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三天(一)
文小風徑直奔向停車場,這一路上,他傾其一切能力壓制着自己內心的情緒:
憤怒、委屈、糾結、不解、痛苦、傷心……
但任然忍不住“奔淚”……
小虎隊的《蝴蝶飛呀》不停的在他耳邊縈繞:
“海風在我耳邊傾訴着老船長的夢想
白雲越過那山崗努力在尋找它的家
小雨敲醒夢中的睡荷綻開微笑的臉龐
我把青春做個風箏往天上爬
貝殼爬上沙灘看一看世界有多麼大
毛毛蟲期待着明天有一雙美麗的翅膀
小河躺在森林的懷抱唱着春天寫的歌
我把歲月慢慢編織一幅畫
夢是蝴蝶的翅膀
年輕是飛翔的天堂
放開風箏的長線把愛畫在歲月的臉上
心是成長的力量就像那蝴蝶的翅膀
迎着風聲越大歌聲越高亢
蝴蝶飛呀就像童年在風裏跑
感覺年少的彩虹比海更遠比天還要高
蝴蝶飛呀飛向未來的城堡
打開夢想的天窗讓那成長更快更美好”
……
隨着“循環播放”的歌詞,文小風的腦海里,依稀“閃現出”一幅幅一一對應的美好畫面:
“什麼是家”?
“我的明天在哪裏?”
“我的翅膀什麼時候才能長出來?”
“哪裏才是我的天堂?”
這一個個問題,交織着耳邊那一句句歌詞;
那一句句歌詞,又攪擾着腦海里那一幅幅美好畫面……
文小風整個人都是“懵圈”的,
文小風整個人都是“嗡嗡”的……
“小雨敲醒夢中的睡荷綻開微笑的臉龐”,
而現在一籌莫展的他,卻被狂奔的淚水,掩蓋了他的滿面愁容!
敢問路在何方?
路在腳下!
“對,”
“走!”
文小風快刀斬亂麻,下定了決心,
“再也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了!”
他抬起手背,抹去了眼眶一圈圈“搖搖欲墜”的淚珠,
就好像,也同時抹去了他這一段“搖搖欲墜”的婚姻!
深吸一口氣……
接着,再深呼一口氣……
“好了”
“就是現在”
“告別的時代”
文小風對自己黙念道。
一腳油門踩到底,汽車後輪在原地打滑了幾秒鐘,摩擦出尖銳的金屬音,像是粉筆在黑板上刮擦所發出的刺耳的“囂叫”,
緊接着,“絕塵而去”,只留下身後的“塵土飛揚”。
離別是痛苦的!
文小風真的走了,
文小風真的離開了他曾經“無微不至'保護'”的老婆,
文小風真的“作別了他們的婚姻”!
他這一走,
走出了他們“喧囂的爭吵”,
他這一走,
也走出了他們“婚姻的怪圈”,
他這一走,
更走出了“許多過往片段”,這幾年婚姻生活的零散碎片……
珊珊的老媽九幾年就移居了北京,在那裏工作,那時的珊珊也才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還在成都讀書。從那時起,珊珊的爺爺奶奶就一直帶着珊珊。
也許是“隔代親”的原因,亦或許是老兩口發自內心的喜歡這個“家孫”,更或者是他們可憐這個從小就失去“完整家庭”的這個親孫女,一心想着彌補她內心的缺失……
所以珊珊,從小在家裏面就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位高權重”,“說一不二”。
看似“表面權威”,實則“脆弱可憐”!
珊珊的老媽,一年之中也會回成都來陪珊珊“耍”幾天,然後又匆匆回京,所以,她對珊珊也是一樣,“有求必應”,“不願怠慢”。
一年之中的這幾天對於珊珊來說,是“彌足珍貴”的,她雖然表面上“怨恨”着“老媽的離去”,但內心裏面,她任然“希望”着“能和媽媽呆在一起的時間長一點,再長一點……”
但是,二十幾年轉眼就過去了,這二十幾個“幾天”加在一起,總共也沒有多少天。
珊珊是“可憐”的,也是讓人心疼的。
2014年年底,文小風和珊珊在戶口所在地民政局登記領證結婚,
作為準女婿的文小風也考慮到了珊珊的念母“情節”,便和珊珊商量:
“我們去北京看老丈母娘(習媽媽)怎麼樣?”
