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見客（五）
“朱老闆，我想你們煉製鐵器，肯定也不是樣樣完美吧！那些有了小瑕疵，降價都沒人買的鐵器，以後都可以出給我謝家。”
“那是自然！”謝無惑所提供的方法很簡單，但是就這麼一個簡單的法子，他們在鳴鹿城裏做了十幾年生意，卻沒有想出來！
“這樣的法子，既不會給普通百姓的生活增添太大的困擾，也很增加營收，何樂而不為呢？”朱笑八感嘆道。
另一邊，阿九和阿芸，已經換了身衣服，來到謝氏鹽號里。
“二位客官，是買鹽的嗎？”剛剛踏進店裏，殷勤的小二就屁顛屁顛的跑到兩人身邊，問候道。
“廢話，不買鹽來這裏做什麼！”阿九在心裏誹謗道，但面上還是儘力維持一副冷漠淡然的表情，“當然。”
“那請您稍等片刻，今兒客人有些多，還有一批胡商前來，可能您得在店裏多待一會兒了！”
“沒事沒事。”阿九擺擺手，示意他並不在意。
也是，他們真正目的當然不是來買鹽，而是找到謝無惑。
阿九心裏清楚，直接跟小二說自己要見謝無惑，是不可能見到的。畢竟別人身為天下有名的大商，而自己在他們面前卻是個無名小卒。
“看起來，真的很得等一會兒了。”阿芸牽着阿九的手，撒嬌似的說道。阿九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人確實很多。不過好在店裏的夥計是個懂事的人，從裏屋中搬了兩個小木凳，又捧了兩杯茶，雖是粗茶，但也聊表心意了。
像阿九這樣坐着等的人也還不少，但都自覺的坐成一列，前面的隊伍稍短了些，前排的人就補上去，小二就站在一邊收凳子。
“鳴鹿城普通百姓的素質倒高了不少，”阿九看着這番行為，略有些感嘆，“阿芸，還記得，以前我帶你來城裏玩的時候說過的那句話嗎？”
“當然記得，”阿芸甚至沒有回憶，便脫口而出，“這城裏，都是披着人皮的牲畜。”
話雖然難聽，但是當年的鳴鹿確實如此。雖然坐鎮邊關，但在前幾任的將軍治理之前，這兒是個人命比錢輕的地兒。為了幾文錢，一頓飯，甚至一個眼神，都可能會造成血濺五步，人頭落地的狀況。
“喲，客官，您這話就不對咯！”小二是個活潑人，收凳子的時候偶然聽見阿九和阿芸之間的談話，笑着插了句話。
“哦？小二哥有何見解？”阿九也並不惱怒，笑着問道。和小二打好關係，說不定可以借這個機會見到謝無惑，他自然不會動怒。
“在鳴鹿城裏，您可能也只能在謝家這幾個大些的鋪子看到這番光景了，”小二巴不得能在枯燥無聊的日常活計里找到聊天的功夫，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在謝大掌柜的剛剛在鳴鹿城裏將這間鋪子辦起來的時候，我就在這兒做事兒了，他們是什麼樣子，我會不清楚？”
“哦？對了小二哥，既然這鋪子是十年前左右才有的，那你們在這個時間之前，從哪裏搞的鹽呢？”
“從哪兒搞？”小二輕笑一聲，臉上卻顯得有些無奈，“自然是從那些賣私鹽的傢伙手裏搞的咯！”
南晉朝廷，將整個國家的鹽的流通，都緊緊握在自己手裏，換句話講，朝廷只承認一種鹽，那就是從謝家鋪子裏流通出去的食鹽。其他鹽販子，無論是自己開採拿出來售賣，或者是從謝家鋪子裏買來轉手，都算是販私鹽的一種表現。在中原地帶，朝廷對這方面管的很嚴格，一旦被查出販賣重達十斤以上的私鹽，論罪處死。
但是在鳴鹿則不同。這裏鹽鹼地多，會些手藝的傢伙隨隨便便就能提煉出大顆粒混着雜質的渾濁粗鹽粒粒。這種鹽品相差，吃起來有苦味，對身體也沒有好處，但在謝家鋪子建立起來之前，整個鳴鹿的普通百姓，無一不是靠着私鹽來維持生活的！
原因無他，謝無惑曾指派過好幾任掌柜的，其中不乏在其他地區業績優良的人，來鳴鹿城裏開鋪子，但是最多活不過兩個月，連人帶鹽一併消失。
原因呢？
無他，被搶罷了。
誰搶的？
自然不會是那些有頭有臉的權貴，他們即使頓頓吃從臨安販來最金貴的私鹽，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幕後真兇，是那些眼比手低的普通百姓，和那些被奪了利的私鹽販子。反正天高皇帝遠的，有人來查，往大漠裏一躲，躲着四五天，沒抓到人，就可以回來。他們總不可能會派大軍去大漠裏專門抓幾個私鹽販子吧！
直到有一天，謝無惑生氣了。
那時候的他，不過才三十齣頭，屬於年輕人的火氣還燃燒在他心頭，專門在大殿之上，向皇帝稟告這件事，甚至不惜自己挨上幾棍子——一介商人，想要上堂，不吃點兒苦頭怎麼行？
皇帝聽了他的稟告，同樣雷霆大怒，專程派兵跟隨謝無惑親自前往鳴鹿，斬殺私鹽販子，幫謝無惑成功開闢鳴鹿的市場。
謝無惑雖是個商人，但心中也有殺伐之心。被抓獲的私鹽販子，只要曾販賣超過一斤鹽，就會被格殺勿論！這個標準，可比朝廷規定的要嚴苛十倍！一時間，鳴鹿城裏人頭滾滾，那些私鹽販子想要故技重施，誰知道那些天，謝無惑直接夥同守城軍，限制出城，又給了當時的城主施加壓力，讓他派兵出城，前往大漠，絞殺私鹽販子。
那些天，是鳴鹿城近些年最血腥的幾天。每天東門門口上，都會掛着一串頭顱，其中不光有私鹽販子，還有那些包庇私鹽販子的傢伙，人人自危。
可是即使這樣，小二仍覺得謝無惑做了件好事，至少是在他看來是這樣。
私鹽販子賣的鹽，先不說剛剛談及的品質，味道之類的諸多缺點，光是一個價格，就比謝家鋪子出售的食鹽要貴上一倍！
總的來講，最後受益的，還是像小二這樣口袋裏沒幾個錢的普通百姓，才是謝無惑這雷霆手段下的唯一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