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第484章

而且他評論敘述,比如說高鶚的后四十回吧,好壞是非是以符不符合原著的伏線為標準的。

你看這個重要不重要,太重要了。

那麼你們就要說了,什麼叫伏線呢,就是打開書一開頭處處句句裏邊都有埋伏,裏邊藏着東西。

那表面上是一層意思,但一細想,它這個是指那邊,伏在那裏,埋伏在那裏。

這個手法貫徹了全書,魯迅先生一眼就看出來了,而且明白指出來。那些我剛舉的蔡、胡、俞都不講這個,好像對這個不太敏感,或者說也沒有把它當回事。

這個伏線是怎麼回事呢,這就是藝術,這個藝術很特別。

蔡義江先生人認為處處都寫月色。

你看,它是月色就是月光照下來的情況。這一點很重要。請你們注意,律詩的題目跟內容要扣得非常緊,寫月亮與寫月色是不一樣的;你寫月亮的話,月色只能夠順便帶到,主要還是講月亮,如果寫月色只是寫月色。

但是,薛寶釵也有話:沒關係,多寫幾首就好了,詩啊,本來就是從胡說來的,從胡說八道來的。

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第一佩服薛寶釵,第二就佩服曹雪芹。多大的膽量講這句話,詩是從胡說八道來的。

也就是如果詩沒有胡說八道的膽量,你就不能領會它的好處。

此外有人說所以到她第三首的時候就“博士”畢業了。

對此蔡義江先生解釋說寫三首,實際上這個過程三十首未必寫得這麼好。

這是為什麼呢?很簡單,可以看到,她的第一首充其量是初中水平吧,第二首達到高中、大學水平,第三首也不是博士生水平了,那簡直是個老詩人了,那寫得夠好的了。

簡而言之,也就是一首寫得比一首好,簡直是天才,寫詩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

包括曹立波先生也是便是的確我們是更加欣賞第三首的,因為:“精華欲掩料應難,影自娟娟魄自寒。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綠蓑江上秋聞笛,紅袖樓頭夜倚欄。博得嫦娥應借問,何緣不使永團圓。”

就連他也比較喜歡,並且老先生解釋說,他是比較喜歡中間這兩聯,因為這是一首律詩嘛。

那麼頸聯和頷聯這兩聯,四句對仗是非常工整的:“一片”對“半輪”,“千里白”對“五更殘”。

另外,下一句呢:“綠蓑江上”對“紅袖樓頭”,“秋聞笛”對“夜依欄”,對仗很工穩。

另外,更巧妙的是,從意象上看呢,“紅袖樓頭夜倚欄”,這使他想起了南朝民歌《西洲曲》裏邊寫女子:“望郎上青樓”,然後“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和“紅袖樓頭夜倚欄”的意象非常相近。

