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要知道,很多玄修為了儀錶,冬天都只穿着一件薄薄的紗綢,凍死,簡直就是可笑。
但當時驛站掌柜的(情qg)況就是那樣,他已經麻木到連護體玄氣都不會執行運轉,他擁有的玄氣,完全就是一種死寂的狀態,氣海不再翻騰,神府不再動作,總之,他很久很久都沒有碰過玄氣了。
當然了,這還只是其中一點,他的消沉是全方面的,甚至他已經很久沒有考慮過自己是誰,接下來要去哪,他是空洞的,沒有任何想法,只知道隨着風的方向不斷的無目的前行,走到哪裏便是哪裏,死在哪裏,也就埋在哪裏。
且這埋,也是隨着(日ri)月更替,自有風沙掩埋。
說白了就是曝屍荒野!
但幸好他遇到了被遺棄的老虎兒,當時老虎兒躺在雪地當中,是被一塊紅色的毛毯包裹着的,想來老虎兒的親生父母也並不是遺棄他,完全是出於無奈,有着一些難言之隱。
否則,直接扔掉就好,還何必顧及他的(性xg)命。
但不管怎麼說,一個剛剛滿月的小孩被拋扔在雪地當中,即便有厚厚的毛毯裹着,也是不可能活過太久。
而老虎兒周邊的雪地上腳印已經有些被覆蓋住了,這說明他被拋棄之後已經有一段時間,老虎兒在哭,哭的很大聲。
就是這聲音喚醒了驛站掌柜已經形同與死亡的心,他抬頭看了老虎兒一眼,沉寂的心靈,瞬間有了觸動。
這是一個同樣孤寂的生命啊,被命運遺棄,被生命辜負,又何苦來到這個世界?
不如他先殺掉這孩童,讓他少受些痛苦,然後自己也隨着而去,便當在黃泉路上,也算有個伴兒了。
當時驛站掌柜就是這種可笑的想法,因為他已經習慣於沒有思維,突然間思維跳躍,讓他無法做出正確的,只能做出愚蠢的不被常人所理解的決定。
但好在,他最終沒有動手。
他的思維快速回暖,他重新意識到了自己還是個人,還想要體會時間的人(情qg)溫暖。
今天是什麼(日ri)子來着?
大年初一,一個團聚的(日ri)子,莫非,他能夠在這裏遇到這個被遺棄的孩童,乃是天意使然?
驛站掌柜走上前去,將孩童抱了起來,說來也奇怪,這孩童雖小,且已經被凍得奄奄一息,但當驛站掌柜將他抱在懷裏的那一刻,他卻笑了。
笑的很大聲,笑的很讓驛站掌柜溫暖。
這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徹底的活了過來。他覺得這個孩童就是上天的饋贈無疑,他發誓,他要養大這個孩子,並保護他,讓他過上好的生活,雖然母(愛ài)肯定無法得到了,但他會付出雙倍的父(愛ài),讓這個給他新的生機的啟迪的孩子,陽光快樂的活下去。
而要做到這件事,首先必須解決一個後顧之憂。
不得不說,那時的驛站掌柜剛從行屍走(肉rou)的狀態里脫離出來,思維仍舊很混沌,他搞不清善與惡,衝動和不理智佔據了內心,竟然做出了一個令他直到現在都不敢跟老虎兒明說的決定。
在撿到老虎兒的那片雪地上,周圍有明顯的腳印,雖然已經被後來飄落下的雪花遮蓋了不少,但他(身ēn)為玄修,眼尖目明,這是體脈上的優勢,和他能不能掌控玄氣無關。
他便循着腳印一路尾隨,最終在城外的一個小山村裡找到了將老虎兒遺棄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婦女,她的家很破落,還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外加大大小小的孩童七八個。
驛站掌柜當時是沒有其他想法的,只覺得,他必須要殺掉這個拋棄了老虎兒的女人,這樣才能保證老虎兒在長大后不會出現什麼尋找親(身ēn)父母,或者被親生父母找回去的事(情qg)。
