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將諸事定,再請阿姊出。”

第65章 “我將諸事定,再請阿姊出。”

我伴着沉璧,於須彌芥子當中度過了三日時光。

期間詩詞歌賦、茶酒風.流,縱馬觀花、踏江行舟……渡遍三千幻府之所,做盡了一切從前無暇未做之事。

時不時,沉璧還要化了真身、好令我乘龍入雲。於漫天星辰日月.昭.昭輝光之下,細細瞧一瞧那對被我親手斬下、至現如今已完全融於龍脊之中的雪白翎羽。

粼粼玉質生蘭煙,幽幽雪海漸浮蓮。

那一捧渾若天生的溫玉碎雪,便如迤邐四野之中的流雲清風,糾纏相交繼而無間雜糅,隨後如花入水、同往歸處。

此刻穩坐玉台,我撫着掌下這兩道未見絲毫痕迹的接口,不禁心內一松、發了聲趣言笑嘆。

滿是老懷暢慰道:“幸好你我顏色無差,否則經此一遭完璧有暇,你這通身的瓊玉天姿便誠然算是叫我玷污了。”

話音方落,雙耳之畔便有一聲親.昵清嘯之聲傳來。

卻是沉璧輕柔笑道:“姐姐天生毛色純白,往日亦時常混跡於崑崙雪海。既是諸般色相無所侵襲,又豈會有玷污旁物之談?”

縱論萬界,興許亦只有沉璧能將如此恭維之語說的這般理所當然。

令我乍然一聽便是喜不自禁,索性鬆了攏衣之手,藉著凜凜長風、將那一頭凡人所說三千煩惱絲往腦後一拋,於如洗碧空之中劃過一片洒然墨影。

微微眯起兩眼,我便又往前頭已然沒入雲中的龍首眺望而去,繼而追問道:“角呢?我那角又生在了什麼地方?”

彼此方境中,雲海風煙甚囂,兼有白鶴之群如梁而繞。

驀然星光浮動,沉璧便已幻回了修.長人身,輕扶我臂肘、於漫天忽來的杳杳花幕之中緩步而行。

我偏頭望着他,只覺一雙眉目如畫.書盡國色雍雅,一襲白衣勝雪.滿載遺世風華。

身為一位統御萬界的尊神——沉璧竟是這樣的年少,年少的就彷彿是一朵尚未綻開的花。而普羅九霄之下,亦沒有任何一株仙芝奇葩的顏色足夠比擬於他。

絲縷飛花盈於發間,沉璧感之,亦不抬手將其拂去。

只微微垂首,於如瀑花幕之中凝眸與我相視,徐徐淺笑道:“瑞獸白澤的額前獨角何其珍貴……自是,被我藏到了別的地方。”

而待我攢了滿肩落花,問及藏至何處,他便與我一笑,再不答話了。

……

三日之期着實甚短,叫我每每掐指算之,便都自覺如駒過隙、輕易不可將其慢待。

尤其兩日以來朝日夢回,不遇旁物,卻總見沉璧攜我於川海蒼穹之間振翅而飛。聲色.情景皆是絕妙無俗,可一夕沉浮過後,竟叫我心頭頓空。

亦如此時,沉璧正跪坐於我面前。

天光瀲灧染了他半張面頰,映在我眼,便彷彿一尊溫潤無暇的端方美玉,正要無聲無息地沒於明潭秀水之中。

“沉璧。”

我開口喚他,驀然有些後悔,當初……為何會給他取出這樣一個名字。

雖是有.意祈願他泯然外物、以此免於天.道之懲,可是否,卻也在無形之中將他原有的爛漫之情約束?

琉璃雙目微微抬起,裏頭溫柔無限:“怎麼了?”

“無事。”我搖搖頭,掠過沉璧衣上烏木一般的發,忽的瞥見窗檯葉上.浮遊而過的一粒淡粉,便轉而問了句:“只是想到琢玉於我體.內埋蠱之事做的甚是隱秘,不知沉璧是如何知曉?”

沉璧這會兒正在烹茶,執壺淺斟如雲撥月,玉骨青瓷相映成輝,一舉一動,皆是無可言表的芬芳善美。

聽我發問,他亦是行止矜雅絲毫不輟,悠聲作答道:“此事亦不難料。琢玉一貫執拗,當年無邪歸去,她便終日將自己深鎖其師殿中。自囚十載之後再赴群仙寶宴,周.身氣息便已大變。繼而數次謁見與我,所問所探亦都是萬界當中死者復生之先例。然,無例可循。”

一言訴之,玉盞盛香奉於眼前,氤氳水汽已然撲面。

眼下一輪茶色天青,可我顱中浮現的,卻是北冥海畔幽蓮初綻那日,我初聽得琢玉高志,只當她是年少氣盛兼懷救世之念,卻並不曉得,其間竟還有這般緣由深淺。

可嘆無邪至死無邪,這座下的唯一弟.子卻是為了他,生出諸般邪念……

仰頸咽下半泓春水,哪怕齒頰余香、亦是掩不住唇邊苦笑。我輕聲一嘆,道:“早聽凡界當中常以魚目珍珠之比.指作眼力不佳之人,可見我這死里偷生得來的一雙黃.泉魚目,到底是比不上鑿磨蚌中的滄海明珠。”

沉璧廣袖微拂,一番執杯慢飲過後,卻並非如我所想那般出言寬慰,反倒語意輕折、詳言說了件屬我未知之事。

言道:“琢玉本是天幕之上一片雲,其形如靈芝。因常以雲氣化水,琢洗無邪平日安卧的那塊五彩玉。故被無邪所感,教她吐納修行、幻化人身之術。費去將近七千載,才最終助她登臨仙班。雲本無常之物,琢玉既因無邪才生出一副本心定性,一旦失之,便自然恢復原本無常之姿。”

無常?

悄然將杯沿攥了攥,想這萬界之字何計千萬,只唯此二者當真令我心傷。

亘古混沌無常,故分陰陽天地。當年世事無常,才有生死別離。

不過……我抬眸瞧着對面端坐之人,終是按捺不住一般揉了揉他的臉:“好在經了一遭三萬年的生來死往,我所愛者皆在我身旁。”

沉璧安好無儔,熵泱清平歲長。

不想,這世上唯二的黑白雙龍,竟都生的一副屬我心內的模樣。

——

【茶有味,朝夕不敢醉。落花逐風入流水,高樓薄暮幾回悲。絲竹猶未悔。】

臨到倦極小憩之際,沉璧於我肩上披了件楓色雲衣。

柔聲道:“姐姐與熵泱的前塵之緣我早已知曉,只是此次桑落引兵逆亂,故才耽擱了些時辰令你二人相認。不過姐姐放心,待到外頭諸事皆定,你們夫.妻便再也不必分離。”

聞言,我彎唇笑了笑,不禁拉住了他修.長若竹骨的手。有感掌中沁着的點點涼薄,便覺西王母娘娘所言果真不錯。

這孤高無上的天界至尊,可不就是諸天萬界之中最為可憐之人?當年歡快無拘的小小白龍,不知何時,竟然已是這般慘淡如霜……

心頭生疼難忍,我扶着眩暈額頭抵於他袖口,迷迷糊糊道:“你已當了九萬多年的天帝,如今萬界之中亦是海晏河清。不若便從孩子當中挑出個有才的,將那位置放下,自此隨姐姐一道、於各界遊玩可好?”

說到此時,面前白霧如簾,我已瞧不清沉璧的臉。

只隱隱綽綽、見他微微俯身探於我耳邊,幾不可聞又極盡輕柔地道了句:“……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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湮尾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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