另外,最後一句“博得嫦娥應借問,何緣不使永團圓,”這個和好多樂府民歌結尾是很相似的。

你像《迢迢牽牛星》的結尾:“盈盈一水間,寂寞不得語。”都是寫月亮,寫銀河,然後質問為什麼造成了人間這種永久的別離,這種無可奈何。

所以老先生覺得這個意蘊,對古詩意蘊的化用是很好的。

而呂啟祥先生的話,則表示很喜歡第一句,因為他說這起句真是不凡:“精華欲掩料應難”,跟香菱這個人太切合了。

香菱本來是什麼人呢,她是甄士隱的女兒,根基不凡,後來因為遭到這樣的不幸,被拐賣,這樣整個地被埋沒了。

她學詩真是苦志學詩,這樣最後終於脫穎而出。

因此蔡義江先生指出,這首詩她領會出來,寫詠物詩一定要把個人的感情講出來,這點指導老師沒有直接給她講。

實際上中國的所有詠物詩可以分成兩類,有一類詩就是就物論物,把這個物,過去寫過的典故湊在一起,最後湊成一首詩。

當然了,這裏面也可以有一個主題,但是個人的寄託不強。

至於第二類呢,都是詠物詩裏面寫得好的,成功之作都是第二類。

就是通過詠物把自己的感受寫在裏面,通過物表達出來,我們或者講叫寄情寓興,把感情寄在裏面,把自己的興會寄寓在裏面。

由此可見香菱領會到了:“精華欲掩料應難”,月亮的精華,烏雲是蓋不住的,我香菱的才華,命運的遭遇,我現在文化很低,但是要把我蓋住也很難。

“料應難”,掩過去也難,總有一天它要破雲而出,埋沒不了;第二句講“影自娟娟魄自寒”,這句也寫得好。

月亮的樣子——影啊,是那麼的美好。魄,月亮叫月魄,或者講人的話,就是她的精神,她是那麼寂寞,那麼寒冷,月亮給人家看到就是清寒,寒冷的感覺。

所以香菱給人家看到的就是這個姑娘精神上面是有她寂寞、痛苦的一面。

你看講得那麼好,因此三、四兩句,老先生一讀還以為是杜甫寫的。

包括“一片砧敲千里白,半輪雞唱五更殘。”更是看曹雪芹已經拿出渾身解數在寫作,把自己最高水平放在上面了。

你們回去再讀讀看,這兩句是很老健的句法。

對此呂啟祥先生表示是很老道的句法,他也贊同。

所以蔡義江先生高興的說,一片是講什麼,講砧就是敲,搗衣砧就是搗衣石頭的聲音嘛。

“千里白”就是月亮。千里也可形容砧聲,一片也可以用月光,“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它就是這些形容詞兩邊用的。這個句子多老練啊。

“半輪雞唱五更殘”,到天亮的時候,月亮一般被雲遮住半輪。

雞唱了,雞啼了。“五更殘”,五更已經到最後一更了,已經殘了。

這個殘,五更殘嘛,它是月亮殘,月亮也殘,更聲也殘。這是《紅樓夢》提到的杜甫《秋興》裏面有一句。

可是就算杜甫也不能老是講“叢菊兩開他日淚,孤舟一系故園心”這樣的句法,還有別的。

但杜甫這兩句話曹雪芹印象特別深,這兩句在杜甫的律詩裏面,這些動詞就是兩面慣用的。

叢菊兩開,叢菊花開了,一種菊花開了,兩次開放,看到了以後我就掉眼淚,今天開了我又掉眼淚,他的淚,他曾經掉過的眼淚,我今天又掉了。2k小說網www.2kxsw.com

兩開,你說是菊花開,還是他淚花開,都可以。“孤舟一系故園心”,有一片孤舟在門口,船不是要系在那裏嗎,吊在那裏。

一系的系,故園心,他一直想到故園,回到老家的一片心,“一系”兩個字:心給系住了,還是船給系住了,都是。

就是詩歌裏邊的特殊句法。

可見老杜晚年的《秋興》那個東西,忽然之間在香菱的詩裏邊出現了。

因此許多人說曹雪芹善於揣摩不同的人物和性格,然後詩詞又符合這種特定的身份和性格。

那麼,許多人就想問,能否舉一些實例來說明曹雪芹的詩詞為人物的性格服務,同時又符合他特定的人物身份。

對此呂啟祥先生表示,他個人覺得,《紅樓夢》裏頭寫得最好的是人物,它是小說,是不是,所以我就覺得,如果你要覺得它的詩好,是因為它為刻畫人物服務了。

就像是蔡先生說的所謂“按頭制帽”,就是按照你的頭型來做這個帽子,這句話是文學界的前輩茅盾說的。

比方說吧,其實有很多朋友,尤其是很多年輕的朋友,《紅樓夢》裏的詩詞都背得很多。

很慚愧,我自己讀《紅樓夢》的詩詞,往往是有些句子我最記得,就是跟那個人物個性最貼切的,比如說,像薛寶釵是“珍重芳姿晝掩門”,就把她一種很端莊、很矜持表現出來,就是說自己很看重自己的身份。

也就是符合她封建淑女的端莊姿態。

還有呂啟祥先生表示,很多人就會記住這樣的句子。

那麼你說《葬花吟》,就是很難把這個東西獨立出來怎麼講。其實《葬花吟》,蔡先生是研究唐詩的,它有很多承傳的東西,從唐代的,你要從詩歌的歷史上來回顧,有很多句子應該說有的東西是前人是有過的。