於是他就動手了,也沒過問什麼。
玄修的體質讓他在面對普通人時堪比虎豹,那男人上來阻擋,也一樣被他一掌拍死,至於那七八個孩童,他沒有殺,但也沒有帶走,而是任由他們自生自滅去了……
這件事對於驛站掌柜來說乃是一個永遠都無法抹去的陰影,這陰影並非來自於外界,而是發起於內心。
他無法原諒自己曾經犯下的罪孽,那對夫婦當場就死的不能再死,而那七八個孩童,則平均都只有三四歲左右,最小的才幾個月,最大的也不到六歲。
這麼小的年紀,想要在這樣的世道上活下去,幾乎沒有可能。
當驛站掌柜在隨後的時間裏逐漸找回理智,變得跟正常人一樣時,他每每想起,都會汗如雨下,他怕,但怕的不是所謂的作惡有天譴,而是怕自己內心的譴責。
那些孩童,很可能就是老虎兒的兄弟姐妹,但都被他殺了。
而他現在,卻還每天都在老虎兒面前言傳身教,告訴他怎樣才能做一個頂天地里的男子漢。
那些教會的話,他在說的時候,自己都覺得虛偽。
但他並不是一個虛偽的人,他只有在面對老虎兒的時候,才會偽裝。且偽裝只是為了讓老虎兒變得更好,如果,他坦白事情的來龍去脈對老虎兒有一丁點好處,他都會毫不猶豫的說出來。
哪怕,老虎至此將他當成仇人,不死不休,他也是無怨無悔。
但他考慮的很周全,這件事不能跟老虎兒說,他已經知道自己是孤兒,是個被母親遺棄的可憐人,他現在唯一的親情,甚至說感情,就寄托在驛站掌柜這裏。如果讓他知道連這個人都是在騙他,且還是騙了他十幾年的殺親之仇,可想而知,老虎兒便變成什麼樣子。
且不說那些,便是現在無憂無慮的老虎兒,也跟其他正常人家的孩子不一樣,他脾氣相當暴躁,聽不得不喜歡聽的話,見得不到不願意看的事兒,雖然他不壞,但他卻不容易被人所接受。
同時,心頭的愧疚和負罪感也是驛站掌柜始終不允許老虎兒喊他義父的原因,因為他覺得,自己不配。
即便老虎兒是他救的,如果沒有他,老虎兒可能一開始就會被凍死在冰天雪地里,但同樣,也是他毀掉了老虎兒尋找親生父母的機會。
人活一世,永遠都不能更改的只有一樣,那便是血脈相連。
無論他的母親是因為什麼拋棄他,那都是他的母親,這一點不可能更改。是那個女人把他帶來了人世,讓他體會到世界的色彩紛呈,雖然如果沒有驛站掌柜,老虎兒體會的便只能是徹骨之寒和無助的等死,但他至少是來世界上走過一遭,體會了生命的過程。
所以驛站掌柜愧疚,愧疚到很多時候,都不敢面對老虎兒的眼睛。
眼下,老虎兒就在他面前不到五尺的距離,而懸在老虎兒頭頂卻越來越近的鋼刀則毫無停頓的意思。
驛站掌柜有些慌了,以往他都很信任自己的能力,因為這是在年輕時陪伴他走過無數次生死歷程的根本,可謂是刻在了神經上一般的自然。
但這一刻他卻有些猶疑,他突然間不敢確定,那短短的五尺距離,自己能否搶先到達,如果能,自然是救下老虎兒,而如果不能,他要怎麼面對。
又一次到了抉擇的時候,彷彿回到了他初次撿到老虎兒的那個雪夜。
該殺屋子裏的婦人嗎,這對老虎兒來說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該繼續相信自己的,那個連自己都無法確定是否正確的思維嗎?這到底能否將老虎兒從生死之間安然無恙的解救出來?
驛站掌柜真的無法抉擇了。
短短的五尺距離,放在平時他考慮都不會考慮一下,閃身便能過去,甚至能達到讓普通人根本無法看清的地步。但現在卻不行,他在掙扎,他不敢讓自己跟隨着自己的內心而做出決定。因為他已經錯過一次,這一次就致使了老虎兒人生的不完整。無法補救!
所以他不想再錯第二次,也不敢再錯第二次!