“帶上我媽(文媽媽),讓她倆親家聚一下!”
文小風說道,
“好啊。”
珊珊的回答,語速平和,語氣如常,眼神卻獃滯,目光深邃,望向遠方,若有所思,
文小風是懂的,珊珊的童年記憶裏面,老媽的離去,對於她幼小的內心,所留下的“陰影面積太大”,而“念母心情”又使得她期望着“母女團聚”!
“我月底有幾天休息時間,我們這幾天就在網上買好機票,你請兩天'年休假',我們一起過去!”
“嗯。”
珊珊沒加思索的回應了,但是反應依然如舊,不溫不火。
2014年12月底,文小風和珊珊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婚後兩人一起,到北京看望珊珊的老媽,習媽媽,文小風的丈母娘……
一、北京三天:
第一天,出發、到達。
文小風在手機APP上買了三張機票,時間很快的來到了登機的那一天。
航班是晚上21:45起飛,大概從100分鐘的航程,23:30左右抵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下午18:00文小風,珊珊,文媽媽一行三人收入好行李,吃過晚飯,19:30出門,20:00坐上機場大巴,40分鐘左右,大巴抵達雙流機場T1航站樓。
路上,習媽媽打來電話,想問問珊珊一行三人現在的位置,
“珊珊,你們到哪兒了?我差不多要到機場了(北京首都國際機場)。”
“剛上機場大巴(成都雙流國際機場),不想說話,掛了,你給我發微信。”
珊珊掛掉了習媽媽的電話,這種溝通方式對於珊珊來說,家常便飯,已經算得上是很“客氣了”,她對待每個人差不多都是這樣——從小就是這樣!
文小風傻傻的看着珊珊,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他自己心裏始終覺得彆扭:再怎麼說習媽媽也是長輩,珊珊這樣跟老人說話,終歸讓他聽着心裏“悶悶不平”,何況,身旁還一席坐着文小風和文媽媽!!!
珊珊卻不以為然,平淡無奇的自顧自的看着微信。
不過,轉念一想,文小風覺得珊珊也挺可憐的,從小到大,爺爺奶奶照顧着,二十幾年來養成獨立的“個性”,也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罷了!”
文小風說服了自己,轉過頭去,平復了心情——畢竟那個人是珊珊的親媽,他自己也就不想“打破”她們母女倆的“固定交流方式”了!
取機票,換登機牌,存行李,過安檢,登機:
一系列瑣碎,珊珊一手包辦,程序精準,流程輕車熟路,文小風和文媽媽一路隨行,輕鬆愉快。
21:45航班準點啟航。
文小風,珊珊,和文媽媽三人一行,坐上了飛往北京的航班。
一路上,三人並沒有太多的語言:
珊珊把腳搭在文小風的大腿上,靜靜的睡着;文小風看着前排座椅背後液晶屏上面播放的視頻;文媽媽也在後面一排閉目養神。
100分鐘左右的航程很快就過去了。
廣播裏面傳來乘務長的聲音:
“各位旅客請注意,本次飛往北京的*****次航班已經到達首都北京上空,請各位旅客做好準備……”
“妹兒,要到站了。”
隨着廣播聲音的響起,文小風輕輕的推了推身邊的珊珊,
“差不多我們要準備起身了。”
後排座的文媽媽也醒了,提醒着前排座椅的小兩口。
“嗯~”
珊珊綿綿柔柔的應了一聲,挪了挪身體,把腳從文小風腿上放到了“地面上”,換了一個姿勢繼續閉目。
文小風望向窗外,冬日裏的北京夜景盡收眼底:
黑夜帷幕,城市的燈光點綴着夜幕,繁星點點,看似“繁華”,卻也映照着另外一種氣氛——夜晚的北京城依然並“不淡定”,
川流不息的車輛,在蜿蜒曲折的城市道路上“馳騁”,車燈光相互交錯着,綿延成一條條拉長的“綵帶”,在冬雪光澤的反射下,發散出“迷茫的光暈”。
“各位乘客請注意,本次航班已經到達北京首都國際機場,請各位乘客帶好隨身物品,祝大家旅途愉快,感謝乘坐本次*****次航班……”
“妹兒,到站了,”
“知道了,”
珊珊直立起上半身,展開雙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哎~~~”
一個哈欠,她左手捂住雙唇,輕輕的拍了幾下唇面,慵懶的拿出手機,長按了“開機鍵”,手機開機了,
接着就是一連串“消息提醒”。
珊珊翻看了幾條“習媽媽”發來的信息,
“珊珊,我已經到了,”
廣播聲音剛落,她的手機來電鈴音響作了起來:
“喂,珊珊,你們還有多久出站?”
