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各自行路
陽光明媚,春暖花開。
陸甄蘿睜開眼睛,看到蔚藍色的天空飄着幾朵白雲,她躺在陰涼的樹蔭下午睡,感覺就像結束了一個長達十五年的夢。
夢的前半部分,她生活在二十一世紀,是個才貌雙全不差錢的人生贏家,奈何短命。
後半部分夢,是她出生在一個叫做桃溪庄的古代村子裏,像傻子那樣渾渾噩噩快快樂樂地活着。
奶奶嫌她光吃不幹浪費糧食,趁她爹娘去鎮上做短工,將她半嫁半賣地送走。
當時陸甄蘿十五歲,和十八歲的徐行知拜堂成親,什麼都不懂。
直到一個月之後的今天,她在夢中重溫前世死去的恐怖,從小到大做過的有關於前世的夢突然在腦海中呈現。就像堆成一座小山的無數塊拼圖碎片,嘩啦一聲漫天飛起,被看不見的神奇力量快速拼成一幅完整的畫。
——這畫就是她的前世人生。
剎那間,陸甄蘿想起被遺忘的全部記憶。
她的思維能力和反應速度隨之恢復,不再懵懂無知。
“嗬,天空真美啊!”
陸甄蘿緩緩吐出一口濁氣,發出由衷的感嘆。
她這遭遇算是穿越吧?
姑且不論這是穿越還是投胎轉世,她能夠脫離智力障礙者的隊列,在現代在古代都足以稱之為奇迹。
陸甄蘿心情極佳,感覺到拂面的涼風,抬起手試圖捕捉。
風當然是捉不住的,可她毫不在意,她樂於享受風穿過五指的歡欣。
山崗上傳來了熟悉的呼喊聲:
“阿蘿——阿蘿——”
“小嬸——小嬸看到我嗎?我——在——這——里!”
是徐行知的兒子和女兒。
陸甄蘿偏頭望過去,兩個小孩舉着好幾串似乎是野果的東西,她朝他們招招手,他們很快衝下來,跑到樹下。
“阿蘿阿蘿,這果子可甜了!吃嗎?”
“小嬸聽不懂的啦,給她嘗嘗!”
年僅七歲的姐姐徐佩蘭搶先摘下一顆黃橙橙的野果,洗也不洗一下就往陸甄蘿嘴上懟。
陸甄蘿:“……”
欺負我沒有見識是嗎?
啪地一下把野果推開了,她笑道:“想惡作劇?怕不是找錯人了。我從前吃過這種野果,生的酸,熟的更酸,吃了別想要牙了。”
徐佩蘭哎呀一聲,瞪大了眼睛:“小嬸你什麼時候會說話了?”
弟弟徐漸璋比姐姐小一年,被會說話的陸甄蘿驚得手裏的野果都掉了,指着陸甄蘿:“你……你……”
陸甄蘿摸了摸兩姐弟的頭,撿起野果道:“今天會的。夢裏有個非常漂亮的小仙女送給我一顆金光閃閃的靈丹,我吃了,然後就不傻了。”
誰是小仙女?
她就是小仙女本仙。
徐佩蘭饞了,搖着陸甄蘿的手臂撒嬌:“阿娘,你只有一顆靈丹嗎?我也想吃!”
陸甄蘿:“你又不傻,用不着吃。”
徐佩蘭說:“我忽然想變成傻子,小仙女一定會給我靈丹的!”
陸甄蘿:“……”
嘴饞成這樣也是少見了。
徐漸璋很乖地把野果塞給徐佩蘭吃:“沒有零蛋,咱吃果子!阿蘿也嘗嘗。”
小男孩擁有與徐行知相似的漂亮臉蛋,像個小天使。
陸甄蘿一不留神咬住湊到面前的野果子,被酸得直吐舌頭:“哎呀,這味道……跟檸檬一樣酸!徐漸璋別給我吃了,我愛吃甜的,真不愛吃這個。你們阿爹呢?他回來了沒有?”
對於老天爺塞給自己的便宜老公,她喜歡他的俊臉和好身材,別的方面嘛……只能說隻言片語無法描述她的複雜感想。
他人品倒是不差的,沒對她這個未成年伸出邪惡之手。
“阿娘看,阿爹在那裏!”徐佩蘭指明了方向。
“哪?找不到人。”陸甄蘿只看到一塊超大的石頭把路給擋了。
“在石頭那邊,很快就過來了。”徐漸璋補充,“阿蘿不傻了,還是不聰明。”
陸甄蘿大人有大量,不與他計較長短。
低頭看了看身上的衣裳,發現沾了泥點草屑落葉,衣襟和袖口油膩膩黑乎乎髒兮兮,她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麼髒的衣服也能穿上身,臉和手干不幹凈無需問,莫怪人家徐行知與她同床幾天就分床睡了。
想起徐行知,徐行知便從石頭後面出來,肩上挑着兩捆張開手也無法合抱的枯柴,看一看就知道非常沉。
不過,他的身高接近一米九,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挑這樣一擔柴並不吃力。
“阿爹阿爹!阿蘿她會說話了!”