終於,他停了下來。而那柄足以一下子把老虎兒劈成兩半的九環大刀,也就那麼硬生生的懸停了下來。
驛站掌柜笑了,他安心了。因為如果當時選擇繼續,老虎兒必死無疑。
奪命刀也笑了,他也安心了。因為驛站掌柜的停手,讓他有了活下去的希望,並找回了許久都不曾感受過的,一個叫做“尊嚴”的東西!
雖然,他是在作惡。但惡歸惡,惡人也有惡人的尊嚴,他昔日丟到的東西,今天想要再拿回來,且以後都不想在失去。
“還開價嗎?開一個也好,開完之後你就可以砍了老子的腦袋了。”奪命刀張狂的笑着
“別衝動,你先把老虎兒放了,之後條件隨你開,想怎樣就怎樣!”驛站掌柜無比緊張,他絕對不能讓老虎兒出事。
“想怎樣?你現在想起來徵詢我的意見了?不是剛才把我往死里逼,不開價都不行的時候了?”奪命刀神色扭曲,他終於是揚眉吐氣了,儘管靠的不是自身的能力,但好歹不用再低眉順眼,被人頤指氣使。
“我的錯,我在這裏立刻給你認錯,你說要怎樣才能放了老虎兒,我什麼都可以答應!”驛站掌柜說著往前走了兩步,他並不是有什麼其他的打算,完全就是過於激動而已,他害怕奪命刀哪怕是手腕不小心抖了一下,都會割斷老虎兒的喉管。
“掌柜的,不要向這人渣低頭,老虎兒不怕死!”老虎兒倒是豪氣雲干,可他一個小孩牙子懂個屁啊,他不想讓自己視如父親的驛站掌柜低頭,卻也不想想,他又對驛站掌柜意味着什麼,如果他死了,要驛站掌柜如何能夠獨活。
或者,即便活下去,也得經受怎樣的精神煎熬。
這些老虎兒都沒有想過,他想的簡單,那就是壯壯烈烈的死,不讓驛站掌柜因為他而丟掉尊嚴。
但驛站掌柜不能這麼想,他要的是老虎兒安安穩穩,不管有沒有他,以後都得好好的生活下去。哪怕,今天奪命刀提出的要求是讓他自盡,只要能換回老虎兒安全,他都會義不容辭,沒有半分辦毫的猶豫。
然而,奪命刀也真的很給面子,驛站掌柜如何作想,他便如何要求。
“哈哈,感情夠深的啊,莫非這小雜碎是你的私生子不成?”奪命刀哈哈大笑,笑聲裏帶着快意和些許的癲狂,的確,他太痛快了,挺着了腰板的說話,這種感覺真是無比美妙。
儘管,他是在作惡事,但這並不妨礙他找回丟失已經都那種東西。
“你這麼愛護着他,想必為他付出什麼代價都是可以的吧?”笑了好一會兒,奪命刀盯着驛站掌柜再度開口。
這時候驛站裏面的食客已經開始議論紛紛了,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驛站掌柜雖有一身本領,但礙於老虎兒的存在,根本沒處使用,接下來如果不出意外,奪命刀很可能會要求他自盡,這種局面是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都不願意看到的,除了張惠。
這貨是真的沒良心,自己先得罪驛站掌柜在前,又被驛站掌柜出手相救在後,結果看着驛站掌柜即將面臨危險,他卻打心眼裏覺得熱鬧。
有意思,最開始的時候不是還在我面前威風凜凜的么,怎麼現在就鼠咪了?
他如此想着,儘管奪命刀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他的仇人,但他依舊能將這種情緒分離在外,也是不得不說,像他這樣“恩怨分明”的人,還真是不多見了。
簡直就是神經病啊!
好賴不分的神經病!
“我要你一條胳膊,你給嗎?”奪命刀冷笑着沖驛站掌柜問道。
“給!只要你能遵守諾言,放了老虎兒。”驛站掌柜回答的很是堅決。
“不能聽信他的鬼話啊!”
“是啊,即便你卸掉自己一條胳膊,他也肯定不會放過那小孩!”
“千萬不要衝動啊,只要你沒事兒,他就不敢動那小孩,你若是失去了強大的神通,恐怕今天你們爺倆一個都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