電話那頭是習媽媽,隻言片語之間,開心的情緒“顯而易見”,雖然現在已經是深夜,接近凌晨十二點鐘,習媽媽依然狀態“滿血”,活力四射!
“飛機已經進站了,我們跟着就出來,還要等着取行李,現在去擠'擺渡車',”
言語間依然是透露着“高高在上”的調調和些許的疲乏,不耐煩……
文小風依然“傻傻的聽着”!
乘客們陸陸續續的下了飛機,簇擁着擠上了“擺渡車”,十幾分鐘的時間,“三人行”也來到了“行李領取處”,等待着領取行李。
“珊珊,我看到你們了!”
珊珊的電話又響了,還是習媽媽,
“你看這邊,大廳出站口方向!”
習媽媽依舊開心,依舊熱烈!
文小風,尋着“出站口”方向望去,大概十幾米距離的地方,人群中間,一個“臃腫”的中老年婦女正在朝他們這邊揮手,努力的避開“人流”的遮擋,在“空隙間”尋找着“存在感”。
文小風左手將珊珊摟入懷中,揮舞着右手,朝着丈母娘的方向,滿臉堆笑的示意着“准女婿的擔當”,
這時候的文小風,笑容是真誠的,是幸福的,時間定格在了凌晨00:35!
取完行李,走出“出站口”,習媽媽迫不及待的上前牽手珊珊,雙手緊握住珊珊的手,捨不得離開:
“車子在外面,酒店已經安排好了,就在王府井大街上,兩個房間,你和文小風一間,我和文媽媽一間,”
文媽媽也幸福的笑着,上前示意,兩個“親家”擁抱在一起……
看着眼前這一派和諧,文小風忍不住“紅潤了眼眶”:
“媽!”
文小風親切的叫道,然後握住習媽媽的手——雙手冰涼,與她身着的臃腫的裹裝,簡直“不匹配”。
文小風默默心疼着,但是再也沒有過多的一句話語……
“你們一路辛苦了,待會兒我送你們到酒店,晚上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的行程……”
“好了,別老呆在這兒了,車在哪兒?”
還沒等習媽媽說完話,珊珊忍不住不耐煩起來,
或許是她累了,
或許是她心疼習媽媽,
亦或許是她心疼文小風和文媽媽……
“在外面,在外面,我這就帶你們過去!”
習媽媽愧疚的附和着!
一行人走出“出站口”,司機迎面走來,接過行李箱,放進車廂後備,
四人坐上車,朝着酒店駛去。
沒一會兒,酒店到了,四個人帶着舟車的勞累、久別的幸福、相識的喜悅、家人的團聚……在習媽媽的引領下,住進了房間。
安放好行李,簡單的洗漱,準備睡覺。
“睡了嗎珊珊?”
隔壁房間習媽媽敲響了房門,
“幹什麼?!”
珊珊很不耐煩的問道,
“哦,沒什麼,我就是想過來看看你們。”
習媽媽依舊“狀態滿血”。
“有什麼好看的?快去睡了!”
珊珊的語氣緩和了一點,大概隱約中也意識到了“聚日不多”,她“懶心無腸”的走到門前,打開房門:
“幾點鐘了現在?你還不去睡?!明天還有一整天!!”
面對着眼前門口站着的習媽媽,珊珊一陣數落。
習媽媽“滿臉幸福”的擠進“半掩”的房門,坐到了沙發上:
“你去洗漱你的,我跟文小風聊聊!”
“他要睡覺,有什麼好聊的?”
