中滿是鄙夷。
金翅淡淡笑答：“確實是只猴子。不過並非普通妖猴，他乃是天生地孕石中精，從補天石里蹦出的猴子。”金翅一揮手，光滑的地面顯出圖像，一座瀑布出現其中，“要想說清原委，還得從頭說起，東勝神洲花果山上有枚女媧補天時遺落的神石，神石吸收日月精華，年復一年終於成精，一隻猴子破石而出，在山上水簾洞做起了猴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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