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回到村裡

王五妮在農業中學進行了兩年多的“學習”后，稀里糊塗地畢業了。畢業后迎接他們的還是回村務農。

回到家裏，王大妮少不了對他的奚落。

“我的話你就是不聽，如果當初不上這個農業中學的話，這兩年可以掙好幾百個工分（10分為一個工分）呢！”

“好了。別說他了，世上沒有後悔葯吃。”王母對她說。

因為大隊主任劉根田是史楚生的姐夫，而王五妮所在的第一生產隊長劉根明是劉根田的堂弟，所以劉根明就給史楚生安排了當隊計（給社員計工分）的好差事。而王五妮被安排了給牲口割野草——一個誰也不願意乾的活。

王五妮割回草后要讓飼養員過秤，每20斤，計1分。

由於當地土地貧瘠的緣故，能長草的地方，都幾乎種上了莊稼，沒有種莊稼的地方一般都是裸露着石頭的地方和鹽鹼地，自然也長不了什麼草。

因為進入秋天，有草的地方都有露水。所以，王五妮從膝蓋以下，每天都被露水打得濕漉漉的。如果不把褲腿捲起來，褲腿上就會粘滿厚厚的泥巴，就像戴着兩個沙袋一樣，不但很沉，還來回摩擦着小腿，很疼！如果把褲腿捲起來的話，小腿上就會被草剌出一道道的口子，生疼！由於當地冷得早，兩腳泡在滿是泥水的鞋裏，冰涼冰涼的，非常難受。

他不知道什麼草牲口吃，什麼草不吃，這樣本來能割到得草就不多，還讓飼養員挑出來扔掉一半。所以開始時他每天都割不到100斤。而史楚生一天輕輕鬆鬆也能掙10分，在第二生產隊餵豬的劉五一天也給記6分。

為了能多掙工分，王五妮每天早出晚歸地幹着。他認為自己是貧下中農的後代，應該不怕苦、不怕累才是。

“人家城裏人還來咱農村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呢！他們從小沒有干過農活，比自己更苦、更累呢！”他安慰着自己說。

看到王五妮割草掙不到多少工分，王大妮很着急。她找到劉根明懇求說：“讓我弟弟別割草了，讓他和社員們一起干莊稼地里的活吧！”

“不割草，牲口吃什麼？”劉根明瞪着眼說。

“那你們給他定的工分標準也太低了，秋天了，地里根本就割不到多少草！”王大妮說。

“是他不會割！”劉根明反駁說。

“那你們可以換個會割的呀！”王大妮乘機說。

“好啊！那請你給我換一個呀！你能換到誰，我就保證讓誰替他去。”劉根明說。

“我哪有權力呀！”王大妮說：“你是隊長，你有權安排呀！”

“噢！你是說我這隊長當的不好，是吧！有本事讓你家那位愛打人的主來當呀！”

一看劉根明這麼不講理，王大妮知道這都是自己那個暴脾氣丈夫和他打架的後果。

回到家裏后，王大妮便和母親商量說：“乾脆讓五妮跟我大去加工廠學木匠吧！又能學到手藝，又不用在村裡受人欺負！”

“這事我也曾經想過。看在你大的份上，加工廠估計會要他，但隊裏能給他口糧嗎？當初他們就一直不情願給你大的！”王母擔心說。

果然，王大妮和劉根明一說，他又兩眼一瞪說：“我不同意啊！不過，你們非要去，我也攔不住，但不能在隊裏領口糧！”

民以食為天，那個年代，沒有口糧怎麼生活！無奈，王五妮只好繼續留在生產隊裏，每天去割草。

反正是割多少草給多少工分，所以王五妮後來改變了作息時間。上午露水多，他就在家休息，快中午時露水沒有了，他才出去找草。所以他中午不回家，晚上回得晚。

這天中午，王五妮正要翻過一個有半人高的土坎時，突然聽到土坎那邊的排水渠里傳出了什麼聲音。他以為有什麼小動物藏在那裏，便下意識地悄悄伸出半個腦袋去看。他看到作響處的蒿草不停地在搖動。

