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血洗一樣的人
大漠綠洲,碧波倒映,在橫屍遍野的猩紅血跡下,葛荊靜靜的嚼着乾糧。
有糧有水可夠的吃,天下最美好的事莫過於此。
至少,在葛荊的記憶從來沒有過。
他不只是吃飽喝飽還難得的洗了一個澡。
有人說過,沙漠裏的人一輩子只洗三次澡,出生洗一次,結婚洗一次,去世洗一次。
可想而知水是多麼寶貴的東西。
葛荊今天放肆一回,好好的洗了一個澡。
他清楚,追蹤刀鬍子他極有可能有去無回,甚至戰死當場。
那樣的話,去世的那次澡就洗不成了。
今天這一次洗澡,洗的就是去世那一次。
他虔誠的把自己浸入碧波蕩漾的湖水之中,在烈日高高的沙漠裏,滌盪着清澈見底的湖水,揉搓着,擦洗着,把自己洗的乾乾淨淨。
這一刻的葛荊無思無念,彷彿與湖水融為一體。
他享受着一生中從來沒有過的安靜,未來也許再不會有了。
太過遙遠的無法得知,至少最近一段時間,的確像葛荊所想的那樣,他奔波在旅途之中,行走於殺戮之中。
刀鬍子人不算多,只有兩千多人,而這兩千多人還分成四十旗分佈在整個瀚海沙漠,算起來一旗不過五十人。
可就這四十旗組成的盜團,人人皆為玄士,人人駕馭着駱駝和駿馬,配合上軍隊一般的戰陣,殺伐果斷,不畏生死,彷如狼群一般,任何人惹到絕對不死不休。
憑藉這股凶氣,刀鬍子硬生生在荒原北域佔住了腳,無人敢惹。
並且他們的名氣越來越響,地盤也越來越大。
逐漸的,刀鬍子成為了荒原北域最頂尖的二十七霸主之一。
就在刀鬍子野心勃勃的想要擴張,想要繼續向上攀登時,驟變突生。
一個人,幽靈般的出現,像獨狼一樣的盯上了他們,死死的咬住,緊緊不放。
突變是從流沙荒漠一處綠洲開始的。
在哪裏,刀鬍子一個小隊二十個人葬送在哪裏。
本來這是件小事,卻因為這件小事導致他們一次本來應該十拿九穩的目標,因為人手不足的原因,圍剿不利從而走脫。
這讓他們的首領刀梟胡勒大發雷霆,一個整編旗迅速領命殺向綠洲,誓殺此人不可。
一個整編旗是完整的五十八人。
旗主一人,副旗主兩人,旗長五人,實力彪悍。
人人都以為,敢惹刀鬍子的人必然不得好死,卻不承想,這旗隊伍行過五十里沙漠,在一處綠洲遇到這人,竟然被這人屠戮一空,連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緊接着,在消息還未傳將出去的時候,這人悄然摸上一旗又一旗。
來去奔行三百里,單人獨騎一夜之間屠殺刀鬍子整整三旗,一百七十多人。
這個消息,彷彿一道龍捲風般在流沙荒漠掀起一場軒然大波。
到了這個時候,刀鬍子無論想還是不想,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只能與這人勢不兩立,也唯有用這個人的鮮血方能洗刷這份恥辱。
而經此一役,誰都知道這個獨狼戰力彪悍,人少了就是在送人頭。
沒看到嗎,一旗五十八人都被他屠戮一空,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
於是,戰報傳到刀梟胡勒手中,胡勒直接喝令三旗為一營,結伴而行,左右呼應,打草驚蛇般向這人圍殺過去。
往時刀鬍子也曾經動用過這種模式,那都是針對某個大勢力而為,三旗齊出針對個人這還是第一回。這個人無論是誰,能將刀鬍子逼迫到這種地步,已然是在江湖上揚名立萬了。
只是,從這人出現到現在,至始至終,除了知道他頭獨狼外,任何消息都不知。
不知道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初出江湖的俠少,還是誤入沙漠的過江猛龍。
現在他已經揚名立萬,聲明遠播了,該亮出名號了吧。
卻不想,接連數日過去,刀鬍子的三旗出動,跑遍半個流沙荒漠,這個人竟然一言不發,彷彿消失了一般。
他,去那裏了,知道刀鬍子大發雷霆,誓要斬殺他不可,膽怯了嗎?
