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阿九的心魔
“你是誰?”阿九問道,同時用手中長刀的刀尖對準他,一副蓄勢待發的模樣。
“我?”那年輕人一愣,隨後笑了起來,“我自然就是你所要見的梁家人嗎?我叫梁艾,是梁家家主梁蒙的二子。”
“哦。”阿九點點頭,“我叫阿九。讓我見識一下,你們梁家到底有多霸道吧!”
“這可是你說的,不要反悔哦!”梁艾眼中笑容更勝,只不過看向阿九的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個死人。
“出來吧,這這位阿九少俠見識一下咱們梁家的待客之道!”梁艾一聲令下,身後出現五位矇著面的灰袍殺手!
“五邪教?你們梁家果然勾結了五邪教!”阿九見到那標誌性的灰袍,忍不住叫了出來,“這下子,就更有不得不動手的理由了呢!”
那五位灰袍殺手手持剔骨鋼刀,露在外面的眼睛狹小而充滿殺意,身子如貓兒那樣弓着,隨時準備獵取面前人的生命!
“慢着!”沒想到,梁艾喝止了他們。
“你什麼意思?”阿九也暫緩行動,疑惑不解的看着他,“怯了?”
“當然不是,”梁艾眼睛直勾勾的瞪着阿九,緩緩說道,“在動手之前,我需要解釋清楚一件事。”
“關於他們的事。”梁艾指了指那幾位穿灰袍的殺手。
“他們?五邪教?你想為他們辯解?”阿九氣極反笑,暴怒的情緒差點壓抑不住。
“對,我要辯解的就是這個。”梁艾說道,“他們雖身穿灰袍,但並不是無邪教。僅此而已。”
“是,或者不是,又有什麼區別呢?”阿九朗聲問道,“總不是要死在我手下的,頂着什麼名頭死,重要嗎?”
“對於你們來說,不重要,但對於像我這樣尊貴的人兒,名聲不比性命輕賤多少。”
“同樣是死,你是願意頂着英雄的名頭,背負着為國捐軀的名義死,還是作為一個叛賊,承受着罵名死去?”
“你可別用五邪教那幫畜生來和我們比較。”
阿九饒有興趣的看着梁艾,“你這人倒是有意思。”
“有意思么?我不覺得。”梁艾搖搖頭,“只是在闡明事實罷了。”
“闡明事實?不過是烏鴉笑豬黑。”
“多說無益,開始吧!”梁艾見阿九還是不願相信他的話,無奈的嘆了口氣,“給我殺了他!”
“殺!”那五位灰袍刺客得到命令,眼中殺意暴漲,彎刀如月,在謝家鹽鋪中,冉冉升起!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夥人和剛剛鬧事的傢伙,武功絕對不在一個檔次!
阿九並未驚慌,或者說在這種場面前,沒必要驚慌,他早已見過無數次,被圍剿對於他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
拔刀如虹!
在五柄狂亂彎刀的攻勢下,長刀絲毫不落下風!
梁艾對於此,略感意外。
“第一次見到,有人在這五人的聯手下還能鎮定自若的。”他輕笑一聲,隨後大吼,“速戰速決,不要拖延!”
得了梁艾的命令,本隱隱落入下風的五人,刀勢再變!
皎潔的新月好似蒙上一層似透未透的薄紗,慘白的月色被籠罩了大半,只留下零星黯淡的光澤。
刀勢變的詭異起來。
和長刀一觸即收,但又像跗骨之蛆那般,纏纏綿綿不肯收手!
“怎麼,這一招,你可滿意?”梁艾見到被壓制的長刀,有些得意的笑出聲。
阿九額頭上滑落一滴汗珠,但長刀依舊穩穩的被他捏在手裏,如同泰山那般穩固,沉着應對每一柄襲來的彎刀。
確實有些棘手,但僅僅是“有些”的程度。表面上落入下風的是阿九這邊,可是那五位灰袍刺客,心中卻是大駭!
“這人,居然能在我們五人聯手之下還遊刃有餘,僅只是被稍稍壓制,絲毫沒有力竭的姿態!”這是他們心中共同的想法。
這是一場體力和耐心的拉鋸戰,比試一時之間分不出結果,拼的,就是哪一邊先露出破綻,先支持不住!
