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8章

第488章

就像魯迅先生所說,自從《紅樓夢》誕生以來,傳統的思想和寫法都被打破了。

首先他肯定了《紅樓夢》在中國思想史、美學史、文學史上劃時代的意義。

其次紅學研究已經走過兩百年的歷程,在紅學研究的歷史發展過程當中出現了很多的流派。

這些流派對於《紅樓夢》主題思想的闡釋不一樣的,比如像索隱派、考證派、探佚派。

對此,張俊先生認為,關於《紅樓夢》的主題思想,我們首先應搞清楚一個,就是什麼叫主題思想。

至於探討一部作品的主題思想的話,大概是有這麼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就是說這部作品它寫了什麼內容,第二個層次就是說作家寫這部書的時候他的創作動機是什麼,他為什麼要寫這個書,第三個層次是後來的人對這部書是怎麼樣看的。

大概比較麻煩的就是最後一個層次。

因為魯迅先生講過這樣一段話,可能大家知道,就是講到《紅樓夢》的時候他說,《紅樓夢》的名義就是很多,因為讀者的眼光不一樣,所以就認為《紅樓夢》的思想也有衝突。

比如說“經學家看見義,道學家看見淫,才子看見纏綿,革命家看的是排滿,流言家看的是宮闈秘事”。

實際上一部作品的主題思想,由於讀者的思想感情和他的立場角度不一樣,就會有不同的看法,所以才覺得看《紅樓夢》也是這樣,首先我們還是應該肯定《紅樓夢》是有主體思想的。

大概最早說《紅樓夢》的主題思想——當時沒有這樣一個概念,就是認為《紅樓夢》它寫的是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寫呢,是誰呢,就是脂硯齋,這個大家都知道,當然脂硯齋是誰,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看法不一樣。

那麼當時脂硯齋他講到說《紅樓夢》描寫的什麼呢,大家可以看到《紅樓夢》的第一回脂硯齋有個批,第一回寫了一個“絳珠仙草,神瑛侍者”的故事。

脂硯齋在這兒有個批,他就說作者是要借這個故事來寫他心裏面的積鬱,積鬱就是悲愁和苦悶。那麼曹雪芹通過《紅樓夢》要把他自己心裏邊的悲痛的一些事情講出來。這是比較早的。

接下來就是評點派,評點派代表人物是兩個,一個大家就是所謂的護花主人,就是王希廉。

王希廉他在評批裏邊有這麼一句話,意思是說曹雪芹為什麼要寫《紅樓夢》,就是感嘆家世的盛衰。這是評點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還有一個叫做張新之,就是太平閑人,他認為《紅樓夢》的主題思想是諷刺家庭教育的失敗。

後來就是索隱派,索隱派重要的興趣是考察《紅樓夢》的本質是什麼,這個大家也知道,最流行的一個就是認為《紅樓夢》裏邊寫的是順治皇帝和董小宛的故事,順治皇帝就是賈寶玉,董小宛就是林黛玉,寫他們兩個的故事。

這是說他寫這樣一個故事,索隱派裏頭其實最有代表性的就是蔡元培先生,蔡元培認為《紅樓夢》是政治小說,那麼就說裏頭寫的女子就是漢人,男子就是滿人。

所以他認為《紅樓夢》主要是要批判滿清王朝的。

接下來就是考證派,考證派認為《紅樓夢》就是曹雪芹的自傳,寫他自己的家世的。當然解放以後又有一些新的一些意見。

而段啟明先生也說《紅樓夢》大家是非常喜歡的,其實關於《紅樓夢》的研究,剛才張先生所敘述的那個情況,這幾種流派,事實上是一直貫穿下來的。

有一些是并行的,但是有一些是有所側重的,比如說1921年胡適發表了《〈紅樓夢〉考證》以後,好像考證派比較的佔上風,為主體,為主線。

但是其實這個時候評點派和索隱派都還存在的,所以它這幾種是互相交錯在一起的,而這裏面每一派的裏面情況也不一樣的。

就像我們常常講,比如考證派吧,往往說是胡適先生是開山者,而且往往也把俞平伯先生提到這裏面來。

但是事實上呢,現在有人就指出胡適的《紅樓夢》考證和余平伯的《〈紅樓夢〉考證》是不一樣的,胡適先生對於《紅樓夢》的考證更着重於史學的。

就是說把《紅樓夢》的作者、《紅樓夢》的版本放在一定的歷史時期裏面去考證,通過歷史、通過史料來對它進行考證,當然這方面胡先生取得很大的成就了。

而俞平伯先生的《〈紅樓夢〉辯》或者《〈紅樓夢〉研究》為代表的考證呢,更着重於《紅樓夢》作品本身。

所以有人稱這是文學的考證,那麼文學的考證事實上跟後來興起的小說批評,其實它裏邊有很多是相融的,文學的考證和小說的批評是相融的,所以這裏邊的關係很有意思的,仔細來分辨的話,有很多值得思考的。