產生這種思維的,都是普通人,葛荊不是。
葛荊是狼群中長大的孩子,是人卻有着狼一樣的思維。
群居時,兇狠、殘暴,彪悍的敢斗虎、獵豹。
獨處是卻謹慎、小心、目標明確,還耐力十足。
而且他最大的特點,或是狼的最大特點是,絕不衝動,會用他敏銳的觀察力和鍥而不捨的耐心等待時機,謀而後動。
獨狼從來不缺乏耐心和毅力,因為它知道離開狼群后孤單的它只有一個,沒有後援,也沒有幫手。
它不能受傷,因為一旦受傷就代表着死亡即將來臨。
狼的耐力本來就極強,獨狼的耐心則更強。
所以,獨狼遇到獵物時會去觀察,會去分辨。
獵物如果是弱小者,它會立刻,兇狠的撲過去,將其咬死,因為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如果獵物十分強大,它則會潛匿在一旁,靜靜等待。
不論多久,直到機會出現,它就會馬上撲過去,狠狠的咬上一口,讓獵物筋斷骨折,喪失還手能力。
葛荊現在就是那隻離群了的獨狼,刀鬍子就是被他盯上的獵物。
他從來沒有期盼能一擊斃命,他在等待他們煩躁,然後懈怠。
他從未想過想看到刀鬍子就直接撲上去,以卵擊石,他要做的是將刀鬍子分而食之,是一口一口把他們蠶食掉,不留一個活口。
所以,當第一股風波過去之後,葛荊繞到了三旗背後,尋到一個機會再度奔行百里屠殺三旗。
這一次葛荊發現刀鬍子團隊一個模式,那就是三旗聯動。
只要發現一旗人馬,在他的左右必然會有另外兩旗護衛左右。
許是作為行動旗的一個後手,也許三期聯動是他們最強的攻伐手段。
不過,三旗聯動從來不輕易出現,這就給葛荊一個各個擊破,分而食之的機會。
一個三旗,兩個三旗。
前前後後六旗三百多人滅在他的手裏,已經超過刀鬍子十分之一的力量。
十分之一的力量,放在任何勢力身上都會感覺很痛,更何況是刀鬍子這種人手比較少的勢力。
消息當日傳出,刀鬍子所有人馬立刻發生了變化。
單獨行動瞬間消失,所有三旗全部化為營,聯動起來。
此時,不僅是刀鬍子,流沙荒漠多有勢力所有人都知道,這頭孤狼跟刀鬍子剛上了,不死不休,是絕對不會放手的。
“查,馬上給我查,這頭獨狼到底是何方神聖,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幾乎整個北域荒原全都是一個聲音。
滅殺三旗可以說是血拚的結果,可沒等幾天他就再度滅殺三旗。
這說明什麼?
說明這頭獨狼幾乎是無損滅殺三旗的,最起碼沒有受到重創,就算有,也是無礙,要不然他也不能馬上再度沒殺三旗。
刀鬍子的三旗,即使只有五十多人,也是能輕易屠掉一方小勢力的存在。
而獨狼呢,只有一個人。
這個結論不是刀鬍子自己說的,而是多少個勢力趕在刀鬍子之前,偷偷勘查現場得出的結論。
就在葛荊滅殺刀鬍子第二個三旗聯動之後,刀鬍子二十多旗人馬直接編成八個營,將整個流沙荒漠切割成八塊,集體出動,必殺獨狼。
這番威勢,浩浩蕩蕩,驚駭的流沙荒漠所有勢力紛紛退避三舍,將整個流沙荒漠讓給刀鬍子與獨狼。
“他還能活嗎?”
有人看着刀鬍子囂張氣焰忍不住嘆息一聲。
“不管這頭獨狼能不能活,最少那荊棘嶺快要開心死了。”
有人笑了。
“為什麼?”
有人奇怪。
“據說刀鬍子正集結兵力,準備與荊棘嶺開戰呢。荊棘嶺也十分恐慌,卻不想出來這麼一位攪局者,他們怎能不開心。”
有人解釋。
“要與荊棘嶺開戰,難道刀鬍子稱霸流沙荒漠還不滿足,還想佔據黑沙荒野?”
有人不信。
“切,刀鬍子是要想再霸黑沙荒野嗎,他是要稱霸北域荒原。”
有人冷漠的看着流沙荒漠。
“就他們還想稱霸北域荒原,這頭獨狼都不知道吃得消吃不消。”
有人忿恨的看着前方。
“是啊,兩千刀鬍子齊齊出動,要是拿不下一頭獨狼,可就讓人笑掉大牙了。”
這人正說著,陡然就見流沙荒漠裏狼煙四起。
“上樹,上樹,這裏看不清楚。”
“上什麼樹,去那峭壁陡峰上看。”
前方顯然大戰開啟,平地除了衝天狼煙外,什麼都看不清。
一個個武林豪傑,江湖豪俠們紛紛展開身形往高處飛縱。
站在高處,正好看到前方,有無盡的煙塵從四面八方趕來,那都是駱駝揚蹄飛馳中帶起的沙漠煙塵,沖向天空,沖向雲霄。
煙塵遮天蔽日,擋住了天空流雲,擋住了烈日陽光,同樣也擋住了高處豪俠們的視線。
大戰從烈日當空一直殺到斜陽西墜,又從月明星稀殺到旭日東升。
大漠裏狼煙瀰漫,廝殺聲、喊叫聲一直沒有停歇,高峰處這些豪傑也一刻不眨的觀看着。
雖然他們距離太遠,只能看到螞蟻般的人流動來動去的,卻還是能數得出,前前後後共有八道狼煙捲入戰場之中。
八道狼煙就意味着刀鬍子八營人馬,一共兩千多人全部投入戰場。
可是,直到最後。
他們眼睜睜的看着,一個步履蹣跚的,渾身上下如同被鮮血浸透了的人,駐着一支木杖從戰場上走出來,走過去,消失掉,也沒看到一個刀鬍子從地上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