“可能是兔子！”他想到。

於是，他躡手躡腳地爬上土坎。

當他站起來正要舉起鐮刀撲下去時，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舉起的鐮刀也停在半空中。

原來，在排水溝里有一男一女，正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

“啊！”當王五妮還沒有弄清楚這是怎麼一回事時，男人身下的那個女人被突然出現的王五妮和舉着的鐮刀嚇得尖叫了一聲，只露着的兩隻驚恐的眼睛盯着他。

王五妮雖然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面，但他馬上意識到他們是在幹什麼，便下意識地扭頭，慌忙離去。

整個下午，他就像自己幹了什麼錯事一樣，心裏總是不自在。

第二天中午，王五妮剛拐過南河灣，就碰到史楚生的大嫂吳桂香站在玉米地旁。她看到王五妮過來，很不自然地叫了他一聲：“五妮！”

“有事嗎？洪生嫂子。”王五妮停住腳問。

“唔！昨天的事——你能不和別人說嗎？”那女人眼巴巴地看着他說。

“昨天的事？什麼意思呀？”

王五妮被她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弄糊塗了，但他很快他就聯想到昨天中午在排水渠里看到的事。

“原來那個女的原來是她呀！真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王五妮心裏想。

其實，昨天由於那個男人的頭，幾乎擋住了那個女人的臉，所以他並沒有看清楚那個女人是誰。

“能嗎？如果讓妮子她爹回來知道了，會打死我的！”看到王五妮不說話，她臉上流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近乎祈求地說。

王五妮鄙夷地看了一眼這個“守不住”的女人，半天才冷冷地說道：“我不會說的！”說完后，看也不看她地快步往前就走。好像走慢了，就會被她污染似的。

“五妮！你是個好人！”那女人在他身後說。

下午，王五妮背着打好的草回到飼養處時，看到劉根明也在那裏。

“五妮，秋天了，草不好割了吧！”劉根明很不自然地笑着，主動和王五妮打招呼說。

“咦！今天太陽從西邊上來了！隊長大人怎麼體貼起人來了！”他心裏奇怪地說。

“是的，根明哥！”他出於禮貌地回答。

“等你把草過完秤后，我和你說個事。”劉根明客氣地說。

把草稱完后，劉根明趕緊對他說：“關於你想去加工廠的事，我完全同意，隊裏每年按基本口糧撥給你。”

“今天這是怎麼了，太陽真的從西邊上來了呀！”王五妮奇怪地想。

“那就謝謝根明哥了！”他想無論怎麼樣，都應該感謝人家，畢竟人家同意他去加工廠和給撥口糧了。

“不用謝，這是好事呀！誰能不同意呢！”劉根明點頭哈腰地說。

“誰能不同意？就你能不同意！”王五妮心裏說。

正在這時，突然一股風刮來，刮掉了劉根明頭上的帽子，他趕緊低頭去撿。

就在他低頭彎腰時，王五妮看到他後腦勺上有一塊比核桃大點的“鬼剃頭（不長頭髮）”。

“啊！原來是他呀！”看到他這塊“不毛之地”，王五妮心裏頓時暗暗叫了起來。

昨天中午他雖然沒有看清楚那個男人的臉，但他卻看到那男的後腦勺上的那塊“鬼剃頭”就和劉根明今天的一模一樣。

因為劉根明平時老戴着帽子，所以王五妮沒有注意到他頭上的情況。

“做賊心虛的卑鄙小人！”他心裏罵道。

回家后，王五妮把劉根明同意他去加工廠的事說了。

“他那天死活不同意，而且說話還那麼狠！今天怎麼又同意了呢？”王大妮奇怪說。

“也許是人家心軟了！也許是你們把人家看的太壞了！”王母說。

王五妮本來想把其中的原因告訴他們，但一來在大人面前很難啟齒這件事，二來他曾經向那女人保證過不說出去。所以，他只是“嘿嘿”冷笑了一聲，沒有說什麼。

幾天後，王五妮交了40多元的年口糧款，去了加工廠，成了一名木工徒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