而另一位紅學家孫玉明先生對此表示說,《紅樓夢》之所以形成為一門學問、專學,並不僅僅它有謎,首先是《紅樓夢》本身所具備的文學藝術魅力吸引了大家,大家關心《紅樓夢》了,才去關心它的謎。

像我無名無姓,大家不知道,我失蹤了、死了、活了,大家不會關心。

因為《紅樓夢》有這個魅力吸引着大家,所以說大家才要去關心《紅樓夢》,也關心《紅樓夢》的謎。

考證越多,發現的史料越多,解決不了的問題也就越多,出現許許多多的矛盾的地方。

曹雪芹活了四十歲也罷,活了五十歲也罷,咱們知道的都只是些零零星星、點點滴滴的東西,所以好多是解不開的謎。

《紅樓夢》又是一部未完的作品,它也有許多解不開的謎。正因為它有魅力,大家要去解這個謎,越解謎越多,越有吸引力。

第二個就是說許許多多的大學者都加入紅學研究隊伍中來,不是說能搞《紅樓夢》就能成為大學者,而是他本身有深厚的文學功底、文學修養,他才有《紅樓夢》的研究。

歷史上熟悉的人物像蔡元培先生、胡適之先生、俞平伯先生,到後來的周汝昌先生、馮其庸先生、李希凡先生等等,甚至於說咱們政治領袖的參與,更把這個紅學熱潮給掀起來。

這形成一個重要的群眾基礎,就是說有許許多多《紅樓夢》愛好者在,愛好《紅樓夢》不是別人能煽呼起來的,我在這兒推銷一個產品,我做什麼廣告,而是《紅樓夢》本身具備這樣的魅力,為廣大的讀者所認同,所喜好,所以說紅學的形成不是單方面的,原因也不是單一的。

那麼索隱派它作為另一個歷史流派怎麼說呢,概念是怎麼說的,索隱就是因為第一,《紅樓夢》有許多謎,曹雪芹有許多謎。鮮小說www.xianxs.com

要知道《紅樓夢》有這麼大的藝術魅力,那麼有許多人,就是說作者在前面有一個誤導,說“將真事隱去,用假語村言,敷衍出一段故事來”。

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有好多人就要去探索《紅樓夢》背後隱去的真事到底是什麼,然後就出現了種種說法。

包括最早可能是乾隆54年出現了“張侯家世說”,就是周春在《閱〈紅樓夢〉隨筆》裏邊提出來的,張侯大家比較熟悉,金庸的小說《鹿鼎記》裏邊的有一個張勇,歷史上實有其人,當時在平“三藩”之亂的時候立過戰功。

實際上最早前面還有一個是納蘭明珠家世說,納蘭明珠大家看二月河的小說也都知道,就寫了他的家史,有的時候是明珠,有的時候是他的兒子納蘭性德。

還有一說,前一段《宰相劉羅鍋》放得很火,說是和珅家世說,等等,實際上說它隱去的真事,也就是《紅樓夢》的主題是什麼。

所以說,索隱派索解背後隱去的真事,恰恰是中國人傳統的習慣上文史不分的概念所造成的,就是說小說起源於什麼,起源於什麼時代,現在學術界是有爭論的,像張老師、段老師他們專門搞小說史,都知道這個,有的說起源於史,有的說起源於神話,有說是起源於先秦散文。

