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重逢

接下來，兩人一路西返。

行進的速度並不很快，更像是在一路遊山玩水；因為兩人知道，地底世界以及亞瑟敗亡等最重要的信息，暴雪軍團那裏必會及時通過魔法通訊通知聖京，自己兩人是否能及時返回已無關緊要。

這也是芙雅第一時間知會索貝的目的；因此，她這一路上是真正放鬆了下來，恣意地享受着優哉游哉的旅途，不時和艾暢想着將來兩人在一起生活的世界。

艾絕大多數時間，也是開心的陪着芙雅遊樂，想像着；不過，偶爾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身邊的女子深陷甜美的夢鄉的時候，艾卻會醒過來，取出懷中那份取自阿古娜的絲卷，翻來覆去地看着，然後長時間地仰望星空，神情肅穆，若有所思的樣子。

那捲絲卷攤開着放在他腿上，星光落在上面，可以看見，絲卷上隱隱的字跡：

“我終於明白了，天下最可怕的，不是什麼至尊神器，而是人心。”

這一日傍晚，艾和芙雅駕着馬車經過一個寧靜的小鎮。

小鎮坐落在一座梨樹林邊上，離通往聖京的大路不過二三里的路程；過了小鎮，馬車再走個大半日，便進入聖京的地域了。

再往聖京的方向，官道的兩旁，有着好幾個規模更大的市集和鎮落；所以小鎮雖然地理位置不錯，往來的商旅遊客在這裏落腳歇息的卻不很多，倒讓小鎮保持着自己的安靜。

照芙雅的說法，這個小鎮雖然規模不大，可歷史卻頗悠久；大概也有近千年了；多年來，也很幸運地沒怎麼被戰火波及，是這一帶少有的還保持拜倫時期風貌的鎮子。

“反正我們也不趕時間，今天就在這個鎮子裏歇息吧；正好避開來往的商旅，鎮子裏的梨花釀聽說也很不錯。明天一早出發，當天就可以進京啦。”

艾自無不可。

兩人在鎮中隨意逛了逛，選了家鎮裏人最多的酒館，點了晚餐以及梨花釀，酒足飯飽之後，這才上了馬車，往鎮尾的旅店駛去。

踏上馬車的剎那，艾的眼角中似乎瞥到一個白色的女子身影在酒館拐角一掠而過。

那身影，似乎很熟悉。

見艾的步子頓了頓，先上車的芙雅不由得問道：

“怎麼啦？”

艾只是搖了搖頭，收回目光：

“沒什麼，走吧。”

抬步進了馬車。

清冷的月光透過木窗灑在小鎮旅館的房間內。

由於喝了不少梨花釀的緣故，芙雅早早地入睡了，此時正枕在艾的身側，發出均勻的呼吸聲。而艾則靠在床沿，側頭看着房間的小木窗，若有所思的樣子。

一陣若有若無的歌聲此時從窗外飄了進來，在如此深夜月色之下，聽上去似真似幻。

艾的嘴角浮現一絲笑容，在月光下看上去有些冷漠。

他之前心中或有些猜測的話，現在已經基本確定了。

看了一眼沉睡中的芙雅，艾自床上跨下地，然後一步躍出窗外。

整套動作悄無聲息，又似流水般自然舒展，不見半點煙火氣。

夜半的小鎮上沒有半個人影。

那飄渺的歌聲，似從西面傳來。

旅社的位置已經是小鎮西面的最外圍，艾再往西只奔行了不到幾十米，便出了鎮子。

再往前，一座破舊的神殿孤零零地矗立在荒野里。

這是座幾乎和小鎮歷史一樣長的神殿，在當年也算是小鎮的盛景，不過幾百年前就已經廢棄了。

幾百年的風雨侵蝕，饒是當年建造的時候十分用心，神殿大部分的建築還是早已損毀了。

整個神殿，到今日，只留下些殘垣斷壁以及，僅余的一樽殘破的神像，在雜草野藤的掩映以及月色的照耀下，顯得十分凄清冷寂。

艾繞過外圍垮塌的殿牆，走入神殿內部。

那裏，應該是當年神殿中心的位置，巨大的青石地磚尚未完全腐壞，被野草遮沒侵佔，有一個女子正跪在那僅余的殘破神像下，低聲地在祈禱着什麼。剛才那飄渺的歌聲，應該也是從她這裏傳來。

女子一身白衣如雪，烏黑的長發如瀑般披灑在削瘦的肩上，只露出半個側臉。月光下，那肌膚幾乎和身上的白衣一樣雪白，而側臉的輪廓就像是用素白的美玉雕刻出來的那樣，聖潔，無暇。