梁艾也看出不對頭,“怎麼還沒有拿下!”他目不轉睛的盯着場中戰局,無比焦灼,一時難分勝負。
“我生平從未見過這般厲害的人!”他心裏明白過來,真正落入下風的,是他這邊的人!那五名灰袍人裸露在外邊的眼睛已經浮現出焦急和慌亂,而阿九的眼神,始終如同水一般的沉着!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梁艾有些慌了,若是自己這邊再敗,那豈不是讓大家看了笑話!梁家連續兩撥的挑釁,接連被一個看起來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傢伙給打敗!
“況且我還說了那樣的話!”梁艾緊咬牙關,想起剛剛自己所說的,要讓阿九見識見識梁家“霸道”的手段,臉火辣辣的疼!
“絕對,不能輸!”梁艾心一橫,手裏多出一把短刀,他要趁這場戰局還在焦灼的時候,強行打亂!
“梁公子,您是當我們這邊,沒人了么?”一柄匕首夾在他脖子上,讓他不敢動彈一下。阿芸笑靨如花,捏着匕首,站在梁艾身後,輕聲說道,“梁公子,原來你所說的霸道,就是指偷襲啊!”
“真不愧是梁家呢!”這幾個字化成大大的耳光,狠狠抽在梁艾臉上,讓他羞愧的閉上眼。
“你們到底是誰?”
“路人。”阿芸俏皮的回答道。
五位灰袍的刀,揮砍的越來越焦急,但卻絲毫沒露出破綻,阿九的刀還是一如既往的冷靜穩當,看樣子再過不久,他的勝利就會到來。
可是阿九卻莫名有些煩躁。
“不對。”他輕聲說道。
五位灰袍刺客聽到這話,彎刀稍一凝滯,但還是殘忍劈下,阿九輕而易舉的躲過,可是他臉上疑惑更盛。
五位灰袍一擊不成,往後連退三尺,稍稍拉開身位,“這傢伙,怎麼了?”他們有些驚恐的看着阿九,“難不成,還有藏有的後手?”
“不對!”阿九唰的一下抬起頭,眸子有些發紅,臉色也有些癲狂。
“阿九!”阿芸看出了阿九的不對勁,有些焦急,但匕首仍夾在梁艾脖子上——萬一阿九真的出了問題,手裏起碼還能留有交易的籌碼。
“為什麼啊。為什麼啊!”阿九捂着腦袋,蹲在地上,“為什麼不能像那傢伙一樣,隨手就能破開這些圍剿,而非要用拖延這種戰法啊!”
“他在說些什麼?”一名灰袍刺客問向身邊的同伴,“這傢伙瘋了么?能和我們戰成平手就已經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情了,他還想以力破會,正面擊敗我們?”
“不過看樣子,讓他變成這幅模樣的傢伙,好像還真的做得到。否則也不會讓他陷入這種模樣。”
“他入心魔了。”這是五位灰袍刺客下的判斷。
阿九仍不自知。
以力破會的念頭像是紮根在他心裏一般,從原先的一縷火苗,引燃他整個腦海!熊熊烈火中,儘是司朔的身影!
那在大漠裏馳騁,兩把短刀殺盡一切的態度,曾幾何時讓他多麼羨慕!
原本,他看他如兄長,他待他如胞弟,面上不說,但心裏卻無比尊重和羨艷!
只是現在,那種羨慕,變成了嫉妒,化成一把火,燒掉了他的全部理智!
“我...不…服…啊!”阿九仰天咆哮,如同一隻暴戾的野獸,兩隻眼睛,徹底染上了血紅色!
“這小子真瘋了!”五位灰袍對眼前的變故有些發愣,但隨即欣喜若狂!
“趁他病要他命!”五柄彎刀再出,燦燦生輝!
“殺了你們!”阿九也不甘示弱,長刀在手,屠殺一切!
長刀之勢早已沒有剛剛的那麼有章法,如同稚子舞刀,但威力卻大了數倍!
“砰!”一位灰袍人的彎刀剛剛和阿九的長刀撞在一起,就被猛烈的震開。
“好大的力氣!”那灰袍刺客看着虎口上的裂紋,不可置信的高喊,“不要和他硬碰硬!”
其餘四名灰袍人聽到這話,拉開身形,不選擇和阿九正面交戰,而是開始纏鬥!