但是呢,看看那個都是翔實的,它真正成熟是從唐傳奇開始,小說開始成熟起來的。但是中國古代也把小說叫做野史,就是說它是補正史之不足。

所以文史不分家的觀念造成了中國人一種觀念,就是說小說是來源於歷史,它是寫了一段真實的歷史,而不是文人在那兒編造的故事。

當然編造故事有的是虛空架構,有的是按照生活的真實,來藝術地升華,來寫成的小說,那麼就形成了這一流派。

還有一個咱們傳統的漢人解經,分為古今兩大學派,就是今文學家和古文學家。

古文學家是依據版本、依據事實來考證這個書的真偽,這一段文字的是非真假,今文學家的——當時新文學家都是一幫“中央委員”一級的政治家——要求的是文藝為政治服務,他解詩經的時候就枉加闡釋,這種傳統繼承下來到宋代這個時候,王安石他們搞變革的時候,解經的時候都是隨意而為。

甚至可以說,一直發展到咱們建國以後,1949年以後,對《紅樓夢》的闡釋都有他們共同的性質,就是說我隨意而解《紅樓夢》。

文學藝術研究創作,要為政治服務,為工農兵服務,有這樣的要求,那麼闡釋必然是歪的。

實際上說到考證派,考證派推翻了索隱派的妄言,他注重事實,他從古文學家那兒流變來的。

可是當胡適這一派,就是新紅學派,把曹家和《紅樓夢》裏面的甄賈兩府等同起來的時候,他也犯了同樣的錯誤。

只不過是說蔡元培他們這一派索隱的是明珠家世,什麼康熙朝的政治小說等等,他索隱的是曹雪芹的家世,根本的區別在於混同了文學與生活的界限,混同了文學與歷史的界限。《紅樓夢》就是一部小說。

包括還有人想問張先生,近代大學者王國維對於《紅樓夢》的評價是認為它的主題就是展示人生的痛苦與解脫,《紅樓夢》的精神就是解脫精神,那麼您如何來評價王國維對《紅樓夢》的這種悲劇詮釋。

張俊先生對此表示關於王國維的哲學思想我研究的不太多,他寫過一篇就叫做《〈紅樓夢〉評論》。

這一篇文章呢在當時還是比較重要的,因為他是不同於評點派、索隱派的觀點的。

我接着剛才孫玉明先生說的,索隱派裏邊有一種意見,認為《紅樓夢》裏邊寫的就是明珠家世,寫的就是納蘭性德。

納蘭性德在清朝是個有名的詞人,詞寫得相當好,王國維先生就認為,《紅樓夢》裏邊的一些感情色彩和納蘭性德的詞是一樣的,是相通的。

但是他認為《紅樓夢》裏面所寫的賈寶玉和林黛玉的愛情,絕對不是納蘭性德和他妻子的那種感情。所以他認為《紅樓夢》是中國的一大悲劇,是悲劇裏邊的悲劇。

《紅樓夢》寫的是什麼,《紅樓夢》寫的人生的悲劇、愛情的悲劇、家庭的悲劇,也是社會的悲劇。

這個觀點大概最早的來自於王國維先生的那個意見,因為王國維先生是一個文字學家,是一個古典文獻學家,同時也是一個文藝批評家,所以,他的眼光我覺得比索隱派的蔡元培先生、沈瓶庵這些,比他們要高得多。

而段啟明先生說王國維先生《紅樓夢評論》這部書很薄,這書最早寫成的時候是1904年。

因為他這個書的問世的時間比索隱派的那兩部代表作品——就是蔡元培和王夢阮的——要早十幾年,所以中國的《紅樓夢》研究有一個很奇怪的事情。

就是像王國維這樣有理論的有系統的這種評論,應該說是在中國學術史上很有價值的這種評論,給沖淡了。

大家所喜歡的、所關心的就是賈寶玉到底是誰,賈寶玉是不是順治皇帝,林黛玉是不是就是董鄂妃。

像蔡元培先生他那個《石頭記索隱》大概是1917年寫的,他比王國維那個已經晚了很多了。

但是他這個一出來以後,就把王國維先生非常重要的這部著作沖淡了。

我覺得王國維的這部著作不光是紅學史上一部有標誌性的理論著作,而且在中國學術史上也是站得住腳的,也是很了不起的。

就研究《紅樓夢》而言,他是第一個有系統地來研究《紅樓夢》的學問的。

整個《紅樓夢》已成為一個學問,它的理論價值得到闡釋,王國維是功不可沒的。

另外他也是第一個用西方的理論來研究《紅樓夢》的,他引用的是德國的哲學家叔本華的哲學觀點,用來研究中國的《紅樓夢》,宿命的、悲觀的。

這是很了不起吧,我們現在要引進西方的理論技術,那王國維那個時候就已經引進得非常成功了,已經拿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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