“阿蘿夢見小仙女,吃了小仙女給的靈丹,不傻了!阿爹,我也想吃靈丹!”
兩個小蘿蔔頭丟下陸甄蘿,撲向高大英俊的阿爹,嘰嘰喳喳吵個不停。
陸甄蘿拿手順了順粗糙打結油膩的頭髮,輕輕扯了一下衣裳,對踩着小路走來的徐行知抿唇微笑。
之前是個傻子的自己肯定不刷牙,對俊美男子咧嘴笑,結果露出一口髒兮兮臭烘烘的黃牙,簡直辣眼睛。
徐行知對上她明亮靈動,充滿了善意的禮貌眼神:“……”
差點把肩膀上的擔子給扔掉!
傻媳婦真不傻了?
他怎麼覺得傻媳婦被山精鬼魅上了身???
靈丹和小仙女又是什麼鬼?
默默地移開了目光,徐行知避着陸甄蘿瞪了傻白甜女兒兒子一眼:等我有空再跟你們算賬!
徐佩蘭和徐漸璋:“?”
莫名其妙!
他們又沒有得罪阿爹,最近做過的最壞的一件事,是把酸果子塞給阿娘吃……難道他惱他們捉弄阿娘??
“莫要擋我的路,都跟在後面。”徐行知懶得解釋恢復智商的陸甄蘿未必可信,看見陸甄蘿也很乖很聽話地跟在後面,眼角微微一抽,“你走前面。”
“我嗎?我有名字,你不叫我的名,我不知道你與我說話。”陸甄蘿道。
安排她走前面,是怕她啊嗚一口吞了他的兒子女兒么?
她想試試做妖怪是一種怎樣的奇妙體驗,可她沒有妖怪的本事,這是真話。
徐行知:“我看你,便是與你說話。認識路吧?不認識我告訴你,教你走哪個方向。記下來了,以後就不用別人指給你看了。”
陸甄蘿:“我知道路。”很小聲地嘀咕,“萬一你當著我的面講我的是非,我也要回答一句聽到了?”
徐行知:“……”
很抱歉,他真沒有在當事人面前評頭論足的愛好。
這麼作死會被當事人打的。
小蘿蔔頭們不甘寂寞:
“阿爹阿爹!你不是打了好幾擔枯柴嗎?”
“那些柴都留在山上啊?被別人偷了怎麼辦?以前你都是先把一擔柴放在這裏,然後回頭把剩下的柴挑下山,再把柴往家裏搬……”
“一趟挑回去會不會太累了?”
徐行知:“……”
好想用柴砸死這兩個不識相的小混蛋。
老子都是為了你們的安全好不好!
徐行知:“挑柴的是我,不是你們,少跟我啰嗦些廢話。”
陸甄蘿轉過身,透過木柴的縫隙看姐弟倆,笑得溫柔動人:“你們會背《三字經》嗎?背來給我聽聽。”
徐佩蘭和徐漸璋一下子住了嘴,面面相覷:好想說《三字經》是什麼,我才認識!
徐行知翹起唇角,忍俊不禁道:“沒聽到阿娘說要考察你們的功課么?把《三字經》背一遍,《百家姓》和《千字文》記得多少背多少。來,開始吧。”
阿爹你不能這麼殘忍無情任性!
徐佩蘭:“啊!我的東西似乎不見了!我回頭找找!”
徐漸璋:“阿爹阿爹,你先走,我去撒尿!”
