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那是個有些悶熱的下午，我正修剪着第二日婚禮所需的花卉，卻被一顆從天而降的足球砸中入院，而那始作俑者就是花霖，初次見面，我便因為他成了腦震蕩，後來，林經理雖然因此給我算做工傷給了不少補貼，但花霖還是因為愧疚，時常背着所有人偷偷來醫院看我，帶着我不太喜歡的零食，各種莫名其妙的補品，和那雙明明裝着全是歉意的眼睛，書上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而我透過它，便知道他骨子裏其實是個天真純善的孩子，儘管他倔強的嘴裏從頭到尾沒說出過一個跟道歉有關的字。

而此刻，那來回搖晃的鞦韆上，正坐着那個垂頭嗒腦的少年。

我在地上撿了根小樹枝輕輕戳了戳他的背，他沒有回頭看我，仍舊低着腦袋不說話，彷彿肩上扛了座大山，雙手垮垮的垂在兩側。我也不心急，在他腳邊的草地上抱着圓墩座尋了一處坐下，安安靜靜地等着他開口，畢竟“瓶子”只需要等着裝東西就好，沒必要太主動，這是我和他以往的相處模式。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頭頂上方才有聲音傳來。

“我爸。。。。。打了我。”

我微微一驚，側頭去瞧他後背上的鞋印，想起周姨之前說的話，實在難想那鞋印真是出自他父親之手。

他慌忙歪了身子擋住我的視線，有些怒氣道：“看什麼看，小心我把你的眼睛也縫上！讓你做一個看不見也說不出的瞎啞巴！”

我無所謂的撇撇嘴，扭回頭。接着，又是一長串的沉默。

“········小啞巴，你以前交過男朋友嗎？”

男朋友？我再次有些驚訝，雖說是問的我，但這種沒由頭的提問定律，一般接下來的當事人就是自己，然而對於有關私人感情之類的事，我們以往的交談是從不涉及的，雖然一直是他在談，我在聽，但這一領域，他似乎就像一顆青澀的蘋果，一星半點的粉紅都未沾上。

“算了，我這不是白問嗎？”

他沒等我對他提出的問題有所表示，便自顧自的又說道：“別說本少爺往你傷口上撒鹽，想想也知道，誰會和一個啞巴談戀愛。”

我很是無語，抬頭向上，朝葉縫間穿來的白光大大的翻了個白眼，心裏很是不滿的吐槽道：想當初，我享受初戀暖時光時，你還抱着小學二年級課本練組詞造句吶。結果這話還未落座，就被他接下來的一句話，震的眼珠險些沒收回來。

“我不是故意的，那天晚上過後，她·······她懷孕了。”

“懷孕！？”

我被這晴空一驚，直接開了口，因為太突然，我用手捂着口罩猛咳了好久，才穩住氣息，嗓子都有些疼。

哪曾想他聽見的我聲音后，更是神情一滯，嘩的一下就從鞦韆上掉了下來，摔得齜牙咧嘴。

“你······你會說話？小啞巴······你會說話！”

我沒去理會他，緩了緩呼吸，只是繼續重複我剛才的問題，“誰，懷孕了？”

結果，他那原本睜大的眼睛，瞬間耷拉了下來，吞吞吐吐的回答我：“就是·····就是我生日的那天，來我家的那個女孩。”

我開始努力回憶，畢竟那天我有陪他們一同坐過直升飛機，要想起有哪些人並不難，我記得，在直升機前留影時，他們一行9人裏面，確實有個女孩，文文靜靜的，臉上總飄着一抹害羞微笑，因為恐高，她是唯一一個沒跟他們去天空兜一圈的人。

“確定是，你的孩子？”我認真的盯着他問道。

他立馬有些慌亂的逃避我的目光，最終也還是細不可聞的答了一聲：“嗯，她說過她愛我。”

“所以，你爸是因為這件事，打你？”

他又低低的悶嗯一聲，“是我自己主動給他說的，可他說讓我給那個女孩一筆錢，去把孩子做了，但我覺得不應該這樣，那是我犯的錯啊，不應該由她一個人承受的。”

說完這些，花霖把頭埋進了雙腿間，周身繞着說不出的無措與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