但是,我們還是要說《葬花吟》是屬於林黛玉的,因為裏頭有很多很多句子,好多名句:“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以及像什麼“質本潔來還潔去”,就是像這樣一些句子,就跟林黛玉當時的那個感受:“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

這些現在不僅是大家熟,而且《紅樓夢》詩詞曲賦還有一個專場的詩歌晚會,真是唱起來,連朗誦帶唱。

那麼,像這樣一些句子,它是屬於林黛玉這個人物的,她的當時當地的那種真實的感受,所以說《葬花吟》好。

因此,就不能夠把《紅樓夢》裏頭代人物擬的,比如代薛蟠擬的……

那樣的話就很粗俗了。

同時,呂啟祥先生還說代各種人物擬的,你不能夠拿曹雪芹代人擬的這個東西作為他的作品來比較。

像是薛蟠的詩是屬於特定人物薛蟠的,就不能安到曹雪芹的頭上。

呂啟祥先生表示那個當然,當然了,其實代擬也是很難的。

就還有一種,一直是認為《紅樓夢》當中的判詞體現出曹雪芹的這種“無為”,一種佛家思想,就是曹雪芹在作詩詞方面有沒有接受這種佛教思想的影響,或者說表露他的一種宿命的思想,

蔡義江先生對此也是表示贊同,他說是有的,而且可以肯定,曹雪芹有宿命思想,因為曹雪芹有很深刻的悲觀主義。

對曹雪芹來講,一定要把他當作一個政治家,一個哲學家,一個思想家來評定,我覺得不對。

現在這樣的講法是多得很,因為《紅樓夢》偉大,所以曹雪芹思想在這個時代里也是最高的,什麼也是最高的,不是。

他覺得曹雪芹最偉大的就是,他是一個文學家,是一個藝術家,他真實地反映了那個時候的情況,這些情況應該怎麼評論,他也弄不清楚,但是他寫出來了。

呂啟祥先生也是表示贊同,他說可以接着蔡先生這個話題說下去吧,就是我們不要去拔高曹雪芹。

不必拔高,他已經很偉大了。

所以,我們每個人自己講課也好,寫文章也好,從來不太願意這樣說,說他是偉大的思想家。

他就是偉大的藝術家、文學家。

就是說前面的判詞和曲很重要,在《紅樓夢》裏面,曲占的分量是很大的,也是蔡先生在《紅樓夢詩詞曲賦評註》裏面所強調的。

除了我們剛才談的那個個性化之外,還有一點,就是《紅樓夢》的詩詞曲賦的讖語性質,就是預示。這一點也是很重要的。

表現得最明顯的就是判詞和曲,包括後面的那些謎語,燈謎。

因此,雖然說從寫作上,讖語可能是後來寫的,只不過在小說結構的順序上,他把它提前了。

呂啟祥先生還說在第五回,它是預示人物的結局嘛,大家都很熟悉的,就是一些人物的最後的結局。

大家最熟的,比如“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裏埋”,還有像探春“才自精明志自高,生於末世運偏消。清明涕送江邊望,千里東風一夢遙。”

包括王熙鳳的那個“機關算盡太聰明,反算了卿卿性命~”就是人物的結局在裏面都有所暗示。

那麼,像主持人說的那樣,有沒有宿命的思想,當然是有的,而且一點也不奇怪。

正是因為很深刻的悲觀主義,正是一種悲天憫人的這樣的情懷,一個作家他所思考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命運。

或者是一個也很局部的東西,他好像對整個人生,對整個人生的意義,有一種,用咱們的一句比較時髦的話來說,就是那種終極關懷。

人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他站在大荒來看大觀,他站在大荒山來看花柳繁華地。

所以裏頭的很多詩詞,比如《紅樓夢曲》開篇“開闢鴻蒙,誰為情種,……趁着這奈何天,傷懷日,寂寥時……”

就是有一種無可奈何的一種很大的無奈,很大的失落,就是令人覺得有一種很深很深的悲劇意識,一種很深的對於人生意義的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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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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