麻利地溜了。
眼前是青山綠水,空氣清新無污染。不知名鳥兒藏在山林中,叫聲悅耳動聽。
梁俏如卻是心情煩悶不開心。
她蹲在河邊的石頭灘上,撿起一塊石頭砸向河面,聽得噗通一聲響,水花四濺起,又是一塊石頭丟出,直到力氣耗盡,氣喘吁吁。
今天早上,她從二十一世紀來到這個不知名的古代,從才貌雙全有錢有閑的人生贏家,變成窮得叮噹響的村姑。
原主與她同名同姓,今年十三歲。
父親叫梁多福,兩個月前上山打柴,不慎滾落山崖去見閻羅王。
母親鄭秋月有孕在身,前天生下一個皺巴巴的瘦弱女嬰,差一點兒母女雙亡。
除了女嬰,原主還有大姐二哥,以及一對孿生弟弟。
另外,原主爺爺奶奶健在,原主有兩個伯父兩個阿爹,一個去世的姑姑,和一個常回娘家打秋風的小姑姑。伯父和阿爹娶了妻,有了娃,阿爹單身,原主的堂兄弟姐妹們加起來接近十個。
生活在這樣的大家庭里,吃飯是不可能吃飽的,睡覺是不可能自己獨佔一個房間的,甚至連床和被子都要與別人共同分享,試問梁俏如如何接受?
假如她悲觀一點,這會子已經跳進河裏,用生命求解“淹死自己能不能穿回現代”的答案了。
“三姐!”
不知是四弟還是五弟的小男孩跑過來,他長得瘦,皮膚黝黑,衣服破舊,打了許多個補丁,模樣像只小老鼠。
梁俏如看了他一眼,繼續學習精衛扔石頭泄憤。
“你有空扔石頭,不如下水摸魚給阿娘吃!”
小男孩的語氣忒不客氣。
尊敬姐姐?
不存在的。
梁俏如漠不關心,懶得理會。
被無視的小男孩有點兒惱,叉着腰站在梁俏如面前,嚷道:“你不去摸魚,咱回去了肯定要被奶奶和二伯母數落!沒準今天晚上飯都沒得吃!”
“他們給我吃,我還不稀罕呢!”梁俏如想起中午那頓飯,肚子裏騰地躥起怒火,“哼,別人有肉吃,美滋滋,我特么喝的是焯水廢湯,吃的是野菜,又苦又粗!伙食水平差得這麼遠,居然是有血緣的一家人,不是老爺夫人少爺小姐和丫鬟!”
“不吃會死的!”小男孩很現實,“三姐別犯傻了,快去捉魚!”
“我捉的魚,我吃不到嘴,我幹嘛捉?!”聽他提起捉魚,梁俏如更加氣憤,“從前我把捉到的魚帶回家,魚多的時候能吃一口魚肉,魚少的時候連一口魚湯都喝不上!我是腦子進水才會蠢到餓着自己,捉魚去喂別人的嘴!”
“可是,家裏那麼多人——”小男孩試圖反駁。
梁俏如冷聲打斷他:“是啊,人那麼多。我捉的魚,我是功臣卻吃不到!別人吃了還嫌魚有腥味,多刺難吃,嫌不如肉好吃,要扔給雞吃。你是我親弟,沒得吃;阿娘是我親娘,同樣沒得吃!說說,這像話么?”
小男孩無言以對,他也不喜歡三姐捉的魚進了別人的肚子,但魚是奶奶分的。
奶奶不給他們吃魚,他們還能跟奶奶吵架?
“咕咕咕。”
梁俏如的肚子突然叫了三聲,催促她趕緊進食。
小男孩想笑又不敢笑,看着梁俏如繃緊的臉,拉住她往水邊走:“三姐你不要鬧了,我帶了打火石來,等你捉到魚,咱烤魚吃。”
梁俏如還是不怎麼樂意,然而肚子造反,只得選擇同意:“行,我下水捉魚,你趕緊去撿些柴來。”
她脫掉外衣,穿着裏衣和褲子入水。
小男孩回頭一看,叫道:“你小心點!我聽說水裏有蛇,會咬人。”
梁俏如已經潛入水下,沒有聽到他的叮囑。
河水略渾濁,泛着一股子腥氣,魚不知躲在何處,找了半天也找不到。
一無所獲的梁俏如覺得頭疼,正要回到岸上,誰知眼前一黑,不由自主地被四面八方湧來的河水無情淹沒。
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當她恢復意識,發現自己濕漉漉地躺在軟且肥沃的黑土地上。
這是哪裏?又穿了?
梁俏如站起來,蹙眉打量着腳下長寬一致整整齊齊的土地,看向右側的小房子。
那似乎是間倉庫,兩扇門半掩着,門邊停着一輛板車,車上堆放干牧草,兩隻鳥兒嘰嘰喳喳地在草堆里尋找食物。
捉不到魚吃,捉到鳥也行。
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觀察了半分鐘,餓虎般猛地向前一撲。
“唧唧!!”
鳥兒受驚飛起,迅速消失不見,梁俏如只吃到一根鳥毛。
鬱悶地吐出羽毛,梁俏如拍了拍倉庫的牆壁,道:“有人嗎?有沒有人人?”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也聽不到動靜,她推開倉庫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