“螻蟻,別跑!”如同趕蚊子一般,阿九持刀追殺那幾名刺客,但每次都是差一分一毫就能觸碰到,就被靈巧的躲開。
那五名灰袍刺客的身法也不是吃素的,在不大不小的大堂里遊刃有餘的和阿九交戰,這一次,似乎兩邊的形式反了過來。
一邊在守中積蓄反擊,一邊在攻時自亂陣腳。
“不妙啊……”阿芸喃喃自語,心中已經猜到阿九會變成這樣的原因。
人終究是人,不是聖人。嫉妒,貪婪,暴怒,那些一切又一切的負面情緒,該有的,除不掉。
道家的教義里有個詞叫斬三屍,那是想要修鍊成仙的必要步驟。可是自道家出現這麼多年,沒有哪一個道士可以自滿的說出自己已經斬去三屍,得道成仙這種話!
那些負面的,陰暗的情緒不一定會立刻爆發,但是會像滴水一樣,慢慢的在心裏累計,不斷壯大,直到某個何時的時機,一口氣爆開!
阿九一直都在羨慕司朔,這一點阿芸是清楚了。每一次提到司朔,他都會那傢伙那傢伙的稱呼,言語裏恨不得將他貶低到土裏,但是司朔的話卻不能不聽。
終究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誰又願意被誰比下去呢?
那團火,終究在現在,燃起來了。
“看起來啊,你那位小情人,狀態不妙啊!”梁艾現在倒是悠然,即使脖子上夾着匕首,也不耽誤他說風涼話。
“你把匕首放下,我們還有的談,我可以讓我手下收手。”
“你做夢。”阿芸拒絕了他的建議,“真把我當三歲小孩兒騙呢?”
“信不信由你!”梁艾做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但是你要記得,話語權不光你有,我也有。等他落敗之時,可別求着我談條件哦?”
“就不勞您操心了,”阿芸看起來有些憂慮,但眉宇之間隱隱透出一陣莫名的自信,“我相信阿九。”
“相信他?就他?”梁艾拉長了語調,好像是在聽笑話一般,“你看看他現在的模樣,還殘存理智么?”
“我雖然武功不算高深,但也聽說過入魔這玩意兒。非心中有大積怨者不會入魔。而入魔之後,性情也會大變,即使他能恢復理智,也不會是你認識的那個小情人咯!”
“你懂什麼?”阿芸聽了這話,反而莞爾一笑,伸出空着的一隻手,攏了攏髮絲,語氣像是懷念,像是感慨。
“這世上沒人比我更了解他,哪怕是他自己。”
“我相信他,因為他的目標一直都只有那一位。阿九和他比,並不差。”
“既然他可以從入魔狀態下掙脫出來,那阿九也可以。”
阿芸在說了一通不明所以的話之後,眼中的擔憂消失了,變的無比堅定。
“睜大你的狗眼看好了,阿九他是怎麼把你那群手下殺的屁滾尿流!”
“好啊,那我就睜大眼睛好好看看,你的小情人是怎麼被一刀一刀被殺死的吧!”不知為何,梁艾雖然表面上自信滿滿,心中卻升騰起一股莫名的擔憂。
“不對啊!”一名灰袍刺客靈巧的躲過阿九狂亂的一刀,驚恐的說道,“這傢伙…這傢伙怎麼越戰越來勁了!”
“我也不知道啊!”身邊的同伴狼狽的接過阿九的一擊,身形有些搖晃不穩——阿九的力氣沒有分毫削弱。
“按照常理,入魔的傢伙雖然力量速度會有一個極高的提升,但是應該也會很快褪去啊!這小子為什麼能支撐這麼長時間!”
“他真的是人嗎!”
更讓幾名灰袍刺客驚恐的是,阿九眼中的血紅,似乎在慢慢消退,出刀似乎也越來沉穩,不再那麼輕飄飄的。
可是唯一不變的,是刀中所蘊含恐怖力道!
“你們,可真是太廢物了!”阿九眼中的血紅終於完全消退,伴隨着一聲怒吼,“給我,死吧!”
“怎麼…怎麼可能!”梁艾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原本還在蓄勢待發的五位刺客,眨眼間,頭顱被全部砍下!
“你…你別過來!”阿九提着手中血還未乾的長刀,一步步走進梁艾。梁艾只覺得雙腿發軟,維持站立的姿勢,已經是他最後的勇氣。
出乎他所料的,阿九並沒殺掉他,而是露出溫柔的笑容,注視着他身後的少女。
“阿芸,謝謝你,相信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