珊珊目光鎖定在文小風身上,等待着他的“回應”。
“好啊媽,我給你倒水,你先坐一下。”
文小風合上睡衣起身,走到沙發邊,端起茶杯,給丈母娘倒了一杯熱水:
“媽,你喝水。”
滿臉倦意,卻依然幸福。
珊珊“不削”的扭過頭,鑽進被窩,背着沙發,“自顧自的睡了”。
“小風啊,”
“啊,媽?”
“今天你們也累了一天了,現在時間也很晚了,媽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
習媽媽握着文小風的雙手,兩眼深情的看着她的這個女婿,語重心長的說道。
“沒事兒,媽,你喝水。”
文小風到也是不介意。
“是這樣的,”
習媽媽直奔主題,
“你和珊珊結婚了,我很開心,我也祝福你們。”
文小風幸福的笑着,沒有言語!
“可能你也覺察到了,”
習媽媽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水,
“珊珊的個性比較強,但是她很善良。”
“我知道,媽,沒什麼的。”
習媽媽這一番“開場白”,預示着接下來她要給文小風說的內容,一定不可兒戲。
“我和珊珊的爸爸離婚已經二十幾年了,”
習媽媽打開了話匣,
“那個時候珊珊在上小學,”
“我知道的,媽,”
文小風認真的聽着。
“朋友介紹我來到了這裏,一住就是這麼多年,珊珊一直是她爺爺奶奶帶着,我沒有陪伴她的成長,委屈了珊珊。”
“珊珊個性比較強,我也一直很擔心,女人嘛,遲早都是要嫁人的,為人妻。”
話說到這裏,習媽媽的情緒裏面,已然沒有了先前的“熱烈”,話語中透露着一絲絲“自責”和“後悔”,“虧欠”和“願望”,
“珊珊是個可憐的女孩,你讓着點她,”
文小風知道珊珊從小的生長經歷,發自內心的說,他是真心實意的願意“保護珊珊”,他也是心甘情願的選擇“陪伴珊珊”,
“你放心,媽,珊珊是我的老婆,我會讓她幸福的。”
習媽媽點到為止,滿臉釋然,聽到文小風親口說出這些話,她的心裏面是滿意的,也是相信的,也是開心的。
“你是個不錯的年輕人,珊珊經常在電話裏面提到你,”
“我對你的印象也很好,我現在還能夠回想起來,那年(2011年)我回成都的那幾天,你來接送我,請我們母女倆吃飯……”
是的,珊珊在文小風的內心深處,的確佔有與眾不同的“一席之地”,甚至可以說是“不可替代”的“重要位置”,那是自他和珊珊在初中同班同學的時候,就暗自生根的“情愫”,文小風在班上第一眼看見珊珊時候,內心就再也沒有“平靜”過,他喜歡上了珊珊,喜歡上了這個“悠然獨處”,個性鮮明的文靜姑娘——大概這就是緣分吧,命中注定!
“別說了媽,”
文小風感慨萬千:
二十幾年的珊珊,
二十幾年的文小風,
二十幾年的珊珊和文小風……
現在他們,走到了一起……
文小風內心“暗流涌動”着,“血液沸騰”着,渾身戰慄着……
幸福、激動、開心、心疼……
他害怕習媽媽繼續說下去,他又會忍不住,所以打斷了丈母娘。
“好了媽,快點去睡了,”
床上的珊珊說話了,
“你還要不要我們休息?”
珊珊並沒有睡着。
習媽媽轉過臉去,看着床上背着她睡着的女兒,開心的笑着:
“好,好,好,我也去睡了,你們把門鎖好!”
習媽媽看了看茶杯,若有所思,掩門離開了他們的房間。
文小風反鎖上房門,脫掉睡衣,轉進被窩:
“妹兒,你要好好的!哥哥愛你!”
說罷,在珊珊額頭上深情的一吻,
眼淚順着鼻樑兩側,不聽使喚的流淌開來……
整個房間恢復了寧靜,
隔着窗戶,依稀能夠聽到窗外街道路面上車流的“穿梭”,流動“攤販”的“招呼安客”,隱隱約約的路燈光……
北京,
今夜你讓我不能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