只是微微一瞥這半張側臉，艾便立即確認了女子的身份。

曾幾何時，這張聖潔如玉般的臉是艾日夜魂牽夢縈，無時或忘的美麗輪廓，是深深刻在心裏的線條。

這跪在神像前的女子，正是霓芸。

今日她的穿着，正是當年艾初見她的時候，同樣的一身白衣。

霓芸似也注意到了艾的來臨，扭過頭，朝艾的方向看來。月光從殘破的大殿頂上射入，角度無巧不巧地落在她的臉上。

清冷的月光照射下，可以分明地看見霓芸的神色有些憔悴，眼睛似還帶着些哭泣的浮腫。

除此之外，今日霓芸的臉上，沒有半點妝容，一如當年初見的時候的那張清淡素顏。

可看着和記憶中同樣的美麗容顏，艾有些奇怪地發現，自己的心裏，已沒有半點的波瀾。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份記憶或還存在，但已不再深刻，變得普通而平淡；或許終有一天，會完全散去，不留痕迹。

看見艾，霓芸的兩顆眸子中閃現出震驚，欣喜，激動，畏懼，迷茫等各種神色；艾之前從未想像過一個人的眼神，可以在同時表達出這麼多種不同的情緒，就彷彿經過了刻意的演練一樣。

“是你嗎？艾大哥？”

“我日夜向父神祈禱，祈禱能再見艾大哥你一面；是父神終於響應了我的祈禱，還是只是我的幻覺？”

霓芸看着艾，顫然自言自語道，伸手朝艾的方向探來，但似又怕艾突然消失那樣，不敢靠近，只在那裏，獃獃地看着艾。

艾的神情卻沒有什麼改變，等了片刻后，淡淡開口道：

“我既然來了，有什麼話，就直接說吧。”

霓芸的身軀微微抖了一下，直視着艾的眼眸中，兩顆晶瑩的淚珠漸漸浮現，隨後滴落，濺在青石地面上，月光下有如碎裂的珍珠。

“艾大哥，你還在恨我是嗎？我知道的，我也很痛恨，恨自己當年為甚麼這麼無知虛榮，這麼容易就被人騙了，迷惑了心智。。。這半年來，我過的很苦，到處漂泊，可我沒有抱怨，因為我終於看清啦，看清了這世界上，誰才是對我最好的人。”

“艾大哥，芸兒後悔啦，也醒悟過來啦，知道這世上什麼才是最重要的；我，我知道艾大哥心裏還有我的，我們，我們可以重新開始嗎？我想，如果阿蕾還在的話，一定也希望我們兩個，能合好，能重新開始的？”

由着霓芸半跪在那裏，淚珠不斷涌落；在那裏表達着自己的後悔之意，和對艾的思念之情。

艾只是默默站在那裏，片刻后，臉上才浮現出一絲似是自嘲的笑容，搖了搖頭，低聲道：

“過去的事情，已經無法再重新開始了。。。即便是父神，也做不到的。另外，你在最後，才想起霓蕾嗎？”

說完這句話后，艾沒有絲毫猶豫，徑直轉身，向殿外走去。

霓芸的臉上閃過惶急的神色，伸手朝艾的方向抓去，口中疾呼着：

“艾大哥，別走，你聽我說。。。”

可以艾的身手，她怎麼可能真抓得住艾？手伸出去的時候，艾已經在四五米外了；而且無論霓芸怎麼呼喊，艾都沒有停步的意思。

眼見艾並不回頭，越走越遠，霓芸的眼中終帶上了一絲絕望和怨毒，聲音也陡然提高，在月夜中聽上去分外刺耳：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又是初入京城，舉目無親，不依靠那些高門貴族，又能依靠誰？我只不過是想安穩下來，讓自己過的好一點，這難道也有錯嗎？為何你和霓蕾一樣，都只知道怪我，指責我，卻從不為我考慮！”

艾的身形晃了晃，終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着身後月光下已經有些失態的女子，緩緩說道：

“我很久，已經不用對錯來衡量別一件事情了。。。只不過，既然作出了選擇，每個人，終需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沒有人能夠豁免。霓蕾是如此，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說完這句話之後，艾再不停留，驀然加速；一晃眼之間，便消失在這殘破的神殿之外，消失在神殿內人的視線之外。

神殿內，女子仍然在徒勞地喊着：

“艾大哥！？艾大哥？”